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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电话蓦然挂断。
林辰忍不住又揉了揉眉心。
刑从连一直在前方开车,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宽慰他的话。
因为车厢内相对比较安静,王朝又坐在他身边,所以少年人应该听见了刚才宋声声前经纪人说得那些话,看着他的目光中充满不忿:“我靠,阿辰哥哥我今天总算知道什么叫好心当成驴肝肺,宋声声他经纪人怎么能这样,虽然说他讲的话也没什么问题,但我真觉得他比柳盈还欠抽啊,我想打人了。”
林辰舒缓了下情绪,揉了揉少年人的脑袋,问:“相野的地址在哪里?”
“额……他在逢春,我想宋声声大概也回逢春了吧。”
“什么意思?”刑从连在前方问道。
“相野是逢春人嘛,他公司也在逢春,车也是逢春拍照的。”
“他们说会去逢春警方那里陈述事情经过。”林辰对刑从连说。
“也就是说,他们让我们不要再插手了?”刑从连精准地抓到了事情关键。
林辰点了点头。
“他让我们不要插手,我们就要答应吗?”
这话听上去很是耳熟,林辰忍不住再次揉了揉眉心。
刑从连很不以为意道,“起码得先确认宋声声确实安全并且人身自由没有受到限制再说。”
“那我们现在又要去逢春吗?”王朝忍不住哀嚎。
“暂时不用。”刑从连将车驶入宏景方向的匝道,“我们还有一些事情要回去处理。”他想了想,又说,“你和你阿辰哥哥两个人先看看网络形式吧。”
王朝依言打开软件,很自然开始总结现在的舆情指数,他边做着还边问道:“可是我现在干嘛还要整理网络形式啊……”
“小王先森。”刑从连淡淡开口。
“啊?”
“脑子是个好东西,希望你能有。”
“我又怎么了嘛。”
林辰只好向少年人解释:“不管怎样,在事情尚未明了前我们仍旧要小心为上,网络舆情能帮我们推断事件走向,并且有时候你很难知道你某天偶尔留意的事情会不会在突然间拯救世界。”林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说,“起码也不要像我这样粗心。”
王朝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可能是觉得言语并不很管用,所以他低头开始迅速工作起来。
最后,一张与李景天事发时同样的舆情数据分析图出现在林辰眼前。
王朝说:“阿辰,这引爆的起码得是核弹啊!”
林辰虽然很清楚在经过电视直播后宋声声的事件究竟会有怎样的影响力,但眼前的炸裂开的舆论星云图还是令他震撼。
网上相关事件的评论和转发已经增长到非常疯狂的地步,林辰耐着性子,大致阅读了一遍,发现网上所有言论大致可以分为几类。
一类人在指责警方办事不利,他们关注的重点在于昔日办案的逢春警员,他们强烈要求严查当时办案民警。
另一类人则要求严惩李景天,在毫不留情的网络舆论攻势下,李景天这位昔日当红巨星现在已经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而李景天曾经那些嚣张到不可一世的粉丝们尽皆缄默不语,她们中没有人敢再为自己曾经的偶像说话了。
剩下最后一类人大概是不参加两边混战只默默关心宋声声的粉丝们。
那些曾经隐忍蛰伏的粉丝们如雨后春笋般出头,他们中许多人写了许多文章,有怀念也有祭奠,他们希望曾经非常喜欢过的人无论怎样都一定安好,也同样希望有朝一日能再看到宋声声出现在舞台之上。
望着网络上乱成一团的混战局面,林辰只觉得这里面似乎没有任何问题,因为他确实无法从中看出任何端倪。
……
居民小区中。
为了追踪宋声声近况,木问花已经把家里的电视连续开了两天了。
今日老公上班去后,她陪小女儿坐在客厅爬行垫上,却没有太多陪女儿玩的心思,她知道这样的情况很不对,但她根本无法控制不去看电视新闻。
在那些记者去饼店的时候,他们给相野先生打电话的时候,她都同样守在电视机前,她内心也渐渐从激动变为烦躁甚至抑郁,是啊,相野先生说得没有错,那些记者们根本就是抱着看八卦的心思在看声声,他们和她是完全不同的。
她从爬行垫上站起,搬过笔记本电脑,打开了她曾经每日都要上的那个宋声声个人站——“Be with you”。
曾经在宋声声入狱后,她就再也不敢来这里看任何关于宋声声的近况,而昨天之后,她竟找出了尘封已久的账号登上了这个网站,在会员在线的栏目里,她看到昔日同她一起追星的好友们,望着那一个个亮起的头像,木问花逐渐高兴了起来。
她真的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看到声声的论坛上出现那么多人了,回帖如流水般淌下,在那些或新或旧的人里,有许多人在求声声演唱会的旧档,也有一直守着论坛的元老们不辞辛劳地上传各种珍藏在硬盘中她们以为再也无法得见天日的采访视频。
看到这一切的时候,木问花心中躁意忽然平静下来,木问花想,她们粉丝和那些看客之间最大的区别也不过是她们真的很爱宋声声罢了。
忽然,有张帖子引起她的注意,因为那张帖子已经被版主飘红加精。
帖子的主题是——《他们赔不起,我们陪》。
类似标题的帖子在木问花这种年纪看来已经因深情而显得肉麻,不过她还是点了进去。
看了主楼,她大致明白了楼主的意思,然后有些感动。
因为昨日的惊天反转,现在网络上都是对于媒体记者、警方和当时调查人员的申讨,很多人都在说,那些人毁了声声原本就应该光彩夺目大的一生,他的一生现在有谁能赔得起呢?
而她现在看到的这张帖子,便主要是针对类似言论而写。
楼主在帖子中写了很多话。
他说:“其实我和大家一样,也很关心声声现在到底在哪里,关心他究竟过得怎样,但我觉得,作为粉丝,我们和那些普通关心‘宋声声事件’的民众不同之处应该在于,我们必须克制住自己内心那些一探究竟的好奇心理,虽然很想见他很想知道他好不好,但我们不能影响他现在的生活,我们要给他喘息的空间和恢复的机会。或许他现在恢复得很好,正准备给我们以惊喜,也或许他现在心中创伤难愈不想再见我们,但不管怎样,我们说好的要守护他一辈子的,那些他们赔不起的东西,得有我们陪着还给他。”
他又说:“同样的,我们不能像李景天的粉丝那样疯狂的指责、辱骂他人,是的,把声声关进监狱的是警察,但揭露事情真相的也同样是警察啊,我们也只有信任警方能还他一个公道。曾经,声声宁愿自己承担也不愿伤害我们,那我们也要为了他,而做成为一个有好的人……”
不知怎的,木问花看得有些泪目,是啊,爱一个人就是要为了他而变成为更好的人。
楼主在最后说。
“虽然这么说或许太过自私,但我仍旧希望声声有一天能战胜痛苦、重回舞台,我希望他能重新变回那个18岁的骄傲少年,我希望这一天早日到来。”
就在木问花悲欣交加之时,林辰也同样看到了这张帖子。
当然,他看到这张帖子的位置并不是在宋声声个人站“Be with you”上,而是在微博上。
方才他和王朝观察网络舆情时,又有一团新的星云在快速形成,王朝眼疾手快点开这条起始微博,在他们以为又出什么大事的时候,他们便看到了这偏情真意切的长文。
在无数的指责、辱骂、掐架声中,这篇长文仿佛一股清流趟过,它是那么的平和诚恳,虽然人们总是为这样那样的事情吵来吵去而显得太过暴戾,但当有真正中正平和的言论出现时,人们还是愿意听的。
这条微博在很短的时间内转发破千,人们在转发中还自发带上了#陪你复出#、#等候声声#一类的话题。
宋声声久而群龙无首的粉丝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这条简单的长微博仿佛清泉冲过污泥,让一条清晰可见的思路出现在所有粉丝的眼前。
很多人纷纷抛弃混战,开始转发这篇长文。
王朝合上电脑。
林辰移开视线,窗外依旧是仿佛亘古不变的满满芦苇。
他想,无论如何,再残酷的故事也终究有风平浪静的一天,一切都会好起来,他不该再担心下去。
【二】
仿佛是为了向他昭示事情并不总像他想的那么坏。
他们回警队的时候,竟遭遇到前所未有的阵势。
林辰总觉得他门回宏景的消息好像也并没有通知太多人,可他推开办公室大门,却见到里面竟有乌泱泱一大群人在等着他们,甚至连很少下楼的老局长也屈尊从二楼走下。
办公室内鸦雀无声,看着那些严肃的面容,林辰很怀疑他们是不是要被开除公职了。
他试探性质地看了局长一眼,老局长板着面孔,手局茶杯从人后走出,前方警员尽皆向两旁分开,吴老局长走到他们面前,第一件是就是用力踹了刑从连一脚。
“你上司一把年纪了,差一点被你搞得心脏病犯进医院!”老局长吼道。
刑从连一个踉跄,满脸委屈:“吴局啊……情势所迫啊……”
“迫你个头。”老局长又用力甩手仿佛要抽刑从连的肩膀,可那只手的方向却在半空中硬生生从刑从连后脑勺转向他的肩上,老局长用力拍了拍刑从连的肩,另一只手中的茶水却没有溅出半分。
他说:“刑从连,你这次真是干得漂亮!”
刑从连愣在当口,像是没想到斥责竟在半路变成表扬,很不吃所措。
“您老人家还好吗?”刑从连试探着问道。
但他话音未落,一记很轻的掌声响了起来,随后,整个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开始鼓掌,那些掌声并不响亮也不是那么热切,但每张鼓掌的面容都是那么认真而郑重。
林辰站在刑从连身边,被那些从四面八方伸出的手拍着肩膀,很多都只是拍了拍他们,也并没有说什么太多的恭喜和赞赏,因为这件事本无法恭喜,也只有老局长那样身份的人才能对他们说一句“干得漂亮”。
林辰觉得自己该有些什么感慨,但那个时刻,他忽然再不后悔自己曾做过的那些选择。
这已经足够,确实足够。
如风过无痕一般,类似可以被称作欢迎会的事情只持续了非常短暂的时间,老局长走后,刑从连就把人哄散,他直接询问下属先前那位收留宋声声打工的饼店在哪。
张小笼同志的脸涨得红红的,毕竟作为曾侦办李景天一案的警员,她也完全应当享受刚才那一刻。
林辰拍了拍女警的肩膀,说了一句“辛苦”。
女警的脸又更红了一些:“刑队林顾问,陈老板在休息室里等着呢。”她边说边在前边带路,“哦对了,陈老板说他不认识你们给他认的那个人,那人不是开车接宋声声走的大巴司机。”
女警在门前停住,忽然回头小声问道:“照片里那个人那是谁啊?”
刑从连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办公室里的饼店老板已经等了很久。
见到他们,饼店老板立即起身:“哎呀警官先生,您是不知道,就跟我们店门口电视台拍完录像到现在,我接到不知道多少要采访我的电话啊!”
林辰没有应声,而是直接在老板对面坐下。
老板看了他一眼,忽然很吃惊:“这位警官先生,我们是不是见过啊!”
“陈伯,我经常去您店里吃早极餐的。”林辰说。
“哦哦哦,对对,你们经常来的。”饼店老板因见到熟人而完全放松下来,“我来的路上啊,听了点消息,所以我们家阿关真的是那个大明星宋声声?”
“应该没错。”林辰这样回答。
“哎呀,那你说我要不要找阿关要个签名啊挂我们店里啊,不对不对,还得拍个照片!要合影的!”陈伯很高兴地说道。
见他那么高兴,林辰忽然也很欣慰,这个很善良很朴实的店主或许是宋声声选择在那里工作的原因。
“您先前在采访里说,宋声声是三个月前在您店里打工的?”
“是啊,我记得可清楚,那天正好是我老太婆生日。”
“那么,能请问一下当时的具体经过吗?”
“没什么具体经过啊,就是我贴了个招聘告示,那个小伙子过来说想干活,但也没什么经验,问我能不能行,我看着人周正又老实就让他住下了啊。”
虽然普通小店用工就是如此随意,但林辰想了想还是问道:“能冒昧问一句,您当时确实没有查看他的身份证件吗?”
“哦……我想起来了,他那时候说他来宏景打工然后在火车站钱包被人偷了,我就没看他身份证,不然这点安全意识我还是有的……”
陈伯喝了口茶。
林辰与刑从连对望一眼,最后问了一个问题:“您很确定他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并且真的很自由吗?”
陈伯一时间似乎有些听不懂这句话,他愣了愣,尔后反问:“自由啊,阿关当然自由啊,他一个人又没家没业的,晚上一关店就在店里睡,基本上不出门,我老头子都很羡慕啊。”
“但是您店里……有可以睡觉的地方吗?”林辰又问。
“哎呀,后厨有个小床的,就阿关住,他还看店呢。”
林辰点点头,还想再问些什么,但办公室的小门被再次敲响。
刑从连走到门边开门,门外是张小笼激动的面容:“刑队!宋声声出来了!”
林辰顾不得再问询陈伯,他直接同刑从连两人冲到警员休息室的电视机前面。
电视机前围了很多人,几位同事给他们让了位置,林辰望向电视画面,发现那正是逢春市警察局门口。
在逢春警局的黑色铁门外围着非常之多的围观人群,该去的媒体记者也尽数到场,林辰很确定他和刑从连并未对任何人透露相野会带宋声声去逢春警局陈述事情经过的消息,那么这些闻讯而至的媒体只有可能是应相野先生本人的召唤。
摄像师将镜头移至大门,一辆黑色奔驰车在警局门口停下,司机停车开门。
林辰终于见到电话中那位彬彬有礼的绅士。
他穿合体灰衬衣,系一条藏青□□条纹领带,袖口用纯银袖口别起,他下车后径自走向后门,弯腰拉们。
电视画面中,相野处处体现出社会精英应有的姿态,最关键的是,相野确实不是美景。
但林辰已经没有功夫在观察相野,他的视线完全集中在从后门走下的那人身上。
云雾般的闪光灯霎时亮起,在起先几秒的时候,林辰根本没办法看清车上下来那人的身形,而相野用手挡开周围围堵的记者,几乎把那人的身体遮得严严实实。
随后,逢春警局的警员们即刻出门驱赶记者,相野和那人周围才空了下来,然后林辰才看清那个人的样貌。
虽然戴着口罩,虽然眼眸低垂,虽然已经没有了标志性的耳钉和闭环,但那是宋声声,那确实是自由活着的宋声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