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常平的情况，叶无敌与尹小燕提及过。

虽然道心修补之事主要还是靠他自己，但作为朋友，叶无敌自是能帮就帮。

儒家的修行一途，心境极为重要，而儒家与道家和佛家的不同之处就在，儒家入世，要的是历经世间诸般酸甜苦辣，只有真正经历过千难万险、人情冷暖，才能真正体悟自身要走的大道。

当然，还有一些别的儒家修行者在修行途中离经叛道，选择别的路。

余常平这次经历的事情对他而言冲击不小，尤其是师傅的去世更是让他心中多了些难受。

包括叶无敌不曾见到的那白衣少年和老者，二人的出现对余常平心境的影响不可谓不大。

这些在普通人看来，或许都是一些小事，但大道之上，哪怕是芝麻大点的小事，往往都会埋下非常深的隐患。

如果不及时修补，将来渡灵劫之时，问心劫那一关恐怕就过不去。

带着余常平出了东城门，沿着一条路一直前行。

约莫七十多里后，尹小燕停了下来。余常平很快追了上来，抬眼一看，登时愣住了。

“这些，皆是那些战死的将士。”

尹小燕开口，语气平静，但眼中有剧烈的情绪波动。

目之所及，整片山坡都是大大小小的碑，有石头做的，有木头做的。

再往上，还有一些土堆，根本没有立碑。

“这些只是一部分，有些将士死在沙场，乱军冲杀之中，尸体都没有来得及收回来，被齐国的那些狗贼给……”

深深呼吸了一口，压下了心中的怒气。

余常平呆愣了一小会儿，随后慢慢走上前。看着满山的墓碑，眼中有泪花。

这些人为了秦国的安危，愿意舍弃自己的性命。自己作为儒家修行者，口口声声说着救世，可自己救了什么？口口声声说要教化世人，可世上依然有那么多的强盗土匪，依然有无缘无故杀人泄愤的修士。

“呼～”

余常平仰头望着天空，心中不知为何很难受。他身上的气息在顷刻间不断下降，不过一个眨眼间，竟然已经掉落到了学徒境界。

学徒与君子，一境之差，却可能是寻常儒家修行者几十年的努力。

尹小燕看着余常平，缓缓开口道：“你的情况我也听说过了，儒家的修行者我不喜欢，但你，似乎有些不一样。大道起于微末，你一个不过十多岁的人，就想着整个天下，你不觉得对你而言，这有些太大了吗？”

余常平回头，看向尹小燕，眼中有些疑惑。

“无论什么道，都要从细小之处做起。你这个年纪，读过多少书？历经过多少事？就敢说这个世上所有人都能够被教化？就敢说这世上所有人都值得被教化？你要做的事，也许对你而言、对许多人而言都是好事，可你真的能够做到让世间所有人都按照你所想、依照那些圣贤道理做事吗？”

没有理会余常平的神情，尹小燕继续开口道：“你成天摆出一副对这个世界失望的样子，真不知道你有什么资格对这个世界失望。你既然来参军，就该知道这场战争的意义。你失望了，还有那么多秦国百姓没有失望，他们都希望第二天依然能够日出而起，日落而息，陪着自己的家人快乐幸福的生活。家人妻子就是他们的一切，”

尹小燕看向前方的山坡，眼神复杂，“哪怕明知没有支援，这些将士仍然奋战到了最后。他们知道，一旦他们退了，遭殃的将是无数的秦国百姓。有些人他们认都不认识，却依然愿意拼死守护，他们这些普通人都没有放弃，你余常平，秦芳书院的院长，又有什么资格放弃！”

盯着余常平，尹小燕眼神凌厉。余常平听着尹小燕的话，心头有些乱。

不知怎得，忽然想起了檀月。

“你好好想想吧，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应该做些什么？你真正想要守护的……又是什么？”

说完，尹小燕翻身上马，带起一阵烟尘，离开了此地。

余常平独自一人站在这里，看着那些墓碑，闭上眼睛，心境却渐渐的平复了下来。

离开这边的尹小燕回头看了看余常平，转头苦笑。

“小师弟也真是的，让我这个从不正儿八经读书的人给一个书院君子讲道理，也不知道刚刚那胡言乱语咋样，只希望他修为掉境不是我的错，那就真是大过了。”

……

……

两日时间悄然而过，齐军倒是没有再发起攻击，但尹天晟可不会闲着，傻等着齐国养过元气来。

这两日，尹天晟将援军分成了两部分，没有上过战场的留在城中接受训练。上过战场的则是立即并入了铁血军之中，听从尹天晟的安排，对齐国的部队进行了许多次进攻。

加上有叶无敌带来的修行者，这两日间，竟是将齐军逼退了百里。

当然，齐国的大军数量仍然比这边多，加之丹药充足，粮草不愁，想要在短时间内将齐国驱逐出境，有些困难。

“将军，叶将军求见。”

尹天晟闻言，眉梢一动，转头开口道：“快请他进来！”

很快，叶无敌与小道姑还有李灵珊等人步入屋内。

“尹伯父，在下在此有件事想要与伯父商量。”叶无敌进屋后直接开口说道，神色有些严肃。

“正好，我也有件事想要与小叶你商量。”尹天晟笑着开口，这两日的相处中，他发现叶无敌的能力远远超出他的料想。

修行天赋出众不假，但叶无敌还对行军作战一道颇有见解，且一些想法与他不谋而合。

尤其是此前，叶无敌料到齐军会安插人马在他行军途中劫掠粮草，竟然沿途悄悄一点点的分派人马乔装随行在后。

果不其然，就在第二日，运送粮草的人马遭到一队忽然冲出来的部队的袭击，好在叶无敌早有预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将司徒俊文的一番谋划给粉碎的干干净净，粮草也丝毫无损。

若是换了其他年轻的将领，不一定能够想到这一步。

“让我猜猜，说不得此次我们想的事一样。”

叶无敌笑着道，尹天晟看着叶无敌的眼睛，笑着道：“那看来是一样了，齐国如今折损了一名聚气八重，修行者层面的战力大减，正是将他们驱逐出境的好时候。若是再拖一段时间，待到齐国新的修行者赶来，我们想要将齐国打回去，怕是不那么容易了。”

“确实，但尹伯父现在应该是在担心那些还在训练的将士吧？”叶无敌开口道。

尹天晟点头，“不错，这些将士都是没有经过厮杀的，虽然看着都不怕死，但真正上了战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你也知道，这些大秦将士的性命都在我们的一令之下。”

长叹了一口气，尹天晟揉了揉眉头。

“伯父，依我看，这个机会丢不得。现在这般耗着，将来兵练好了，齐国也有援军到了，届时双方继续僵持下去，可不是什么好事。与魏国接壤的石垒城那边虽然暂时抵挡住了魏国大军，构建起了防线，但与魏国大军这般僵持也不是长久之计。加上如今赵国与齐国开战，想来也是动了帮助秦国的心思，毕竟赵、秦两国呈唇齿之势，一旦秦国倒了，对他赵国没有半点好处。此外，还有至今没有动静的韩国，估计很快就要有所动作了。五国局势很快就要乱了，如今我们该做的，是先将外敌打出去，再安内，否则，根本无法应对接下来的局势。”

听着叶无敌的分析，尹天晟频频点头，表示认同。

“你说得对，倒是我有些小心过头了。不过，咋们还是要多多顾忌一下这些新将士的安危，毕竟他们也都是我大秦的子民，一个个都是有家室的人，不能让他们白白牺牲。”

叶无敌沉声道：“那是自然！”

“将军，不好了，齐国大军似乎在准备渡江逃走！”

展破忽然冲进来，见叶无敌在此，也没有避讳，直接开口道。

“好个司徒俊文，我们还没动手，他倒是先跑了。”霸刀没好气的道。

叶无敌眼神平静，却是道：“不过，他倒也是个有魄力的人，知道已经无法再轻易打下铁血城，还有可能会有更大的损失，所以直接转头就走了。”

尹天晟想了想，猛的起身，连忙下令道：“快，传我命令，组织人马立即攻打齐营，杀了我秦国那么多将士，如今却想跑，没那么容易！”

叶无敌也是点头，随后起身道：“我等先行一步，也许能够再留下对方一名聚气八重也是好的。”

尹天晟点头道：“好，你们一定要小心！”

不打不知道，原来司徒俊文早就开始秘密撤离齐军。

尹天晟和叶无敌二人这突然一下的猛然出手，齐军虽然有司徒俊文的指示，没有大乱，但几场战斗下来，也折损不少。

司徒俊文眼见齐军撤离的差不多了，与一众人商议了一番，最终选择了一名将士带领几万军队殿后。

乘上一只飞禽，看着江上缓缓朝着齐国那边行进的巨船。司徒俊文心中情绪复杂。

回头看向秦国那边，司徒俊文眼睛几乎都红了。

“我司徒俊文在此立誓，今日之耻，来日必将百倍奉还！”

他倒是想要继续攻打秦国，但是收到朝廷的命令，让他选择撤军，布置好齐、秦这边的江上防线，并且抽调部分兵力抵御赵国的进攻。

其实，这在司徒俊文看来，完全是错误的决定。

只要修行者赶来，能够将秦国那边制衡住，他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把铁血城这边的大门给打开！

到时候长驱直入，必然能够让秦国遭受重创。

事实上，彭亮传给他的信同样如此说。并且言明了赵国那边不足为惧，但是不知何故，朝廷连连下令让他撤退，放弃攻打秦国。

这让司徒俊文很是不解，回书抗议。直到最近，直接来了一名皇族成员亲自颁布圣旨，让他撤退。

没了办法，再不撤那就是抗旨，这么大的罪他司徒俊文可不想担。

“唉～数月之功，毁于一旦啊！”

司徒俊文一声长叹，看着茫茫无边的大江，心中对那些掌权之人也是充满了愤怒。

“公子不必如此，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将来迟早有讨回来的这一天的。”

身后有人开口安慰道，然而，一名聚气八重的修行者却是摇头。

他也知道这次为了打开秦国的大门司徒俊文耗费了多大心思，而且，这场战争也损失了不少人。

若不是突然冒出来个叶无敌将他们这边的修行者打掉一大部分，司徒俊文早已发起猛攻。

哪怕秦国有援军赶到，他也丝毫不惧。

可一纸调令，却是将司徒俊文的心血都给毁了。

飞禽逐渐消失在天际，带着司徒俊文的不甘和愤怒，慢慢地离开了秦国的土地……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