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揣着江诚的供述,往乾清宫的路上朱由楫一直在琢磨着见了万历后要如何向万历奏明,还有万历对此事会有怎样的态度。
毕竟这事儿关系到大明的盐政,真要是揭开来深究下去的话肯定会牵连到一大批人进去。
朱由楫到了乾清宫,却被乾清宫的太监告知万历并未在乾清宫内,而是在翊坤宫郑贵妃处。
于是朱由楫又带着方正化到了翊坤宫。
说实话,翊坤宫还是他第一次来,后世陪女友逛故宫博物院时的不算。
翊坤宫属于西六宫,明清两朝都是后妃居所。位于永寿宫之北,储秀宫之南,长春宫之东,离着御花园不远,始称万安宫,嘉靖十四年改为翊坤宫,是一座相对独立的二进院落。
后世螨清最著名的那位慈禧太后便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是居住在这里的。
翊坤宫既然是皇家的宫殿,其整体风格自然也是按照皇家的习惯设计建造的。正殿面阔5间,黄琉璃瓦歇山顶,有前后出廊。屋檐下施斗拱,梁枋饰以苏式彩画。
房门为万字锦底、五蝠捧寿裙板的隔扇门,窗户为步步锦支摘窗,饰以万字团寿纹。螨清入关后,翊坤宫的形制与陈设基本上还是沿袭明朝,变化不大。
后世故宫博物院,翊坤宫的明间正中设有地平宝座、屏风、香几、宫扇,上面还悬有慈禧写的“有容德大”匾额。在东侧用花梨木透雕喜鹊登梅落地罩,西侧用花梨木透雕藤萝松缠枝落地罩,将正间与东、西次间进行了隔断,东西次间与梢间又用隔扇隔开。
殿前设置了“光明盛昌”的屏门,台基下陈设铜凤、铜鹤、铜炉各有一对。据说螨清末帝溥仪时曾经还在正殿的前廊下安设有秋千,他陪女友游览的时候秋千已经被拆除,只剩下了秋千架还摆在那里。
此时的翊坤宫内自然不会有什么“有容德大”的匾额、“光明盛昌”的屏门以及秋千了,其他的陈设倒是与后世没有太多的差别。
只不过此时的翊坤宫是属于皇家的,主人乃是万历最宠爱的郑贵妃,后世的时候翊坤宫乃至整个故宫都是属于人民的,人民成为了主人。
经过通禀,朱由楫很顺利的入了翊坤宫,见到了万历,并没有想象中的会在翊坤宫受到郑贵妃心腹的刁难。
万历正与郑贵妃一道看书,朱由崧与朱由榘两兄弟正在满院子的撵着郑贵妃的那只雪奴。
“楫儿来了,入宫何事?”万历抬头看了眼他问道,郑贵妃脸上的笑容有些许凝固,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一眼。
朱由楫恭敬给万历和郑贵妃问过安,才回道:“皇爷爷,孙儿入宫是有东西交给您亲自过目的。”
“噢?”万历问到,“是何东西?”
朱由楫将写有两淮盐官利用纲盐改革之机,勾结徽商、晋商牟利的纸张从怀中取出,交给了万历,“孙儿请皇爷爷过目。”
万历有些疑惑结果,也不避讳郑贵妃正坐在一旁,直接展开来迅速的看了几眼,随即猛地将之拍到在了桌案上,“好胆!”
这动静吓得刚被朱由崧和朱由榘安抚下来的雪
奴猛地一下子又从两人的控制中蹿了出去,三两下子便爬到了旁边的一棵大树上,喵喵的叫着。
“这上面写的可是真的?”万历神情有些严肃的对朱由楫问到。
“皇爷爷,此事真与不真,孙儿以为命人查一查自然知晓,”朱由楫认真的说到。
见万历还有些犹疑,朱由楫继续道,“皇爷爷,食盐历来为百姓们不可缺少之物,历史上无论那一朝盐税都是国库岁入的重要来源,孙儿读史,发现汉晋、唐宋,每年光是盐税都可以使得国库岁入数百乃至上千万两.....”
果然还是只有银子是最能刺激到万历的,听朱由楫这些麽一说,再想想大明这麽多年来的盐税收入,万历顺间不淡定了,尤其是这些年来国库岁入基本上不到四百万两的情况下,他感觉自己的智商被底下的臣子们按在地上受到了狠狠的侮辱。
“若果真是这般的话,这些人都该杀!”万历双眼有些喷火,语气中已经带着了杀意。
不过很快万历又平复了下来,在心里面衡量着此事对朝局的影响,万历只是稍微一琢磨便可以猜到如果这上面写的内容是真的,必定不会只是袁世振、龙遇奇两人就能够完全操 弄开来的,这后面必定牵扯到朝中和地方上更多的官吏在其中。
而且一旦揭开了的话,绝对还会影响到两淮的盐政,到时候说不定还会波及大明整个两京十三省。
这一点让他有些下不了决断。
朱由楫早在从十王府入宫到翊坤宫的这一路上就已经预想到了这些情况,当即问道:“皇爷爷可是在为朝廷一旦深究彻查此事,恐会牵连太深,影响朝局稳定,波及整个大明盐业而为难?”
“不错。”万历闻言微微颔首,表示到他确实是有这些担心。
朱由楫却是显得有些成竹在胸的样子,说到,“皇爷爷,大可不必太过为难,此事孙儿已有应对之法。”
“如何应对?”
“其一,皇爷爷可命信得过之人领东厂暗中探查,先不必将此事揭开,待查明之后,再将这些于国无益的蛀虫们一网打尽,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朱由楫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方法,“如此可快刀斩乱麻,使得对朝局的影响减到最小。”
“皇爷爷,大明能够产盐的地方可不是只有淮扬这一地可以。民间有许多百姓喜欢将食盐称做盐巴,据孙儿所知乃是因为上古之时巴国产盐,秦国、楚国吃的都是巴人所产的井盐,可见四川应当有许多的盐泉、盐井;齐国靠海,管仲相齐之后经常用切断对列国的食盐售卖来打击对手,韩、赵、魏三家之中,魏国能够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威霸四方,也是因为在魏国境内有盐池存在,不必担心会缺盐吃。
秦、楚都曾因为想要将巴人的盐场控制到自己手中,而发动过对巴国的战争,甚至于秦楚还为此在巴地大大小小的战争打了近百年。”
“秦国还和楚国因为争夺食盐打了近百年的战争,”万历疑惑了,“此事朕怎么不知?”
“皇爷爷,孙儿读《战国策》发现,秦人亡蜀之后,顺势而攻巴国,秦国君臣向来务实,没有好处的事情他们会去做吗?”朱由楫分析到,“孙儿以为秦人攻取巴蜀,
并非单只是为了夺取吞并巴蜀两国的土地,其原因还有三点。”
万历当即表现出了一副感兴趣的神色,便连郑贵妃也忍不住仔细的听着她说的每一句话。
“其一,蜀国在秦国以南,蜀地肥沃,秦人得了蜀地,开垦之后便多出了许多的耕地,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为秦军解决军粮的问题;其二巴蜀之地位于长江上游,正好压在楚国头上,秦国君臣早有吞并六国之心,拿下了巴蜀之地,秦军对楚国之战便有了居高临下之势;这第三点便是因为巴国有许多盐泉了,秦人和楚人都想得到。”
“秦人攻打巴国,楚人坐收渔利,趁机占领了平都、临江、鱼复等沿江之邑,并将巴人的所有盐场控制到了自己手中,楚庄王更是在枳邑屯驻重兵用以抵御秦军。
后来秦将司马错率大军十万以水路伐楚,却并未讨到便宜,而后转为陆路进攻,从楚人手中夺得了郁山盐泉。十九年后,秦楚两国再次交战近六年,秦国攻取沿江城邑二十四座,却久攻产盐重地黔中不下,不久秦国盐荒,秦人欲和楚国和亲买盐,被楚国拒绝了,于是秦国再次集结大军伐楚,终于从楚人手中夺下了黔中,舒缓了国内盐荒,但是临江、鱼复等地仍在楚人手中,楚人另可放弃许多土地也依旧要守住剩下的盐场,楚人依然可以靠着长江水道将巴地的食盐运往国内,甚至还能向列国售卖。
楚襄王二十年,秦人突然放弃了直接攻取楚国在巴地的盐场,转而是以武安君白起攻取夷陵,直接截断了楚人的长江水道,楚人的盐运不出去,粮草也运不进来,于是巴地的楚军自溃,秦人如愿占得了楚人所有盐场。
孙儿算了一下,从秦人开始攻打巴国开始,到彻底将楚人干出巴地,前后约有九十载。
由此秦人有了粮食和食盐产地,本就因为商鞅变法而强盛的秦国更是国力大增。”
“皇爷爷以为,孙儿如此分析秦、楚在巴地的战争可对?”
万历忍不住抚掌,颔首道:“倘若真依你所说的这般,细细思来,秦人与楚人对巴国的争夺乃是为了控制盐场,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见万历认同自己的分析,于是他继续说到:“所以其二,孙儿以为朝廷可以适当的放出一些政策,扶持川中的盐场,鼓励四川的井盐提升产量,尽量使四川的盐可以借着长江水道之便多运一些出来,应当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舒减百姓们对于两淮之盐的依赖,即便朝廷拿下了两淮的那些个不法盐商,也不至于让百姓们没有盐吃,至多也就是可能会比往常少吃一些罢了,而不会因此生出大乱子。
朝廷趁此机会再以能臣重新制定盐法,同时多开几处盐场,而且如此一来,大明便有了两个贩盐集团,朝廷对这二者进行监督,使得二者互相竞争,食盐便再难出现被某一地盐商垄断,从中谋取暴利,朝廷也能够更好的从中收取盐税。”
说完后,朱由楫又补充了一句,“这些只是孙儿的一些浅薄见识,还有许多不完善的地方。”
万历却是眼中带着些欣慰的夸赞道:“此乃谋国之言,楫儿你所说的这些已经很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