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步怎么办?”晓宇问我。
“让我理一理吧。”
我看着远处浑浊的天空,现在的形势真是越来越混乱了,就像这越来越糟糕的空气。莫名其妙地跑出来一个神秘的LE公司,他们手上居然有三个蓝雪孩子,有一个还成了他们的首席科学家。那个马克说蓝雪孩子都活不过30岁,看样子像是真的,他们以此要挟,要求与我们合作,之前他们和白星人走得那么近。他们准备了X/Y/Z三个计划供我们选择,7亿对10万……还有那个神秘的女人——关露,她之前到底和绍伊夫有过什么瓜葛?
“你当时离开那个实验室时,为什么要叫上关露?”一想到这里我就有点生气,“我给你说过,她很危险。你受的教训还不够吗?”
“她其实很可怜的。”晓宇闷闷地说,“她很早就认识绍伊夫,她的弟弟就是一个蓝雪孩子,但很早就死了,这多少跟她有些关系,绍伊夫因此再也没有联系过她。她没有办法,后来不得不为LE工作。”
啊?!我大吃一惊,“她弟弟?这么说他们总共找到了四位蓝雪孩子?马克为什么说只有三个,我看得出来他没有撒谎啊?”
“关露弟弟去世是很早以前的事了,LE的人应该没给马克说,估计他并不知道吧。”
四个。我们找到了五个,不,应该是六个。绍伊夫也没给我们说过她弟弟的事。
“我也不清楚绍伊夫为什么会隐瞒这件事,他的一部分记忆,至今仍然对我封闭。”晓宇抬头注视着我,“奥巴,我想帮帮她。”
我明白,他并没有说出全部实情,关于绍伊夫和关露之间,他知道的比他告诉我的要多得多。他变了,我默默看着他。他不再是那个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游戏程序设计员,也不再是那个两次被动失去自己心爱女人的倒霉鬼,他开始关注外部世界,开始关心其他人,开始试着去主动承担一些东西。我不敢肯定这种变化对他来说是好是坏,也不敢肯定他最终会走向何方。
“我无权干涉你的行为”,我和蔼地说,“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你现在所拥有的的能力非同一般,当你做出什么决定,进而采取什么行动之前,一定要考虑清楚可能引发的系列后果,以及你能否为这些后果承担全部责任。”他现在还不清楚他的真正能力,会对周围的人和事带来多大影响。
他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我突然觉得有点不忍,刚才我那番话是否有些过于严肃了?毕竟宇宙内万事万物,变化才是永恒的。一件事既然已经开了头,就让它继续下去吧,绍伊夫好像这样说过。
“对了,还有那个金斯顿,他们的首席科学家。你和他接触的时间最长,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说起来真是难以置信,他居然心甘情愿地为LE工作。第一眼我就看出来他是个蓝雪孩子,但他身上有种很特别的地方,让我感到非常陌生。
“他非常聪明,也极度偏执”,晓宇皱眉说。
“他知道自己也活不过30岁吗?”
“他应该知道,所以他才会那么疯狂。”
但愿你今后不会变得那么疯狂。“好了,你先不用管这个,我会重点关注他的。”我说。
和晓宇在城外分手后,我叫了一个车回家。尽管这个城市空气越来越糟糕、人、车和高楼都越来越多,而且像摊大饼似的不断向外扩张,但我仍然热爱它。这里有我太多的记忆,我在这里担任过四年的初中生物老师,尽管那时我还不知道蓝雪孩子的事,也没看出来晓宇和小兰,还有吴磊有什么异乎寻常的地方,但孩子们时刻都能带给我惊喜,也让我随时都充满活力,我很享受那段教书生活。后来我又开过一家小饭馆、一家音像制品租赁店,甚至还尝试过涉足古玩行业,那段时间,我对地球人热衷的“经商”非常着迷,总想亲自试一试。当然,这些生意最终都以失败告终,但是其中那些经历却让我对地球人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也让我此后回味无穷。现在我的身份是一名网约车司机,每次在不同的地方载上不同的地球人再把他们送到不同的目的地,观察他们的言行举止、阅读他们的内行活动、推测他们的人生轨迹,这一切对我而言就像是某种秘密游戏,给了我极大乐趣。当然,得承认我并不是一个勤奋的网约车司机,不过这样更好,再有趣的工作重复太久一样会乏味,而且我也发现,尽管我极少搭载重复的客人,但他们的故事,绝大部分都是重复的。
我把自己的家安在了老城区,还是用当老师时积攒的工资买的二手房,那时这个城市的房价还非常便宜。房子不太,在一栋六层楼房的三楼,小区虽有点破旧但极富人情味。记得刚搬去不久,周围的邻居很快就和我混熟了,那些大妈们会告诉我哪家鸡蛋正在打折、哪家的猪肉不会注水,甚至还热心地帮我介绍女朋友。那时老师还是一个很高尚的职业,在她们眼中,我这个初中老师为人和气、老实本分,至今还是单身实在是太可惜了。后来这些人都搬到了新区的高楼里,老房子渐渐全变成了出租房,租户们大都是年轻人,每天来去匆匆,谁也不认识谁。不过这样也好,我是独来独往惯了的,不会再有人对我这个“异类”表示出不必要的关心。
“回来啦,刘老师”,门卫大爷热情地冲我打招呼,尽管我后来的身份有过多次变化,但他一直还是称我为“刘老师”。“嗯嗯,回来了。孙大爷,您老人家最近还好嘛。”我赶紧微笑着回应,从我搬来到现在,他就从未离开过,几乎和那个狭小的门卫室融为了一体。
“还好还好,谢谢你。刘老师,你可别怪我多嘴,这么多年怎么都没见你显老,还是那么年轻呢?”老人家乐呵呵地打量着我,看样子是想要好好和我聊聊。
“哪里哦”,我谦虚了一句,放慢脚步,“您老人家才是一直没啥变化,越来越精神了。”
“咋会嘛,那不成妖精了?”老人家很高兴,“不瞒你说,我现在每天还是半斤肉四两酒,酒是粮**,越喝越年轻,哈哈哈哈!”
“说得好”,我朝他竖起大拇指,“不过孙大爷,像您这个岁数,为了健康着想,白酒还是该适当控制一下。”
“不碍事不碍事”,他摆摆手,“我都这把年纪了还奢望啥?喝一口少一口咯。刘老师,你快回家休息吧,我不耽误你了。”
老人家还挺有眼力。跟他道别以后,我上楼,回家,拉上窗帘坐好,启动了通话器。
与蓝星的连接很要花些时间,等待时我随手打开一本小说,乔治·马丁的《冰与火之歌》。这本书写的是西方古大陆上七个王国之间互相争斗的故事,里面很多情节和我所知道的一个古老星球发生的事非常类似。我不敢肯定作者是纯粹出于自己的想象还是得到了某些启示,但我估计是后者,因为地球上之前从未出现过这么恢弘的作品,而且作者也说过,这本书原本准备出七卷,但是几年之前第五卷出版后就一直没有了下文,看来他已经把之前获得的那些启示迫不及待地都写完了,然后就再也没能得到新的。
一段频繁的闪烁之后,通话器的显示画面逐渐变稳定,司令官的大头出现在墙上。不出所料,他嘴上还叼着那柄永不点燃的烟斗。
“你好,奥巴,很久不见了。最近还顺利吗?”司令官咧着嘴,看上去很是开心。
“不太好,司令官,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我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把LE公司、他们的三个计划和要求,以及最新发现的那几个蓝雪孩子包括关露的事,全都向他讲了出来。他听得很认真,中间几乎没怎么插话。
终于讲完之后,我长松了一口气。现在有点理解地球人为什么那么喜欢倾诉了,这种同类之间的沟通和交流,对任何生命体来说都是必不可少的。
“LE的能量居然有那么大。”司令官皱着眉说,“白星人很早就在地球上布局,我知道很多地球上的势力都和他们有勾结,但以前从没听说过这个LE公司。这么看来,他们是打算抛弃白星人,转而投靠我们了?”
“有这个迹象”,我说,“毕竟白星人现在已经在地球上消失,双方可能也失去了联系。”
“抱大腿?”司令官笑了笑。
“你说什么?”我有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地球人的俗话。”司令官挥挥手,“但是LE公司的态度不诚恳,我有一种被他们暗暗要挟的感觉。”
“是的”,我点点头,“他们手上有三个蓝雪孩子,而且,他们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视。我最担心的就是他们一意孤行,从现在起集中所有资源推进Y计划。如果这样的话,99.99%的地球人将被遗弃。”
“这么说,我们必须捏着鼻子和他们合作喽?怎么有点像与虎谋皮呢?”
“什么意思?也是一句地球人的俗语吗?”我问。
“不,古老的东方智慧。大概意思就是说,跟坏人达成某种妥协,要求他们放弃一些自己的利益来推进某些事情。”司令官有点得意地看着我,“我说,你在地球上呆的时间比我长得多,怎么对于他们的语言和文化还没有我熟悉呢?”
我呵呵笑了笑,“可以这么说,但是据我了解,在应对黑布危机这方面,他们的进度最快,提出的几个解决方案也最切实际。”是的,我确实不像他对地球文明那么热衷,更没有随时都叼着一柄从不点燃的烟斗。
“我明白。”司令官沉吟了一会,“这样,我们可以把相关技术传送给他们,但不是全部,我们只传送可控核聚变技术,星际航行推力技术不能给,得预防他们偷偷跑了。你也把可控核聚变技术送给戴将军他们,我要看看谁能把这个技术最先应用好。抗衰老与疫病药物,现在先别急,视黑布破解的进展情况而定。至于蓝雪孩子的自然寿命,这个问题不大,林汉现在就在蓝星上,我可以组织学士专门对他进行研究,看看LE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好的。”
“何晓宇现在怎么样?”司令官问。
“转换的过程挺顺利,他现在虽然还达不到绍伊夫的全部能力,但是已经接近大部分了,而且还在不停进化。”
“不错”,司令官点点头,“绍伊夫有些举动确实超乎想象,也经常会有意外的结果。”
我想了想,还是没有把自己那些担心说出来。“对黑布的研究有什么进展吗?”我问。
“斯洛森把它的增长速度减慢了一点点,仅此而已。”司令官耸了耸肩。
“太好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要看斯洛森何时能取得突破。”司令官歪着头打量着我,“怎么,有些孤独吗?”
“没什么”,我说,“只是最近经常感到思维很乱,没有之前那么清晰。”
“奥巴”,司令官凑近摄像头,“我充分理解你的感受,如果你有些累了,我可以随时派人来接替你。”
“不用”,我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如你所愿”,他从显示画面中又看了我一会。“再见,奥巴。”
“再见。”
窗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我转头一看,一只白头翁正躲在树丛里,探头探脑地朝屋内张望。我悄悄走过去,还没有靠近,它翅膀一闪就飞走了。我记得很清楚,刚搬来时窗外这棵女贞树还不过一楼高,现在它已经长得超过了五楼,满目绿荫几乎都把我的窗户遮完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