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滩鳅喘着粗气,从噩梦中惊醒。
他从松软的大床走下来。
倒出满杯的葡萄酒,一口饮尽。
曾经的经历,始终萦绕着他,像是幽魂般纠缠不休。
他又喝了两杯,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不知不觉间,走到镜子前,他看到自己身上缭绕着的黑烟,还有和梦中相比,较为苍老的面孔。
“已经五年了啊……”滩鳅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为了活命,他秘密投靠了肉藏。丢弃了贵族的尊严和荣誉,委身于一位海盗的身下。
他苦心孤诣,发展蛇鼠岛,不敢有丝毫放松,经营得有声有色。
他一面出卖情报,让肉藏成功劫掠,虚以委蛇。另一面则暗暗积蓄力量,想要对付肉藏,有朝一日将其铲除。
肉藏必须死!
这早已经成了滩鳅的执念。
“但是,现在的内奸究竟是谁?”
“是谁泄露了税金船的航线?”
“是谁掩护,让魔恐在城堡的地下深处建立了魔法阵?”
这些情报,当然不是滩鳅给予肉藏的。
“还有,这身上的后遗症必须尽快清除掉!”
朝阳冉冉升起,温暖的阳光暂时驱散了蛇鼠岛的阴暗。
“光客大人。”滩鳅找到了光客,谈及后遗症的事情。
滩鳅请求道:“您是正义之神的信徒,您应该有手段缓解忏悔光域的效果吧?目前,我们整个镇子都遭受困扰,许许多多的平民无法安眠,还希望您能够出手相助。”
如果单一的恐惧术,或者单纯的忏悔光域,后遗症不会这么严重。
关键是两者叠加,效果超乎所有人意料。
但这一次,光客却摇头,选择了拒绝。
他正色道:“滩鳅领主,你认为什么是正义呢?”
滩鳅一愣。
光客又道:“我们应不应该追求正义呢?”
滩鳅点头,毫不犹豫地道:“当然!正义是每个贵族,甚至每个帝国人的追求。”
“不只是帝国,还包括其他大陆,其他种族。”光客伸直双臂,像是要怀抱世界,“正义应当是每个智慧生命的追求。”
“如果人人都有充足的正义感,还能有欺凌吗?还能有腐败吗?还会有阴谋和暴虐吗?”
“如果海盗们都有正义感,他们就会迷途知返,再不进行这样罪孽的活动。这样一来,领主你的问题和麻烦就不会发生了。”
光客说到这里,一脸的神圣。
滩鳅看到这样的光客,忽然间明白了什么,他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光客大人,我知道正义的必要性,我也对正义之神充满了尊敬。但是目前,我们还做不到让世界上的所有智慧生命都遵循正义的原则。”
“在我看来,要伸张正义,必须要给予罪恶制裁!”
光客微笑:“我已经在做了。”
“你认为忏悔光域这个神术,是为什么而设的呢?领主大人。”
滩鳅哑然。
光客解释道:“看来你明白了。”
“不错,忏悔光域并不是进攻或者控制敌人的神术。它最主要的作用是让生命感受到自身的罪孽,从而忏悔,领悟到正义的含义!”
“镇子的情况,我亲自了解过。”
“那些平民感受到自身的罪,会更能体会到正义的重要意义,从今以后,遵纪守法,秉持正义行事。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对于他们来讲,他们的人生将是一片光明正大。而领主你,也会乐于看到自己的领地再无犯罪活动。”
听到光客说得如此明白,滩鳅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直接道:“这么说,光客大人是想在我的领地里传教了?”
“当然。”光客毫不犹豫地承认了。
他接着流露出悲天悯人的神情:“你知道吗?在我生命历程的前半段,我四处游历,行侠仗义,却感到越来越迷茫。”
“我对自身产生怀疑,我这样做,真的有用吗?”
“尽管因为我,正义会得到彰显,但单凭我一人,又能改变这个世界多少呢?”
“直到我遇见我主。”光客低头,做了一个祈祷的姿态,“我这才明白,要真正改变世界,单靠我一个人行动是不行的。必须要让人们从内心深处,发生自我的改变。要让吾主的教义深入人心,让每一个人都充满正义感。”
“做到这一点的话,这个世界都将充满正义。而那个时候,个人的行侠仗义便成了多余。”
“那将是一个多么美好的世界啊!”
滩鳅沉默。
他感到很头疼。
想要传教的光客,势必会和圣明教派的神父发生冲突。
本来好好的联军,居然出了这档子事情。
麻烦了!
光客明显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宣传正义之神的教义,发展这个教派。
他不会出手解决后遗症的。
反过来,他还会乐见其成。
“神父虽然能够净化后遗症,但他的能力有限,只是白银级。”
“光客是黄金阶。”
“两者相对,势必会让光客在这里咬下一块,发展出不少正义之神的信徒!”
君权、神权。
在蛇鼠岛,滩鳅代表着君权。教堂神父则代表神权。
光客和神父之间是神权的冲突,表面上来看,似乎和君权没有关联。
但事实上,并非如此。
两权向来独立且统一。
帝国至高无上的主宰——圣明大帝,便是君权、神权统一的最好代表。
神父占据主场优势,但暂时肯定不敌光客。
“他要是求援,最好的对象就是我了。”滩鳅已经预见到了这个情况。
从心底来讲,滩鳅是偏向于神父的。
因为正义之神是完全不能和圣明大帝媲美的。
并且,光客只是一个人。
神父的背后,是整个圣明教派。
正义之神的教派规模,和圣明教派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好比是蝼蚁对巨人。
光客不可能停留在蛇鼠岛,将来他一定会离开。
正义教派单靠他,是没办法抵挡住圣明教派收服失地的。
但是,滩鳅目前又得依靠光客,来对付肉藏。
两边他都不能得罪。
所以,辞别了光客之后,滩鳅回到城堡,就宣称自己病了。
正在积极地调养身体,暂不见客。
龙狮佣兵团的状况没有太多好转。
恐惧术、忏悔光域叠加造成的后遗症,非常顽固。
虽然会伴随着时间流逝,效果减少,但减少的程度并不多。
龙人少年对此忧心忡忡。
他向滩鳅寻求帮助,滩鳅病倒了。
光客、神父之间争夺教区,让局势变得微妙且复杂。
幸存者们商议之后,选择坐壁旁观。
“爸爸,你不要死!”大个子做完噩梦,都会眼泪汪汪,向少年哭诉。
少年船长温声安慰。
“爸爸,对不起,救不了你!”大个子又哭,“我、我太没用了!”
龙人少年便道:“所以,你该加紧训练,变得更强大。爸爸我期待你的保护!”
大个子狠狠点头。
然而,他仍旧达成不了斗气的基础循环。
大个子的情况,是整个龙狮佣兵团的一个写照。
因为后遗症,苍须、紫蒂的冥想变成了一项风险高,收益低的事情。
整个佣兵团士气很低迷。
惟独鬃戈表现得和平时最接近。
龙人少年问及原因,鬃戈没有隐瞒,直接回答:“我会向吾主祷告!”
人在脆弱的时候,会更加虔诚地祈祷。
鬃戈信仰的神明是帝国的战神。
苍须信仰幽魂大君。
蓝藻带着渔网女神的神像。
紫蒂和肥舌信仰相同,是财富女神。
白芽将信仰奉献给狩猎之神。
而木班则主信工匠之神。
这段时间,幸存者们对神明的祷告,明显更多了。
“我的信仰又是什么呢?”龙人少年看看自己,陷入了迷茫之中。
在迷怪岛的时候,他一度认为自己是圣殿骑士,唯一的信仰就是圣明大帝。
但是,真相大白后,龙人少年一直是无信仰的状态。
他也饱受着后遗症的折磨。
杀害痂沙的罪,是他内心深处的深沉阴影。
对于他自己、紫蒂、苍须,以及其他人的未来,他都充满了忧愁。
“我是有罪的!”
“杀害圣明教派的神父,我违反了帝国的法律。”
“杀人,杀帝国人是一种犯罪。”
“但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当时那种情况,不求生就是等死。”
少年不断对自己倾述,却难以摆脱内心的沉重。
他再难以向圣明大帝祷告。
对于圣明大帝,他更多的是敬畏,而不会尊崇敬爱。
“我应该信仰哪一位神明?”
迷茫中的少年,自然而然地将目光投向光客。
光客这些天里,不断深入平民之中,动用神术为他们疗伤,公开演讲,宣扬正义之神的教义。
所以,对于正义之神的教义,少年也有了不少了解。
“我身为骑士,即便不是圣殿骑士,正义也应该是我的追求。”龙人少年找到光客。
了解到少年的情况,光客双眼简直要放光。
他对少年十分重视!
这可是白银级的信徒。
光客立即对少年传教,引导他信仰正义之神。
“你有一颗正直的心。”
“吾主会引领你,走在正义之路上。”
“首先,你得虔诚和谦卑,努力学习我派的教义。”
就这样,少年成了正义之神的信徒。
光客又将目光盯向鬃戈等人:“你的佣兵团很不错,但成员之间的信仰过于驳杂,这是一个很大的隐患。”
既然龙人少年是龙狮佣兵团的首领,他就想借助这个便利,发展出更多的信徒。
少年对于这个观点,内心也认可:“我们的种族不同,信仰不同,差别太多,的确不利于团结一致,很容易在生活、教义等方面造成冲突。”
“如果信仰一致,或者大致类同,也能让佣兵团更加紧密团结。”
怀着这样的想法,少年允许了光客传教。
传教的效果很差。
鬃戈对于正义之神嗤之以鼻:正义之神能打得过战神么?
紫蒂呵呵一笑:比起赚钱,正义算什么?
苍须伪装自己,信奉幽魂大君的可不是什么正常人。
蓝藻、白芽、木班的信仰也很坚定。因为他们的信仰,贯穿了他们的前半生,对于他们的生活有着非常重要的影响。
想要这些人改信,等若改变他们的价值观,可不是那么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