石敬瑭上表请求移镇他地,当然只是试探。那知弄假成真,李从珂竟然真的颁下诏命。石敬瑭慌忙召集将佐,私下商议道:“我再来河东之时,主上曾许诺让我终身在此镇守,决不更换人接替。现在忽然下此命令,是与千春节对公主说的话一样,心中还是猜忌我,我难道就能这样等死吗?”幕僚段希尧,及节度判官赵莹,观察判官薛融等,俱劝敬瑭暂且忍耐,姑且去郓州。
刘知远却闪出,说道:“不可不可!明公您长期统率兵将,很能受到士兵的拥护;现在正占据着有利的地势,将士和马步军队都很精锐强悍,如果起兵,传发檄文宣示各道,可以完成统一国家的帝王大业,怎么能只为一道朝廷制令便自投虎口呢!”
掌书记桑维翰接着说道:“主上当初即位时,明公您入京朝贺,主上岂能不懂得蛟龙不可纵之归渊的道理?然而到底还是把河东再次交给您,这正是天意要借一把快刀给您。先帝亲子还在,新帝却以养子的身份取得大位,名不正、言不顺,众人是不依附他的。您是明宗的爱婿,可是现在主上却把您当作叛逆看待,这就不是仅仅靠表示低头服从所能取得宽免,只能努力为保全自己想办法。契丹向来同明宗协约做兄弟之邦,现在,他们的部落近在云州、应州,您如果真能推心置腹地曲意讨好他们,万一有了急变之事,早上叫他们,晚上就能来到,还担心什么事不能办成吗?”
石敬瑭心想有理,于是向二人拱手道:“二公所言甚是,但恐怕河东一镇,不能抵制朝廷大军。”桑维翰又道:“从前契丹主子,与明宗约为兄弟。现在契丹大军出没在西北,明公如能推诚屈节,服事契丹,万一有急,朝呼晚至,何患大事不成?”石敬瑭于是决意发难,特令桑维翰草起表文,请唐主李从珂让位。
过去,朝廷猜疑石敬瑭,任用羽林将军杨彦询为太原的副留守。石敬瑭将要起兵造反,把情况告诉了他。杨彦询说道:“不知河东现在有多少兵士和粮秣,能够敌得过朝廷吗?”石敬瑭左右的人请求杀了杨彦询,石敬瑭说到:“只有副使一个人,我亲自保证过他没有事,你们不必再说了。”
昭义节度使皇甫立向朝廷奏报,石敬瑭叛乱。石敬瑭上表称道:“皇帝是养子,不应该继位,请把皇位传给许王李从益。”表文到达京城,李从珂一看,无名火起三丈,立即撕碎,抛掷地上,令学士书诏斥责道: 卿于鄂王,固非疏远,卫州之事,卿实负之。许王之言,何人肯信?卿其速往郓州,毋得徘徊不进,致干罪戾,特此谕知。
石敬瑭得诏,又和刘知远等商议,刘知远道:“先发制人,后发为人制。今日已经势成骑虎,不能再下。请立即传檄四方,且求救于契丹。即日举义,当攻无不克!”石敬瑭依计而行。
忽然有人来报,雄义都指挥使安元信率部下六百人来降。原来雄义都指挥使马邑人安元信带领所部六百余人戍守代州,代州刺史张朗待他很好。安元信暗中劝说张朗说:“我看石令公是个长者,他举兵造反,必能成功;您何不暗地派人去表达心意,可以保全自己。”张朗不听,从此二人互相猜忌。
安元信企图杀了张朗,没有成功,便带领自己的部属兵众投奔安审信,安审信便率领他指挥下的几百骑兵与安元信会合,抢掠百井后,投奔太原。石敬瑭对安元信说道:“你看出什么利害,竟然舍强而归弱?”安元信回答道:“我并不会观星识气,只是用人事的判断来作决定而已。谈起帝王之所以能够临御天下,没有比信誉更重要的了。现在,主上对令公您失去大信,至亲而且尊贵的人尚且不能自保,何况疏远而卑微的人哪!他的灭亡可以翘着脚等待,算什么强大!”
石敬瑭大悦,把军事委给了安元信,命他为亲军巡检使。不久,振武西北巡检使安重荣,及西北先锋指挥使安审信、张万迪等,各率部兵归太原。石敬瑭大喜过望,一一接纳。
不久之后,接到报告,朝廷旨意旨颁下,削夺了石敬瑭的河东节度使官爵。探卒入报,张敬达为四面排阵使,张彦琪为马步军都指挥使,安审琦为马军都指挥使,相里金为步军都指挥使,武廷翰为壕塞使,率兵数万,杀奔太原来了。
接着再得急报,张敬达为太原四面都部署,杨光远为副,高行周为太原四面招抚排阵等使,调集各道马步兵,已自怀州进行,不日要到太原。张敬达统兵三万在晋安乡安营扎寨,奏报朝廷西北先锋马军都指挥使安审信叛奔太原。
石敬瑭召集将佐,说道:“事情很急了!快到契丹求救。”言未已,有一凶耗传来,却是亲
弟都指挥使石敬德,及从弟都指挥使石敬殷,以及两个儿子石重英、石重裔,一并被诛杀,险些将石敬瑭痛死过去,半晌才哭出声来。一声大恸,又将喉咙塞住,但用两手捶胸,好容易出声,且哭且语道:“我受明宗皇帝厚恩,出力报国,现在却使子弟冤死,含恨九泉!若非举兵向阙,恐一门遭殃!我非敢负明宗,实朝廷激我至此,不得不然。皇天后土,实闻此言!”各将佐等都从旁劝慰。
石敬瑭于是派使者从僻路求救于契丹,让桑维翰草写表章向契丹主称臣,并且请求用对待父亲的礼节来侍奉他,约定事情成功之日,划割卢龙一道及雁门关以北诸州给契丹。刘知远劝谏他说道:“称臣就可以了,用父亲的礼节对待他就太过份了。用丰厚的金银财宝贿赂他,自然足以促使他发兵,不必许诺割给他土田。否则将来要成为国家的大患,后悔就来不及了。”石敬瑭不听,说道:“且管眼前要紧,顾不得日后了。”便令维翰缮讫,遣使持表来到契丹。
契丹的皇帝耶律德光,曾经梦到一个神人从天而下,严肃的说道:“石郎使人叫你,你应该迅速赶去!”等到他醒来,转告了述律平太后,太后以为梦兆并没有什么凭据,不以为意。等石敬瑭的使者来到,耶律德光览表大喜,慨然允诺。
耶律德光又入内,告诉述律太后道:“梦兆已验,天意早就要我救援石郎!”述律太后也即喜慰,因此打发回书,仍令原使带还。并约定秋高马肥之时,当倾国来援。石敬瑭得书,稍稍放怀,急忙整顿兵备,固守城濠。
过了数日,张敬达率军来到太原,设置很长的包围工事来攻打。石敬瑭授刘知远为马步军指挥使,所有安重荣、张万迪诸降将,悉归他节制。刘知远用法无私,不分新旧,因此士心归附,都乐为他用。石敬瑭身披重甲,亲自登上城头,任他城下各军,飞矢投石,毫无畏缩心,只是坐镇城楼。
刘知远在旁进言道:“我看张敬达筑设高垒深沟,想作持久打算。他们没有其他好的办法,不足为虑的。请您向各方派出使者,招抚军民,免得他们和我们为难。守城的事很容易,我知远一个人就能独力办好。”石敬瑭拉着刘知远的手,抚拍他的肩背而称赞道:“得公如此,我自无忧了。”于是下城自去办事,一切守城计画,悉委托刘知远。刘知远日夕不懈,小心拒守,张敬达屡攻不下。
那催督攻城的朝使,却一再来到。李从珂又令吕琦犒师。兵马副使杨光远对吕琦说道:“请您附带奏告陛下,请主上稍微减少昼夜操劳。贼兵如果没有援兵,用不多天就可以平定;如果他勾结契丹来犯,自当放他进来,一战就能把他打败。”李从珂闻奏很是高兴。
李从珂又听说契丹答应石敬瑭,在中秋时节发兵来援。于是几次督促张敬达紧急攻打太原,但依然不能攻下。每当有所营建构筑工事,往往遇到风雨天气,很长的包围工事被水浸所破坏,竟然接合不成。城中日益窘迫,粮食储备因浸泡而缺乏。
契丹主耶律德光,如约出师,号令军前道:“我非是为石郎兴兵,乃是奉天帝敕,你们只管踊跃前进,必然快得天助,保无他患!”军士齐声应命,共得五万铁骑,浩荡南来,扬言大兵三十万,从扬武谷趋入,直达太原,列营汾北。代州刺史张朗、忻州刺史丁审琦绕城自守,敌人骑兵经过城下时,也不敢迎战。
耶律德光先遣人通报石敬瑭,说道:“我今日即想破敌,可好么?”石敬瑭急忙遣人驰告耶律德光,说南军势盛,未可轻战,不如待至明日。使人刚刚离去,就远远听到鼓角齐鸣,喊声大震。石敬瑭料知两边已经交锋,忙令刘知远带着精兵,打开城门,率军助战。
说时迟,那时快,契丹皇帝耶律德光,已遣轻骑三千,进攻张敬达大营。张敬达早已防着,见来兵都不被甲,纵马乱闯,还道他轻率而进。于是尽出营兵搦战,一场驱逐,把契丹兵赶至汾曲,契丹兵涉水自去。
唐兵还不肯舍,沿岸追击,那知芦苇之中,尽是伏兵。几声胡哨,一齐突然杀出,将唐兵冲做了数截。唐军步兵已追过北岸,大多数被杀。只有骑兵还在南岸,见势不妙,一齐引退。张敬达忙收军回营,营内忽突出一彪人马,首先一员大将,跃马横枪,大声呼道:“张敬达休走,刘知远已守候多时了。”张敬达不觉着忙,急率败军南逃,又被追兵掩杀了一阵,伤亡约万余人。
太原解围,石敬瑭即整备羊酒,亲自出城犒契丹兵士。见了契丹主耶律德光,行过臣礼。耶律德光用手搀扶,且对石敬瑭说道:“会面很迟,今日是君臣父子,幸得相会,也算盛遇!
”石敬瑭拜谢,又问道:“皇帝远道而来,兵马疲倦,急切同唐兵作战而取得大胜,这是什么原因?”
耶律德光说道:“开始我从北面过来,以为唐兵必然要切断雁门各条道路,埋伏兵众在险要之地,那样我就不能顺利前进。我使人侦察,发现断路和伏险都没有,这样,我才得以长驱深入,知道大事必然成功了。兵马相接以后,我方气势正锐盛,彼方气势正沮丧,如果不乘此时急速攻击他,旷日持久,那谁胜谁负就不可预料了。这就是我之所以速战而胜的道理,不能用谁劳谁逸的通常的道理来衡量了。”石敬瑭很是叹服。
于是石敬瑭率领兵马,会合契丹兵马包围了晋安寨。在晋安的南面设置营地,长一百多里,宽五十里,密布带铃索的吠犬,人们半步也不能过去。此时张敬达等的士兵尚有五万人,马有万匹,四面张顾,不知往哪里去好。
张敬达派出使者向朝廷报告打了败仗,此后便没有再通音讯了。李从珂极为恐惧,派遣彰圣都指挥使符彦饶统领洛阳步兵、骑兵屯扎在河阳。又下诏命令天雄节度使兼中书令范延光,统领魏州兵两万从邢州青山奔赴榆次。卢龙节度使、东北面招讨使兼中书令北平王赵德钧,统领幽州兵从契丹军阵之后出击。耀州防御使潘环纠合西路守戍的兵士从晋州、降州间的两乳岭出兵向慈州、隰州共同营救晋安寨。契丹主把军帐移到柳林,流动的骑兵过了石会关,还没有遇到唐兵。
李从珂又下诏,宣布亲征。次子雍王重美入奏道:“陛下目疾还没有痊愈,不应该远涉风沙,臣儿虽然幼弱,愿代陛下北行!”李从珂巴不得有人代往,既得王重美奏请,即想采纳他的建议。尚书张延朗及宣徽使刘延朗等入谏道:“河东联络契丹,气焰正盛,陛下若不亲征,恐怕会让士卒失望,转而耽误大事。还请陛下三思!”李从珂不得已,自洛阳出发。
途中李从珂对宰相卢文纪,说道:“朕素闻卿有相才,所以重用。今祸难至此,卿可为朕分忧吗?”卢文纪无言可答,只是惶恐拜谢。及进次河阳,再由李从珂召集群臣,谘询方略。卢文纪才进言道:“国家根本,实在河南,胡兵忽来忽往,怎能久留?晋安大寨甚固,何况已发三路兵马,克日往援,兵厚力集,不难破敌。河阳是天下津要,车驾可留在此地,镇抚南北,且遣近臣前往督战,就使不能解围,再进军未晚。”张延朗也插入道: “文纪所言甚是,请陛下准议便了。”
李从珂遣派刘延朗监督侍卫步军都指挥使符彦饶的部队开赴潞州,为晋安寨的大军去做后援。诸路军队从凤翔推戴李从珂以来,日益骄悍不听指挥,符彦饶害怕他们犯上作乱,不敢用法纪约束他们。
泽州刺史刘遂凝,是刘鄩的儿子,暗中和石敬瑭有来往,上表言道:“车驾不可越过太行山。”李从珂还他们商议近臣中可以派去北边的人。张延朗与翰林学士须昌人和凝等人都说道:“赵延寿的父亲赵德钧带着卢龙兵马来勤王赴难,应该派赵延寿去与他会合。”派遣枢密使、忠武节度使、随驾诸军都部署、兼侍中赵延寿统兵二万人开赴潞州。
李从珂自己去了怀州,任命右神武统军康思立为北面行营马军都指挥使,率领骑兵开赴柏谷。李从珂忧虑晋安的军事形势,向群臣询问对策,吏部侍郎龙敏上书献议道:“河东叛乱,全是依仗契丹的帮助。耶律德光倾国入寇,内部必然空虚。臣想请立李赞华为契丹国主,派天雄、卢龙二镇分兵护送。自幽州直趋西楼,令他们自乱。朝廷不妨发布檄文说明,使契丹主内顾怀忧,回兵备变,然后命行营将士,简选精锐,从后追击,不但晋安可以解围,就是寇叛也不难扫灭,这是出奇捣虚的上计。”李从珂却也称妙,偏偏宰相卢文纪等人,说契丹太后,素善用兵,国内不会没有防备。反多使二镇将士,送命沙场,因此议久不决。李从珂反弄得毫无主张,但酣饮悲歌,得过且过。
群臣有人劝他北行赴阵,便道:“你不要谈这个了,石郎已经使我的心胆掉落地上了!”末帝下诏普遍搜集天下将吏以及民间的马,又发动百姓当兵,每七户出一个征夫,自己准备铠甲兵器,称作“义军”,定期在十一月全部集中,命令陈州刺史郎万金训练他们的战阵知识和技能,这是采用张延朗的谋划。结果只得到马二千余匹,征夫五千人,实在没有多大用处,民间却因此受到很大骚扰。
起初,赵德钧暗中怀有异志,想要乘着乱夺取中原。因此自己请求去救晋安寨,李从珂命他从飞狐道出代州,绕到契丹之后,抄袭其部落。赵德钧请求让契丹降卒设置的银鞍契丹直三千骑兵,从土门路向西进军,李从珂准许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