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体?诞生?我不由感到心里头一通狂跳,按捺不住的兴奋与激动。来蓝星这么久,我一直非常好奇,既然蓝星人并没有性别区分,或者说他们都是同一种性别,那又如何繁衍下一代呢?但这是一个非常隐私的问题,记得艾丝以前曾经提起过,但当时它好像不太乐意回答,我也还没有来得及详细询问。后来我又侧面问过其他人,但他们大都语焉不详,好像都在尽量回避,我也不好直接问司令官,这成了我心中最大的疑问。没想到此刻它居然不经意地说出来了。
“母体是怎么一回事?”我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
“母体就是母体呀”,它笑着说,“先生,您好像对此很感兴趣哦?”
“嗯……”我想了一下,决定说实话,“记得你以前好像说起过,蓝星人和地球人不一样,没有性别的区分,所以你们找到了一种独特的方式,一种‘契合蓝星生态环境与社会文明的方式’来繁衍后代。对此我一直很好奇,但还没来得及详细问你。当然,你不愿意说就算了。”
“这其实没什么。”听完我的话,它缓缓地说,“所有的蓝星人都是由母体诞生的。自古以来都是这样。这一点我们每个蓝星人都知道。”
“你也是吗?”
“我当然不是,先生,我还没有那份荣幸,我只是蓝星人制造的智能助手。”
听起来它还有自知之明。“母体长什么样?和普通蓝星人差不多吗?”我靠在沙发上,这种与空气交流的方式很不友好,总让我觉得自己是在自言自语。
“没有人知道母体是什么样。”它用叹息般的语气说。
“不可能吧?”我摇了摇头,“既然所有蓝星人都是母体诞生的,怎么会没人知道它长什么样呢?”
“每年只有一天,母体会从蓝星的另一面浮出大海,有三位被选中的学士提前在那里等候,以迎接当年新生的蓝星人。母体浮出大海的准确时间和地点只有那三位学士知道,除了他们,从来没有其他蓝星人见过母体,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在哪里会出现,更不知道蓝星人以何种方式诞生。”说这段话的时候,它的声音听上去非常虔诚。
我用食指轻轻敲击着额头,努力把那幅“神圣虔诚”的画面从脑海里驱走,“既然这样,那三位学士又是怎么知道的?是母体通过某种方式告诉他们,还是他们计算出来的?”
“我不知道,先生。”
“母体每年都在同一个地点出现吗?”
“我不知道,先生。”
“它平时生活在哪里呢?”
“我不知道,先生。”
我怀疑它在隐瞒什么,但是又找不到证据,于是又换了一个问题:“所有蓝星人的生日是不是都是同一天呢?”
“生日?”
“就是每个蓝星人诞生的日子”,我耐着性子解释,同时奇怪它居然对“生日”这个词感到陌生。
“哦,我明白了,先生。不是的,每一年都有新蓝星人诞生,但都不是同一天。我明白您的问题,先生,母体每年出现的日期都不固定,或许从历史的角度看会有重合,毕竟近万年来都是这样,但这种重合绝对是偶然。”
它很清楚我想问什么。“母体每年只出现一次吗?”我继续追问。
“是的,先生。”
“难道每个蓝星人都不记得他诞生的过程吗?既然你们那么看重……”
“不记得,先生”,它突然打断了我的话,“虽然我们非常看重记忆,但唯独这部分记忆是缺失的。蓝星人来到这个世界,就像果实成熟后落在地上一样自然,我们并不太在意果实从何而来,因为近万年来都是如此。先生,请您不要再问下去了,这是蓝星的最高机密,我担心我已经说得太多了。”
稍停了一会,它又补充道,“不过我刚才所说的是每位蓝星人都知道的普通情况,您从其他任何一位蓝星人那里也能得到相同的回答。”
它既然会担心自己说的太多,那么肯定它还没有把全部实情都说出来,但继续问下去肯定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了,慢慢来吧。我随意挥挥手,“好的,谢谢你。现在我想休息一会。”
“再会,先生”。
确定它离开后,我躺在沙发上陷入了沉思。毫无疑问,母体是有生命的。它每年仅有一次浮出海面,把新诞生的蓝星人交给等候在那里学士们,然后重又沉回海底,这说明它平时主要生活在水下。而且蓝星的另一面一座岛屿也没有,全部都是大海,据我所知蓝星人也很少到另一面去,这说明它的生活范围足足占据了蓝星的整个半球,想必它的体积一定非常庞大,大得惊人。还有,刚才忘了问艾丝,母体一次究竟诞生多少蓝星人,不过肯定不是个位数或者十位数。因为蓝星人总共有1700多万,每年出生的新生儿一定不少;但他们又都很长寿,所以新生儿的数量也不会太多。这同时也印证了母体一定非常庞大的猜想,不然它不可能一次就产出一年的新生儿……
还有它提到的那三位学士。他们是怎么准确得知母体每年出现的时间和地点呢?这三位学士每年都是同样的人,还是每年都是不同的人呢?应该每年都是同样的人,不然的话,自古至今就应该有大量的学士亲眼目睹过母体,人多嘴杂,很难保守住秘密,母体的具体模样应该早就在蓝星人中悄悄流传开了。但是我从来没有在蓝星上见到过母体的塑像或者画像,也从来没有听哪个蓝星人说起过母体。还有,蓝星人对待母体的态度也很奇怪,他们并没有把母体当成“神”一样来崇拜,只是认为诞生的过程就像果实成熟一样自然,瓜熟蒂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这说明蓝星人仅仅知道他们是由母体诞生的,但母体究竟怎样诞生出他们、母体到底长什么样?他们都知之甚少,或者说漠不关心。保守秘密最好的方式就是消除人们对秘密的好奇,可见母体秘密至今仍然仅仅掌握在极少数人手中,他们把这个秘密守得很好……如果每年都是固定的三位学士,那么按照蓝星人记忆都是代代相传的传统,这三位学士所代表的家族应该是自古至今都与母体保持着某种特定的联系。他们又是谁呢?
看来,有必要亲自到学岛去一趟了……
这下面的海水很浑浊,能见度非常低,我顶着那个球型头罩,在水下漫无目标地划行。“左转,右转,继续向前,保持这个方向……”耳边不时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为我指示方向,这声音听起来就像雷达发出的脉冲波,但奇怪的是,我居然完全能听得懂。我不知道这声音来自哪里,但我还是在按照它给出的方向游动。
已经划了很久,这声音时断时续,有时又接连发出一长串急促的命令,很快就把我弄晕了。现在它就沉默了很久,我索性慢慢沉到水底,这里的海底踩上去不是细沙而是参差不平的礁石,周围仍然是一片模糊,感觉过了这么久,我仍然在原地打转。
“慢一点,就在前面,绕过那堆礁石,慢一点……”那个声音又响起来。我睁大眼睛往前看,那里好像有一大团黑乎乎的影子,我加速朝影子游过去,靠近之后才发现是从海底生出来一座大礁石,高不见顶。我慢慢绕过去,这里的水流很急,要非常努力才能控制住方向。
“然后呢?”我问。那个声音没有回答我。
我在礁石背后停下来,转头四处张望,现在比刚才要明亮一些了,有个熟悉的背影正站在右前方,“司令官!”我认出了他,一边朝他游过去一边大声喊,但是他没有回头。他没听到吗?我游到他旁边,他好像完全没注意到我,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两眼紧紧盯着前方。他这是怎么了?
我顺着他注视的方向看过去,远处海底趴着一个巨大的半球型黑影,一束光穿过海面照在这团黑影的正前方,光束缓缓地移向黑影,最后在它身上停了下来。被照亮的局部看上去就像海豹的皮肤一样光滑柔软,反射着油亮的黑光。刚才那个像是雷达脉冲波的声音又响起来,但这次并不是在为我指引方向,而是一段从容而有规律的脉动,听起来很舒服。伴随着这舒缓的波动,它身体表面上被照亮的那个部分慢慢地张开,一条条蓝色的发光小鱼排着整整齐齐的队列,从开口中游了出来……
“母体!它是母体!”我恍然大悟,指着那巨大的黑影朝司令官狂喊。“嘘!”他终于看到我了,立即将手指竖立在嘴边示意我安静。我顿时醒悟过来,用手捂住了嘴。那些蓝色的发光小鱼游出开口后就迅速四散分离,开口现在已经闭合。它好像注意到了我们,对,它确实是在看我们,我能感觉的到,尽管我没发现它的眼睛在哪里。
它只不过轻轻地挪动了一下身体,就在海底下掀起了骇人的波浪。我被突然袭来的激流重重地冲到身后的礁石上,背上传来一阵剧痛,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它猛然挥出一道像章鱼腕足似的长索,一下子就把我牢牢缠住,用力朝它那边拉去。“救救我、司令官,救救我!”我使劲挣扎,绳索越缠越紧,正渐渐地往回收。
他朝我游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努力伸出手想抓住他,他避开我的手靠过来,一把扯下我头上的球型罩。冰凉的海水迅速涌入我的耳朵、鼻孔和嘴巴……“不要!求求你!不要!”我拼命大喊,更多海水大口大口涌入鼻腔和空腔,这才反应过来必须立即闭上嘴屏住呼吸,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不要,求求你,不要。”我无力地蠕动着身体,大脑中残存的意识被汹涌而来的水瞬间淹没,只剩下一片空白……
“先生?先生?”
有人在喊我,我猛地坐起来。
不是海底,我还在自己的房间里。
“先生,您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看着对面,墙壁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我现在的模样——脸色煞白、头发凌乱,大口喘着粗气……我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面全是汗。
我摇了摇头。“你刚才听见我说梦话了?”
“没有,先生。但是我注意到您刚才的情绪波动非常剧烈。”
“哦,没什么,就是做了一个梦”。我抓起茶几上的饮料一饮而尽。“现在几点了?”
“早上七点,先生。”
饮料迅速让我恢复平静,我看了看窗户,外面已经大亮了,天空碧蓝如洗,朝阳正透过窗子照进来。
“这么早,为什么叫醒我?”我盯着地板和墙壁上落下的阳光,奇怪,以前从未注意过朝阳的光线是橘红色的。
“对不起,先生,是司令官让我叫醒您的,他一会就到。”
“哦?他来干什么?”
“他没说,先生,只是吩咐我叫醒您,好像有什么急事。”
我坐在沙发上愣了一会。“那我先去洗个澡。”
“好的先生。需要我为您准备早餐吗。”
“不用。”我摆摆手,起身走向舆洗间,一边走一边努力回忆刚才那个离奇的梦。
这个梦确实来得太古怪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