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星人有三大天敌:沙虫、沙暴和流沙,这其中最难对付的,就是流沙。
沙虫虽然凶残,但只要白星战士结伴而行,在强大的火力面前,它们还不是对手。沙暴虽然不能用武器击退,但是它出现的很有规律,一般天黑时才来,只要远远看到它卷起的铺天盖地的沙墙,马上就找个沙丘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那多半也会平安无事。唯有流沙,来无影去无踪,有时候你正在和同行的人说话,转过身去他就不见了人影,地上什么痕迹也没留下,不用再找,他已经被流沙吞噬干净了。所以我们之前在大城外行进时,都会把队形拉得很开,还要在外围布置很多警戒哨位,可以说是小心万分。
但在这地底深处突然冒出来的流沙面前,以前那些经验完全不管用。事后回想起来,当我喊出的那声“退后”还在圆厅里回荡时,脚下的地面已经完全陷落,我被拽下去之前只来得及回头看了一下,身后半队士兵已经不见了。
坠落、坠落,不停地坠落,身体周围全都是金黄的沙粒,正疯狂地把我整个往下拽。努力保持清醒,尽量蜷缩身体,不要到处乱抓以防意外损伤……我下意识地在记忆里搜寻那些标准自救程序,拼命把身体折叠在一起,把武器紧紧握在胸前。然而没有用,身体仍然不停往下坠落,流沙就像融化了一样,丝毫承托不住我的重量。
整个坠落过程持续了有五分钟,在我还没有完全丧失意识之前,一切好像突然慢下来。
身体上的压力骤然减轻,下坠不再继续,身体下面就是坚实的地面。我迅速打开自检程序,还好,没有受伤,武器也在。
我抬起头,刚才那些如同融化了的黄沙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周围全是粗糙的石壁,顶上极高处有亮光射下来。我是被流沙带到地底了吗?它们又到哪儿去了?
我扶着石壁站起来,看了看周围,这里应该是地底的一个天然裂缝,两边的石壁就像是被撕裂开一样,很不情愿地退后,又迅速在尽头两端合在一起,但奇怪的是,地面却异常平整,像是经过了特别加工。
其他人?我猛然想起来,如果我能被流沙带到这里,那么其他人多半也在附近!
果然,在缝隙尽头的地上,还有一堆模糊的黑影,我迅速跑过去,他们都还躺在那里。
有一两个已经恢复了意识,其余人都还处于昏迷状态,我把他们一一唤醒,大家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开始进行自检。有部分士兵在坠落过程中弄伤了手臂和腿,还有一些武器不见了,但幸好,这些损失都还不是大碍。
我们开始考虑怎么回去。流沙可能还回来,这里非常危险。本来每个士兵都配备了小型助飞器,但是现在大部分都不见了踪影。这个地底缝隙非常高,而且两边的石壁在上方逐渐向前倾斜,合拢成一道细缝,要徒手攀爬上去非常困难。
就在我们万分焦虑之际,头顶响起熟悉的“嗡嗡”声,有人把探测器放下来了,“这里,这里”,我使劲朝上挥手。看来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被流沙拽下来了,上面还有幸存者。
探测器落到我们中间,通讯连接顺利建立,“77,你们损失情况如何?”幸存队友的声音从探测器传了出来。
“有几个人受伤了,但都还活着。你们那里呢?”
“圆厅垮塌了2/3,我们这里还剩下五人,但都没有受伤。”
我没有回答。刚才已经检查过,落停在地底缝隙的只有七人,也就是说,流沙带走了四位队友。
“你们自己能上来吗?”他们在上面焦急地问。
“不行,我们只有三个小型助飞器可用,带不了所有人。”
“好的,我们马上把剩下的助飞器送下来,你们要赶快上来,流沙不知道还会不会重现,这里太危险了。”
探测器“嗡嗡”地飞上去,过一会又飞了回来,五个助飞器在它的指引下,缓缓降落在地面上。
“快快快”,我不停催促其他人,“没有受伤的帮助伤员背上助飞器,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不用我催,他们已经互相绑好了助飞器,确认所有人已经准备好后,我们迅速启动向上升。
地底缝隙就像一个倒扣的漏斗,我们刚才站的地方反而是最宽敞的,越往上越狭窄,最窄的地方只能容一个人穿过,将将比我们身体厚度加上背上的助飞器宽了一点点,真不知道刚才的流沙是怎么把我们这么多人都拽下去的。
“慢、慢”,我守在最窄的缝隙处不停提醒着,尽管情况十分危险,但在这里只能放慢速度,稍有不慎就可能把助飞器挂掉,二次坠落就没有那么好运气了。
帮助他们一个个顺利通过后,我小心翼翼地穿过最窄之处,才真正松了口气。上面地形豁然开朗,光线要比地底下明亮的多,头顶上方的石壁上露出了一个大豁口,有人爬在边缘处向我们招手,那就是我们刚才坠落的地方。距离我们并不太远。
“快看,那是什么?”有人在身后喊。
“这里有,这里也有!”其他人跟着大喊。
我转身朝他们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对面的石壁上一大片金光隐隐闪亮,“流沙!”我第一个反应是它们又要来了,但是又不像。这片金光是凝固的,而且仔细看去,是一个个金色的小点,密密麻麻地排列在石壁上。
“过去看看”,我朝那片金光飞过去,其他人跟在我身后。背上的助飞器多少让我心里有了点底,这里非常宽阔,即便流沙突然袭来,我们也能躲的过去。
飞近后看得更清楚,一个个金光闪闪的蛋形物体,均匀地镶嵌在石壁中,比我们手里的武器大不了多少。
不仅面前有,两边和身后的石壁上也都镶满了金蛋,彼此之间的距离非常匀称,排列得整整齐齐,同时发出闪闪的金光。这里距离最窄的缝隙已经非常高了,圆厅垮塌的豁口就在我们停留处的下方,几个幸存的士兵都站在豁口边缘注视着我们,他们也是刚刚才注意到这些奇怪的东西。
头顶非常开阔,石壁上同样布满了金蛋,中间有一个直径非常大的竖井,光线正从那里面照下来,闪闪金光洒满了整个空间。看来,我们在坠落之前看到的那片黄澄澄的光,并不是流沙,而是这些奇怪的金蛋发出来的。
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类似的东西,原矿石是黑色的,而且形状并不均匀,这些金蛋到底是什么呢?我伸手轻轻地触碰它的表面,没有感觉到任何温度或者力量反馈,不像是一个有生命的物体。或许89应该有所了解。
“取一个带回去。”
一个士兵靠过来,用双手握住金蛋往外拉,没想到它还卡得很紧,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开枪,把周围的岩壁打碎。”
那个士兵端起武器,犹豫了一下,没有开枪。感觉的到,他突然有种莫名的恐慌。
“我来吧”。我靠近过去,吩咐他们都朝后退,然后把火力输出值设到最小,仔细地沿着金蛋外缘扫射一圈。被击碎的岩石碎块纷纷掉落,不一会,外缘就出现了一圈深坑,金蛋大部分露了出来。差不多了,我放下武器,用双手握紧金蛋,往外拉了拉。这次,很轻松地就把它取了出来。
我放在手上掂了掂,它没有看上去那么重,我又摇了摇,它里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看来这东西不是实心的。没有理由再在这里逗留了,“撤!”,我抱着金蛋带头朝豁口处飞去。
之前的圆厅已经支离破碎,仅剩下原来的1/3不到,厚实的墙壁和穹顶现在也变得摇摇欲坠。从豁口边缘看出去,对面的空间极大,石壁上仍然闪着烁烁金光,周围安静极了,也看不到一粒砂砾,好像刚才什么危险也没有发生过。我现在才算看清了外面整个地形,就像是一个极大的漏斗和一个倒扣的小漏斗连在了一起,连接处就是我们刚才小心翼翼通过的那道细缝,我们所处的这个圆厅,就是大漏斗壁上一个小裂洞。底部那个小漏斗应该没办法出去,如果这里有什么秘密出口,多半就是头顶上那个直径非常大的竖井,但现在是没有时间去探寻了,只能等下次再说了。
小队剩下的士兵集合后,顺着原路往回走。“等下”,我突然想起,现在这个圆厅直通外部空间,如果有未知的敌人顺着通道悄悄摸进来的话,那可真有点麻烦。
看来只有把圆厅入口炸掉。
九支高能激光枪同时开火,大块的岩石被射下来,很快就填满了入口。虽然下次过来还要费力清理,但总比把通道暴露在外要好得多。
完成这件事,我们才放心大胆朝回走,一路上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但直到走出了矿洞最底层,大家才完全平静,停下来休息了一会。
这时,身后传来隐隐约约的撞击声,“咚——”、“咚——”,声音沉闷又悠长,像是从地底下很深的地方发出来。其他人立刻站起来,紧张地端起了武器。
“没事,离我们很远。”我凝神听了一会,示意大家继续向前,“回到主大厅就安全了。另外,把这个通道也封闭起来。”
但是我没有告诉他们,就在那个“咚——咚——”声传来时,我护在胸前的金蛋也在轻轻跳动,就像是在呼应那个声音,此前它可一直很平静。或许只是我的错觉吧,今天这一连串怪事实在太诡异了,地底世界可真是神秘莫测危机四伏啊!
“你说的很正确”,89严肃地看着我,“虽然我们现在已经能深入太空,到访那些非常遥远的星星,可是我们对白星、特别是白星的地下,仍然还知之甚少。”
此刻我们已经回到主大厅,89先是为受损伤的士兵一一装上了新部件,然后拿起那个金蛋,放在探测仪下仔细检查。
“奇怪,我试了六种不同的射线,但没有一种能穿过外壳,窥探到它的内部世界。”89把它捧在手上来回端详着,“它简直不像是出产于白星上,而是来自外太空。但它又埋在那么深的地底,怎么可能呢……77,你再给我复述一遍当时的情景,不要遗漏任何事。”
其实刚才已经讲过一遍,但我知道,他是一个非常细心的人,担心我刚刚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可能会错失一些关键细节。现在我也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于是耐着性子,又从头到尾讲了一次。
“等等”,他的眼睛突然亮了,“你们先是听到了奇怪的声音,才炸开了石壁,然后就遇到流沙了?”
“是的”,我点点头。
“那个声音像什么?”
“像什么?”我努力回忆着,那一刻瞬息万变,时间好像都被拨快了。“就是很轻微的闷响,一声接一声,实在说不出它像什么。”
“像不像这个?”他朝我眨眨眼,同时手一松,那个金蛋噗通掉到地上,发出一声巨响,骨碌碌地就滚向远处,我一个瞬移扑过去,把它抢在怀里。其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纷纷朝这边看。
“不错啊,77,你还是如此敏捷。”89笑呵呵地看着我。
我抱着金蛋走回去,把它轻轻放在桌子上,有点生气,“你不怕把它摔坏吗?”
“不必担心”,89摇摇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刚才那个声音像吗?”
“不像,刚才那一下要响亮得多。”
“如果它不是落在地上,而是落在一堆很厚的沙砾上呢?”
我不由得笑出声来,“怎么会,它们都镶嵌在石壁里,埋得很深”,话音刚落,我突然愣住了,我们并没有检查所有的金蛋,并不知道是不是都嵌得很深……如果有一两个金蛋因为周围的石壁老化而坠落,下面又是沙砾,那声音确实很像。
但是89并没有笑,他的神色渐渐变得严肃。“圆厅外面的空洞像个巨大的漏斗?”
“是的。”
“漏斗顶端有一个竖井,光线从上面照下来?”
“是的。”
“石壁上镶嵌了很多这样的金蛋?”
“很多很多。”我开始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他不再提问,目光转向桌子上的金蛋,有点害怕似的瞥着它,就像它是个不祥之物。隔了好一阵,他才重新开口。
“77,我大概猜到它是什么了”,他艰难地说,“我知道你们今天很辛苦,但是现在还要再做一件事——赶快把它送回去。”
啊?
“立刻、马上!”他直直地看着我,表情非常恐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