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娜姆的星图,几乎包含了整个银河系内部,除了一些边缘地带没有涉猎。
魁斗星文明的星图,就要小很多了,详细一点的,只有银河系外围的大犬座矮星系,也仅仅是个大致轮廓。
没错,八九现在就是在大犬矮星系内的一个小行星系内。
这个行星系的名字就叫乌果星系,而那最后帮忙让自己逃脱的医生尔夫,正是乌果恒星系内,一颗类地行星魁斗星之上。
根据星图资料显示,魁斗星是一颗山地星。
整个星球的表面,遍布着高低起伏的群山,就好像整个星球都被黄山覆盖了一般。
没有海洋,但是淡水资源极其丰富,这与他们距离混沌源海较近有着极大的关系。
设定好了航线,八九重新打开了尔夫的笔记。
尔夫在最后的关头,关注的只有两件事,第一是送礼物给他的女儿。第二就是这本日记。
可以想象,后面八九没来得及看的部分,一定有着很多重要的讯息。
左右赶路闲来无事,八九便趁机仔细看了起来:
魁斗1919年,14月55日。
昨天的好心情,今日里荡然无存。
我无法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
恐惧?疑惑?莫名其妙?
谁知道呢!
我相信,任何人听到纽科现在梦呓般的疯话,都会有我这样的心情。
什么“旧日的主人”什么“卑微的贱种”还有什么“它终会醒来”等等,根本无法完整联系在一起的词汇。
很难理解纽科的脑子是不是烧坏了,可惜我无法走进她的卧室给她检查身体。
不过我最担心的还不是纽科,而是其他人,他们表现出了强烈的恐惧,看起来根本不像是科学教育下的魁星人,而像是几千年前,那些愚昧的原始人。
甚至已经有人攒动船长,对纽科进行人道毁灭。
很难想象,几天前他们还在纽科身上享受着快乐,彼此呼喊着我爱你。
魁斗1919年,14月56日。
我害怕了!
昨天我还嘲笑他们不相信科学,嘲笑他们的恐惧,然而今天我也害怕了。
纽科在唱歌。
非常优美的我完全没有听过的旋律格式,还有我根本听不懂的歌词。
那旋律绝不是简单的八度音或者是12度音,因为她的音调更多,我无法想象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比我们知道更多的数字吗?可是数学上的数字不是连贯着的吗?
还有那语言,绝不是魁斗上的任何语言,完全不同的发音方式,如果说魁斗星的语言,单音或者双音代表一个简单的意思,那么纽科现在的语言,给我的心理感受是,一个单音,代表着无数的含义,更深邃与精神内的含义。
我曾听说,在造字之初,有很多无法读音,但是有着复杂含义的字形,随着演化,我们魁斗人只留下了能够发音的字,通过能发音的字与字之间的联合,完成生活上海量的词汇。
我有一种很确定的感觉,那就是,纽科现在的发音,应该就是那种有着复杂含义,而我们无法发音的字。
我决定将这优美且诡异的歌声用音乐盒录制下来。
魁斗1919年,14月59日。
三天了,纽科的歌声终于停止。
她的卧室内只有宁静,甚至用红外线扫描,都没有热度感应。
是啊,她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没有喝水,我相信,她已经死了。
所有人都如此笃信。
我们这艘船上的科学家,一定是魁斗星科学界的耻辱,因为我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最古老,最迷信的巫文化,来宽慰纽科的灵魂。
我们烧了纸钱,做了超度魂灵的祷告,甚至叩了头。
这是恐惧的魅力,能让一群唯物客观的科学家,成了我们眼中最愚昧的人。
现在,我相信那句话了。
“人类最原始最强烈的感情是恐惧,而它,来源于未知。”
不过话说回来,未知就是信息量不足,那么这依旧是科学的范畴不是吗?
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是的!
魁斗1919年,14月60日。
我从未有这样连续写日记的习惯,但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都值得我记录下来。
纽科或许是死了,最起码现在看来是这样的。
她完全变成了植物,所以我应该用“它”来称呼,但是我觉得那不够尊重。
毕竟,她曾是我仰慕的女人,如果没有女儿,没有妻子,我会把我全部的活力奉献给她。
然而,今天船长带人打开纽科的卧室,准备把她带出来太空安葬的时候却发现,我们再也无法把她抬出来了。
因为纽科的体积太大了,堆满了整个房间,就像是一颗巨大的多肉植物。
那植物还活着,但是纽科无疑是死了。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脑电波,没有一切动物所拥有的的特征,包括外形。
我带上手套,触摸了那纽科变成的植物,很柔软,很有弹性,甚至看起来就像皮肤那样的光滑,我相信,纽科变成的植物,一定富含某种胶原。
我用手术刀切下了一小块这种植物,放在试管内,我觉得我需要弄清楚这东西的微观结构。
让所有人惊讶的是,我下刀的时候,那巨大的植物颤动了一下,就好像我们突然被刺痛的肌肉痉挛。
“她还活着吗?”
我们疑惑着,原本穿好防毒外套,准备用电锯把纽科植物切割的船员们吓得不敢动手,船长无奈,只能决定再等等。
魁斗1919年,14月61日,凌晨五点。
我一夜未眠。
但是我现在很精神,丝毫没有睡意。
纽科的基因样本让我震惊。
首先,这是个前所未见的生命体,既不是植物也不是动物,或者说处于两者之间。
我从未见过如此坚固稳定的基因链,所有的解码之中没有内含子。
这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事情。
这个宇宙已经接近一百四十亿年,只要是生命,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演化,为了适应环境,都必然会抛弃很多祖性,形成包含进化残骸的内含子,然而纽科没有。
她就像宇宙洪荒,最开始的生命体,完整的不能更完整,呈现无缺的状态。
“这和纽科梦呓时所说的旧日有关吗?那么,或许那些梦呓并不是胡言乱语。那么卑微的贱种是谁?又是谁最终会醒来?”
天呐!这就是我们生物科学家追求的基因完善吗?如果基因的完善,会让魁斗人最终呈现这个模样,那么这种完善还有什么意义?
必须销毁纽科,完全彻底的销毁,不能让那些激进派的科学家发现这个秘密,否则一定会有灾难发生,必须这样做。
魁斗1919年,14月62日。
这,或许是我的最后一篇日记了。
外面全是血,但是我却已经没有了恐惧。
纽科醒了。
另一种苏醒,它还能幻化出纽科的模样,但是却毫无感情,冰冷如魔鬼,但是我知道,她还有记忆,因为她能叫出我们的名字,她还是纽科,也不是纽科,因为从她之前的梦呓和歌谣可以知道,她一定还有了另一种记忆,更古老更神秘的记忆。
他们全死了,都怪我,是我让他们去把纽科肢解,这促使惨剧的发生。
不过我不后悔,总比这东西回到魁斗星后酿成灾难要好很多,而且我会随着他们一起死去,这很公平,没有亏欠。
我已经改变了飞船的航线,直奔光明的乌果恒星,这将是个有始无终的航行,永远没有尽头。
或许,我有办法持续压制纽科,那就是亲自接触那些矿石,变成和她一样的东西。
唯一的遗憾,我终究没能送上我亲手制作的礼物。
尔夫的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
八九知道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他读日记的时候,把这些讯息也都传递给逆向工程。
八九很清楚,自己的思维能力,无论如何也抵不过逆向工程那几十亿人共同计算的能力。
很快,逆向工程给出最大的可能性:
“共生体。”
简单说来,就是那些矿石上有着一种古老的强悍的基因碎片。
越是古老的基因,侵略性越强。
纽科沾染了那些基因碎片,哪怕通过毛孔,都感染到了她的血液。
最终那些基因碎片在纽科体内繁衍并且同化纽科原本的基因。
这些基因碎片依托纽科的身体生长,那就是它的根本,所以她永远也离不开这个根本。这也是纽科还保留着记忆的原因。
只是,拥有记忆是一回事,但是再去看世界的角度却已经完全不同。
比如一只猪,突然有了人的智慧和身体,那么它还会对一个窝里面的猪对等身份,还会坐在猪圈里面等着被杀了吃肉吗?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哪怕它还有当猪时候的记忆,但那已经是次要的。
相信,那变成人的猪,一定会杀猪灭口,让这个秘密永远泯灭下去,因为由猪变人,不是个励志的过程,而是羞辱且危险的前科。
这件事,最让八九诧异的是,搜索赫尔娜姆人的资料储存,竟然丝毫没有关于这种半植物态生命体的记载,要知道赫尔娜姆可是完整的三级宇宙文明,所包含的各种记载,几乎囊括整个银河系。
“新生的物种吗?所以才没有进化残留的内含子?也不对啊,尔夫说这种基因极为古老,古老的如同生物分类转换之初。”
不过八九并没有把这种怪物太过的放在心上,自己这还抓了一只亦或是两只呢,也不是不能对付。
倒是那句莫名其妙“它终会醒来”,让八九耿耿于怀。
谁会醒来?醒来嘎哈?
“报告,进入魁斗行星外轨道。”
“开启隐身,降落人迹罕至之处,咱们在这里休息一段时间,我顺便送个快递。”
“隐身开启,成功进入大气层,未被锁定,降落坐标,13.14区域,距离快递派送位置相对较近,直线距离六百公里。”
新型悬浮车已经制作完毕,这点距离实在不算什么,尤其又是在一颗山水如画的行星上,这简直就是郊游。
“同意降落坐标,尽可能别被发现。”
八九兴匆匆的换好了风衣套装,大背头大墨镜。
这次,终于能见到活人好好交流啦!
遥远的银河系一端,华纳海姆星。
弗雷亚正在收集所有的情报,通过华纳海姆殖民行星文明寻找八九的下落,没办法,在混沌源海八九逃出了主神量子域的纠缠,现在是失踪人口。
就在这时,弗雷亚收到了华纳海姆主神利用量子域传来的命令:
“我的女儿,去大犬座矮星系的乌果小型行星系,我们种植在魁斗行星的文明即将结果,去把它采摘回来,顺便把土地犁干净,不要耽误下一次种植。”
“遵命,华纳海姆之神!”
真.有缘千里来相会!
这得多孽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