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巴对关露有种暗暗的莫名敌意,我们从实验室所在的楼房出来后,他一直独自走在前头。
关露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几次想说什么都没有敢开口。走到大门口时,我陡然停下脚步,她差点撞到我身上,赶忙往后退了几步。
“我不会怪你的。”我注视着她。
她抬头看着我,脸上露出了欣喜和疑惑交替的表情。“对不起”,她低声说,“我不知道事情会这样。”
“没关系”,我说,“我其实已经预料到了。”
她怯怯地笑了一下,朝我走近过来。我伸手拦住她,马克和其他几个人正站在三楼的窗边往下望。
奥巴站在厂区大门外,我们打量了一下周围,这个实验室其实就隐藏在一个工业园区里,从外面看上去是栋很普通的四层楼房,和周围那些建筑并没有什么两样,唯一有些区别的,就是这栋楼房的厂区围墙很高,顶上还架设了半米多高的高压电网,可视摄像头和红外探测器也特别密。楼房顶上和厂区大门外都没有任何标识,仔细看的话是有些奇怪。但是园区内类似这样的建筑太多了,它很难引起特别注意。这个工业园区所在的城市,离我老家那个县城只有一百来公里。
工业园区在城郊,天色已晚,马路上没什么行人,正是载重卡车出没的时候。一辆辆大车呼啸而过,一路抛洒下大量泥土和河沙,后车驶过时又再度把它们碾起来。我们走在人行道上,不时停下来躲避飞溅过来的泥沙。路面也是坑坑洼洼的,铺的地砖大部分都破损了,可能之前下过雨,不少地方还有积水。荒草从路基下边伸过来,几乎占去了路面的二分之一。
“你以前来过这儿吗?”我问关露。她穿着高跟鞋,在这样的路面行走十分别扭。
“你说什么?”她一边小心地选着路一边大声问,刚才正好有几辆大车轰隆隆地开过去。
我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从没有来过”,她摇摇头,“我都不知道公司在这里还有一个工厂。”
“张先生知道吗?”
她愣了一下,“他应该知道,他对实验室和那栋楼房的布局很熟悉。”
看来LE公司确实在这里下了很深的功夫,我在心里沉吟。
“他们在这里的关系很广”,奥巴用密语传给我,“我们下了飞机就直接来这儿了,之前在机场走得是VIP通道,根本没有人来检查。”
“你从哪儿来呢?”我用密语问。
“瑞士,LE公司的总部。”他也很不习惯走这种路,一直都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小水洼。
“你去那儿干吗?”我不禁有些好奇。
“找你啊,你失联了这么长时间。”
他这句话让我的心里感觉暖洋洋的。“谢谢你”,我说,“你的效率真高。”
“我早就提醒过她很危险,你为什么还要去接近她?”他用密语问我,还附带上了情绪。
“我没事,就是想搞清楚一些事情。”
可能是刚才的问答分了神,他一脚踩到块虚悬的地砖,积水从下面唧出来,溅得一腿都是。他低声骂了句,我忍不住大笑起来,这令他更生气了。
“你在笑什么?”关露莫名地看着我。看到我这么开心的样子,她好像也轻松了不少。
“没什么”,我定定神,“那个叫马克的,你以前见过吗?”
“从没见过”,她想了想,“他好像很厉害。”
“是的”,我说,“他造出了很便宜的火箭,把全世界的火箭发射费用拉到了白菜价,以前这个领域从来没有私人企业打进去过,他是第一家。他还正在普及电动汽车和自动驾驶,还宣称两年之内要在火星上建起第一个人类定居点。”
“哦……是他啊”,关露恍然大悟,“他本人比照片还要帅。”
我笑了笑,“那个年长男人呢?你认识他吗?”
“他是我们的老板,LE的董事长史维康先生。我认识他但从未交谈过,而且也从没听说他和马克有过什么交集。”
“你们公司很有实力吗?”我问。
“非常有实力,LE公司有一百多年历史了,总部设在瑞士,研发中心、分公司和制药厂遍布全球主要国家。肿瘤类恶性疾病特效药和抗衰老药物是我们的拳头产品,在这两大领域我们排名世界第一。”这段话估计她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就像背书一样流畅。
一家百年制药企业和一个新兴科技怪才走到了一起,这个世界确实不疯狂都难。而且,看样子马克比那个史维康的地位还要高。“万国之上的隐形王国”,我想起了马克说这句话时脸上的自负表情,他们确实有这种实力……
“他们的总部藏在大山中,山里面还有一座‘末日堡垒’。”奥巴又在前面传密语。
“你还知道什么?全都告诉我。”我停下脚步,看着关露。
一辆大车正好开过来,粗大的光柱把她的脸照得雪亮。她把脸别开,犹豫了一阵,“我当时只是想报复绍伊夫,我也知道这种心理很变态,但就是忍不住。但是只有那一次,后来我再也没有联系过他,他也再没有联系过我。张先生让我做的那些事,包括开那家宾馆和家俱厂,我刚开始也隐约觉得不太对头,但他说这都是为了找到蓝雪之子,找到他们以后,就能开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抗衰老特效药,很多竞争对手也都在找蓝雪孩子,目的和我们一样,所以我们一举一动都必须要高度保密。我知道同行之间的竞争一直都非常激烈,有些商业间谍也相当厉害,所以当时也就没有多问,只是照做了。但其他那些事情我都不知道,你们刚才说的什么黑布,还有‘X/Y/Z’方案那些,我从来都没听说过,真的。”
“不止一次,在宾馆里你还给我准备了那杯水。”我说,“算起来有两次了。”
她怔怔地看着我。“都是张先生让我做的,他说你很重要,但是也很危险,那杯水能让你安静。我当时也想阻止你的,你忘了吗?最后那一刻,我让你别喝……”她低头用手捂着脸,说不下去了。
大车开远了,她整个人重又隐没在夜色里。“是的”,我低声说,“你让我不要喝,但是我还是喝了。”
她猛地抬起头,失神地看着我。周围渐渐安静,草丛里传来不知名的昆虫的鸣叫声。
“问问她那个张先生的情况。”奥巴在前头传来密语。起先我们停下时,他也在原地等着。
“你自己为什么不问?”我用密语说。
“你问比较好。”他生硬地回答。
“那个张先生,你认为他知道这些吗?”我继续朝前走。
过了片刻她才跟上来,“你说他吗?我感觉他是知道的,他在公司的地位很高,直接对史维康先生负责。但是他从来都只是下命令,很少解释原因,我也习惯了。”
“她和张先生的名字,都不在LE公司的员工档案里。”奥巴用密语说。
我把这句话转述给关露。
“啊?”她茫然地看着我,“为什么?”
“不知道”,我苦笑了一下,“或许你们从事的都是见不得光的工作吧。”
“这不可能!”她提高声音。
“刚才我和马克的对话你都在场”,我说,“听了这些之后,你还觉得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吗?”
她沉默不语,过了一会突然问,“我们去哪里?”
奥巴也在前面停下,我们正在一个十字路口附近,前后左右都是空荡荡的宽阔马路,连那些大车都不见了,风呼呼地顺着马路吹过来又远去,她有点怕冷似的抱着肩膀。远处就是城市的点点灯光,把天幕照成了黯淡的红色。
“我们去哪里?”我大声问奥巴。
他耸了耸肩,默不作声。
“要不,”我看着关露,“就在这里分手吧。”
她睁大眼睛,然后缓缓转过头不再看我,脸上又恢复了最初那种冷漠表情。
“我可以把你送回家。”我说。
“不用了。”她抱紧肩膀,打量着空旷的马路,“我可以叫辆车。”
“那好,我会再联系你的。”我看了眼奥巴,他正在前面来回踱着步。
“嗯”,她漠然点点头,掏出了手机。
回去的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过了很久,奥巴像是突然想起似的问,“你怎么看?”
“放心”,我说,“她能照顾好自己。”
“我说的不是这个”,奥巴迟疑了一下,“马克说所有蓝雪之子都活不过三十岁,你怎么看?”
“不管他的话是真是假”,我说,“我都会拼尽全力保护好三石和西卡,我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的。”
“你去哪里?”奥巴问,他发现我突然停下来。
“我再去一趟实验室,很快就回来,你在这里等我。”我转身朝工业园区的方向掠去。经过刚才那个十字路口时我看了看,底下空无一人,关露已经没在那儿了。
实验室里现在只剩下三个人,马克、史维康和那个张先生,地上的玻璃渣已经被清扫干净了。我悄悄潜进去迅速搜寻了一圈,没有发现金斯顿,也没有发现关露。
“你确定把他们放走是明智的做法吗?”史维康问马克。
“不然又能怎么样呢?”马克双手抱臂、斜靠在窗前,“刚才的一幕你们都看到了,这两个人来去自如、能力非凡,你能拦住他们吗?”
“可是,我们有那把武器。”张先生小心翼翼地插话。
“得了吧”,马克瞟了他一眼,“他们有两个人。再说,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我真的不确定那把武器是否有效。我可不想冒这个险。”
“我明白了”,史维康若有所思地说,“你是想通过这两个人,与蓝星人建立某种联系。”
“是的”,马克点点头,“不要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不管怎么说,他们在上次战争中打败了白星人。我们后来一直都在联系将军,但从没有得到回复。看来我们的方向也要做些调整了。”
“山洞里那两个怎么办?”史维康问。
“立刻把他们转移。同时告诉金斯顿,研究不能停止,三个月以内我必须要得到确定结果。”他直起身,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这次行动,你们的表现很不错,我会如实向组织说明的。”
“谢谢”,史维康和那个张先生同时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