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延微微看了石九一眼,拿起桌上的茶杯,说道,“石公子也莫要过于自谦,以石公子如此身手,若只在军中担任一区区斥候实是有些大材小用,我南宫家在军中也有些人脉,倒是可以为石公子疏通疏通,飞黄腾达不敢说,但一个千夫长的位子还是有保证的。”
南宫延说的轻描淡写,好像只要他一句话便可以任命石九为千夫长似的。
石九在一旁闻言却是心中一惊。
这是要拉拢他了,没想到南宫家居然如此肆无忌惮,连拉拢军方的人这种皇帝最忌讳的事情都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去做,难道是有什么依仗?
石九心中惊疑不定,他哪里知道,以前的南宫家自然有说这话的底气,但如今南宫世家正面临着天大的困境,说出这种话自然有拉拢他的想法在里面,可即便是石九现在答应,南宫家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为他疏通的。
这种事,一方面可以说是大家族要面子,换个想法,也可以说是想空手套白狼。
石九笑道,“谢过南宫先生的好意,只是在下在军中也只是想杀敌为父母报仇雪恨,升官发财这种事情,在下现在实在是没有这个心思,若是日后在下有需要的地方,定然会前来请南宫先生相助。”
“哦!”南宫延闻言有些惊讶的问道,“这是为何?”
“南宫先生有所不知,”石九叹息道,接着便把自己的身世与当年发生在平城的事大略的说了一遍,他的身世已经被军部记录在册,想要查总能查得到,所以他也不用刻意隐瞒什么。
“原来如此,”南宫延缓缓地自语道,“这倒是老夫有些唐突了。”
这时,府上的管家老梁来到亭子外,向南宫延抱拳道,“老爷,相府派人送来消息,说让老爷尽快去一趟,有要事相商。”
南宫延闻言一惊,不知是否错觉,石九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股莫名的神采。
南宫延起身,向石九抱拳道,“小兄弟,对不住了,老夫有要事要先离开片刻,接下来让小梁带你去帝都转转,既然来了帝都怎么也要玩几天再走,你救了小雨的命,我南宫家怎么都要好生招待一番,不然别人还以为我南宫家不懂礼数呢。”
石九的本意是想尽快返回军营的,但刚才已经拒绝过了南宫延的招揽,若是此时再拒绝的话,难免会惹得南宫延不快,况且这次南宫延又把话说的这么重,石九点了点头,还是应了下来。
石九起身道谢,南宫延已经转身走出了亭子。
南宫延走后,小梁从老梁那里支了张银票,拉着石九向外面走去,说是老爷吩咐了,要带石公子好好看一看帝都的繁华。
石九原本是想在房间中修炼的,但敌不过小梁的热情,只得换了身衣衫,和小梁一起走出了南宫府。
与第一天进入帝都相比,石九的心态明显的平静了很多,但看街道两侧的摊位上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还是会忍不住停下来观赏一番。
小梁在一旁跟着也不着急,见石九看到了喜欢的东西就在一旁笑呵呵的看着,有时候还会主动解释一番,别看小梁平时看着憨厚、话不多的样子,但对自己熟悉的事务介绍起来却也是条条是道的,这让石九在心中暗暗感慨,大家族就是不一样,连里面的下人都是这种有点本事的人。
前方路口,眼见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几圈人,石九和小梁有些好奇的挤了进去。
只见街口上不知何时摆了个擂台,这时上面正有两个中年汉子互相搂抱着在上面较劲,许是让下面人等的着急了,不时传来一阵嘘声。
石九和小梁挤到了前面,一路上听周围的人议论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这是一处恩怨台,大秦尚武,但又禁止百姓私斗,时间久了肯定会引起一些变故,
朝廷便在闹市设下了这恩怨台,每月的初一、十五两天对外开放,双方有什么解不开的事情到上面打一架分输赢,上了恩怨台的事情那就是以输赢来分结果,之后若是再无理取闹,官府的大刀也不是摆设。
今天刚好是这个月的十五号,这上面的两人显然是有什么恩怨闹到了这里。
石九和小梁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着,在石九看来,这些人的身手也许不怎么样,但秦人那种头破血流不服输的劲头却是谁都不输谁,动起手来那叫一个狠,几乎是拳拳到肉,没几个呼吸的功夫两人头上、脸上就都肿了起来。
随着一声锣响,半个时辰的时间到了,台上两人虽然还没有分出最后的胜负,但还是在周围朝廷衙役的注视下走下了擂台,明显心有不甘的模样。
每一场擂台都有半个时辰的时间,超出时间后只能重新去拍下一次,若是人少的时候还好,如果遇上人多的时候,那耗费的时间可就长了。
小梁便曾听说过有两户人家一直打了两年都没有分出胜负。
见这两人鼻青脸肿的走了下来,下面看热闹的人群顿时又打起了精神,准备看下一场是谁上场。
没让大家久等,两名身着锦衣的年轻人几乎同时飞身上了擂台。
下面的人看了眼,都不由愣了愣。
这两个青年人不说身上的气质,单说那一身锦衣就不是普通人家的人能比的,这应该是帝都里哪家的小少爷跑出来斗气了。
下面看热闹的人顿时激动了起来,早就听说了今天擂台上会有贵人出现,大家都打起了精神。
帝都的贵人们很多,但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有机会亲眼见到的确是不多,今天居然能看到两个贵人家的小公子出来打擂台,想想都令人激动啊。
擂台一旁的一座高台上,虽然头顶上有遮阳的棚子,但这名负责监视擂台的主事额头还是不断有汗珠落下。
看着不远处擂台上的那两道身影, 眼中满是无奈与苦涩。
作为今天恩怨台的主事,徐宁早就知道了台上两位小爷的身份,可知道归知道,但也劝不住啊,现如今也只能希望手底下的人都机灵点,不然这两位爷伤了谁都不好交差啊。
这时,小梁在一旁已经将两人的身份都指给了石九。
两人中一人乃是帝国十大将军中平涛将军麾下的白沙军领将----白进宗的儿子,白志松,另一个则是廷尉刘唐的儿子刘弘。
大秦每一位将军的家眷都在帝都居住,说是帝国对他们的特殊照顾,但也可以看成是对他们一种变相的约束。
不只是白进宗,据石九所知,就连他所在的朔风营,将军上官青也是出身帝都,只是上官青和家中似乎有些矛盾,平日里很少见他提起家中的事情,就连家信也是从没有见过一封。
大秦朝中文武不和乃是天下皆知的事情,朝堂上的立场影响到家中,这些官二代们平日里闲着没事,少不了要拉帮结派的搞风搞雨。
南宫家虽然没有官职在身,但自身的消息渠道却也是非同寻常。
小梁见两人上台,边看边向石九说着台上两人间的恩怨。
前几天白志松和几个狐朋狗友去青楼,正好撞上了刘弘也和几个死党来快活。
帝都青楼很多,但有名的也就那么几家,里面的漂亮姑娘也就那么几个,两拨人好巧不巧的前后脚进了同一家青楼,更巧的是还点了同一个姑娘,双方都是自认为有身份的人,谁都不肯让步,一来二去的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两拨人差点被人家的青楼给拆了。
后来白志松和刘弘互相放出狠话,咬在恩怨台上一决生死,这事情在平面百姓看来稀奇的很,可在那些真正的贵人眼中不过是小孩子调皮的一个笑话,是以并没有太过于关注,就像
今天,除了双方家中的一些家仆和各自的死党外,家里面那些大人们是一个都没来。
石九看着台上正在怒目而视的两个年轻人,心里不由得有些好笑,可莫名的又有些失落,难道自己和千万兄弟日夜守在边疆,就是为了保这帮人的平安么?
随着一声锣响,擂台开始。
白志松乃是将门之后,“嗷”的一嗓子喊出,率先向刘弘冲了过去,刘弘也不示弱,身子轻轻向一旁一闪,让过了白志松冲来的攻势,趁着白志松前冲的空挡手中拳头已经向他肋部狠狠的砸去。
石九在下面看着,心中不由得一惊,收起了对这两个少年的轻视。
这两人虽然年纪还小,但出手间已经颇具章法,更难得的是其中的狠辣气势,在石九心中,这些平日里只知道混吃等死的权贵子弟身上是绝不会出现这种气势的,而看向两旁观战的家仆,大家都是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石九心中不由得有些奇怪。
小梁在一旁见石九的神色,心中已经隐隐的猜到了几分,在一旁向石九低声解释道,“石公子莫要以为他们是权贵子弟就轻视了他们,说起来,生在这些权贵人家也不见得要比百姓人家有多大的福气。”
石九偏头看来,眼中有些不解。
小梁缓缓地说道,“石公子可知这些百姓眼中的权贵子弟,自五岁开始便跟着师傅习文练武,每日也不曾间断,帝国每次大战,权贵子弟中超过十五岁的孩子都必须要上一次战场,能活下来的又有多少?平民百姓家里的孩子还有的选择,可他们,没有。”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帝国历2453年,平北大将军带兵北逐贺兰的那场战事,石公子想必也知晓,可石公子是否清楚,那一战帝国战死了所少人?”
“五千八百四十二人。”石九回道,当时自己曾仔细看过战报,清楚的记得这个数字。
点了点头,小梁接着问道,“那石公子可知,这战死的五千八百四十二人里面,又有多少是从帝都这些大宅子里面出发的?”
石九闻言一愣,看向小梁。
叹了口气,小梁说道,“当年帝都共有六十七人随军出征,有二十三人留在了草原上,再也没有回来。”
小梁那有些憨厚的脸上此时也露出了一抹极不和谐的感慨神色,显得有些滑稽,但石九却没有笑,此时他的心中,满是震惊。
六十七人战死了二十三个,超过三分之一的战损,即便是一场战争,大军损失超过三分之一已经可以算得上是血战了。
在大秦,战报只会用两个词,一个是血战,一个则是死战。
只要战损没有超过半数,都只能是血战,而战损超过半数,则是死战。
血战,是对浴血战士的褒奖,同时也表示这支队伍在战后仍可以继续战斗,而死战,则是一种悲壮的敬意。
大秦两千多年,大小战役不计其数,几乎每一场死战的伤亡都超过了八成,甚至是全军尽没。
石九没想到这些平日里总被他们这些人看不起的贵人子弟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深深吸了口气,看着擂台上的两名少年,不知在想些什么。
“刘弘还有一个哥哥,”小梁看着擂台上正在你来我往的两个少年,低声道,“也在那二十三个人里面。”
石九忍不住震惊道,“帝国如此这般,那些人家又怎会轻易把自家子弟送上战场?”
小梁嗤了一声,有些嘲讽的笑道,“不甘心又怎样?陛下亲自下旨,他们谁又敢抗命不成?”
石九,“陛下难道就不担心这些人联合起来造反?”
小梁,“就凭他们?不是看不起他们,就算再给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顶多是多收几个义子,让那些义子上战场罢了!”
石九听了在一旁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