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哥……”近乎是一声哀鸣,民工抬头瞬间,仿佛像喝醉了酒,双手死死握住三少爷的腕子,才几十分钟功夫,苟二根的衣服已经变得皱乱,即使不到蓬头垢面,鬼祟的神态也流露着猥琐。
从套间逃跑出来,还好宾客稀少,民工深深弯勾着脑袋,连遇到个推餐车,穿制服的侍者,都能把他吓得哆嗦。休息区走廊并不长,很容易找到出路,然而,忐忑杵在拐弯口的苟二根,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门,远远望见几排站岗警卫,往来需要刷通行磁卡。驾驭在中央顶显赫位置的牌匾,金碧辉煌“君临殿”三个字,慑得民工双脚愈发沉重,该往哪走?身陷这种地方,谁能来救他?
大厅内部隐约映入眼帘的各种光鲜亮丽,盛饰严装的先生小姐,刺得苟二根眼睛发昏,他警觉,敏感任何声响,晃动,难道前方有人朝自己注意过来了?民工倏地往回奔跑,实在无处躲藏,只能冲进公共洗手间,池台边站着三位青年,手持许多保养品,喷雾,奶霜,令厕所里空气弥漫芳香。
他们嫌弃得斜瞥了苟二根几眼,表达对陌生者烦扰兴致的不满,这些男人居然在打扮化妆么?基本只用肥皂清洗躯体卫生的民工看不懂护理节奏,他赶紧退绕到角落,一切,都与苟二根落后的价值观格格不入,下层边缘人物,蜗居在一线城,却始终游离于物质丰富的都市生活形态之外……
进城几年,苟二根仍旧是那么渺小,可无论如何低贱卑微,他至少有自己的基本原则和梦想,以至等待不长时间,重新见到龙振飞的民工,内心澎湃起无数感受,船达桥头直,天不绝路么?
怀着复杂情绪,和民工彼此对望良久,三少爷紧接蹲身,一把抱住憔悴的苟二根:“别怕。”
也许算濒临宣泄极点?两行泪水,柱子般突然失控滚落,虽害怕曝光,但民工觉得遭受的所有羞耻委屈终于敢毫无顾及地,揭穿给除自己以外的人,在龙振飞面前,他竟敢这么信任得哭了。
“欧腾又欺负你……”其实不用苟二根任何反应,还有谁愿意仗着特权,调个民工到君临殿休息套间?心底震惊,外表却淡然,暗涌的滑稽冷嘲不形于色,三少爷正式展开计划,在苟二根眼皮下打开棕色皮包,一叠新钞票放进去,斜跨到民工肩上,温柔安慰:“你的钱没丢,再加四万。”
刚才猝然被欧腾手下压制,不管苟二根怎么拼命保护,身上的“财产”仍旧被卸掉,如今失而复得,令民工如同饥渴的饿殍抢夺食物般,牢牢抱住那只棕色皮包,无限感激地盯着龙振飞……
“严熙是我兄弟,两周前出车祸死亡,因为不愿他父母过早悲痛,才让你用他的身份证件出席活动……”明显精妙的关键时机,三少爷更温柔地轻声解释:“根子弟,所以我现在还需要你帮忙。”
其实不懂任务的性质内容也无所谓,民工知道自己笨,只要建立在信任基础上,老板指示,他就听话做事。而清晰明确的理由,简洁诚恳的描述,甚至比迷药效果还显著,强化苟二根的忠诚。
“飞哥尽管安排活儿……”民工承诺完,膀子立刻被龙振飞扶起,迅速往外搂带,英俊男人眸光深邃,跳跃着不易察觉的狰狞,紧勾住苟二根,离开君临殿主场,离开中央大厅,离开分割区……
抵达九楼西通道,径直迈到最里侧电梯旁,候时三分钟,银色门化开,一位身穿侍者制服的大胡子中年男人,迅速伸出臂膀,将一只黑色方块递交给龙振飞,唇语报告:“我可能被跟踪了。”
“晋叔……”可没交流上一句话,电梯门急迫关闭,看来时限相当短暂。三少爷故作自然地拆开礼盒,是一副酷炫的大红色电子手表,随即,毫不犹豫扣上民工的右腕子:“根子弟,送你。”
截至此时,龙振飞已经支付给苟二根七万元人民币,而安排的活儿,不是吃喝玩乐,就是豪华享受,这种任务何必找他干?愚蠢的民工觉察不出异常……除了倒霉碰到欧腾,陷入大圈套的苟二根,感受轻松不幸苦,再瞥见腕子上的高级东西,即使有些尴尬,也仍旧被恩惠小便宜诱惑蒙蔽。
“别跟我客气。”龙振飞拍了拍民工的肩膀,开始思考寻觅最佳位置。论事故影响力,肯定离主场距离越近越是头条,死亡人数越多越是恶劣,但今晚宴会的安保系统太完整了,戒备遍布……
相较十三锋之前巨额买通人脉,审阅大量资料,密谋二个月的大面积袭击,这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临时计划,恒版实业甚至都拿不出更小更隐秘的定时炸弹?晋叔冒险送来的,根本是技术落后的装置。即使草率拙劣,成功率低,龙振飞也必须尝试,满怀仇恨从监控室离开那刻,他暗誓报复。
反正苟二根仅是颗棋子,就算沦为炮灰牺牲,也微不足道,三少爷可以让任何人替代严熙。
中央大厅正门外,贵宾长廊,是一条人流量中等,少部分领导往来的通道,离入口二十米处,最终选择在一幅油画旁边,停驻脚步,龙振飞摸到民工的右手腕子,果断按下手表边环按钮……
目睹电子屏幕白灯闪烁,龙振飞后退一段距离,发布命令:“我去拿资料,你站这里等候。”
傍晚,是在这条长廊遇见欧腾,苟二根显然不愿留下,试图提议:“我……能否陪飞哥去?”
“不方便。”三少爷驳回申诉,提醒道:“低调等候,二十分钟内,千万别让警卫注意你。”
望着龙振飞迅速离开,进入中央大厅,逐渐消失的背影,民工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脚又沉重得像灌了铅般,一点都挪不动,需要独自等候二十分钟么?苟二根担忧害怕,不禁几阵寒颤……
“哥哥……”民工耳边传来一声清脆呼唤,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个小男孩,他低头审视,大概一百三十厘米的身高,童颜竟显刚毅,粉衬衫,宝蓝背带裤,不断靠近苟二根,乌黑的大眼睛从头到尾打量男人好几番,不认生,不怕危险,倏地贴过去,张开小胳膊抱住民工右臂,稚嫩的面容上眉头深锁,直接严肃喊道:“哥哥……你的手表里安装了定时炸弹,看,还差十八分钟……”
慌乱的苟二根猛抽手,毫无分寸地重重施力,一把推倒小男孩。虽然童言无忌,但荒诞的结论,刺激得民工更担忧害怕,他狠狠瞪着摔坐在地的小男孩,握拳作揍人状,恐吓怒吼:“别胡说。”
“哥哥……你跟刚才的大胡子串通?”小男孩也生气握拳:“我让樊爷通知凌枫队长去……”
提前结束宴会进程并不容易,拒绝掉无数邀请和挽留,欧腾才与贺唯一齐退离中央大厅,沿途,男人几次拿掉女人挽过来的腕子,沉默迈进贵宾通道,却意外碰到小男孩,贺唯立刻拦挡对方。
“欧叔叔好……”小男孩很意外能遇见欧腾,随即挥手指示,仍旧童真的声音非常紧张:“妈妈,救命……樊爷去追踪恐怖份子,来不及抵达,同伙在那里,他腕子有定时炸弹,快抓人……”
“你不要再多管闲事。”即使妈妈冷漠,他无法坐视不管,尚未挺拔的小胸膛起伏着,小男孩绕过贺唯,动作相当敏捷,边跑边请求:“欧叔叔,您能否帮忙控制几分钟?我通知凌枫队长……”
“如果连樊爷都亲自确定的危险,100%一会存在……你还不把小贺带过来?”樊爻爽是传闻中“神侦探”著名警察顾问,经手案件从未失误,贺唯惊慌得紧紧牵住欧腾:“他是你的亲生儿子。”
“把人带过来。”这命令指的却是站在侧边,被小男孩当作“恐怖份子”的苟二根,欧腾的脸色瞬间阴冷,那是个圆弧区,疾行中很难会被宾客关注的角落,他真没想到,会再次遇上民工。
“不……”苟二根更没想到会再次遇上禽兽,恐怕不会有第二个人像自己一样倒霉了……
可惜,这两个男人都来不及考虑进展,保镖就直接报告:“董事长,90%很可能是定时炸弹。”
“蠢货。”欧腾高声吼骂,眼神浓重,情不自禁地叼起民工的右腕子,亲手猛劲拆卸了好几次却都失败,他愤恼地推了男人一把,失控的双手捞住苟二根的后脖劲:“说,手表密码是什么?”
此刻的欧腾,仿佛发狂的虎豹豺狼,本就凶狠的面相,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骇人,吓得民工脑袋一片空白,只是一再摇头,语言破碎:“没有带炸弹,我不敢……哪有炸弹?”苟二根着实冤枉。
“请董事长立刻离开。”情况逐渐混乱,随即一群武警冲进长廊,以樊爻爽名义,小男孩五分钟内成功从中央大厅调遣部队,目睹欧腾已控制住恐怖份子,顿时心生慢慢崇敬:“多谢殴叔叔。”
“抱歉,华蟠龙戒备不够完整,百密一疏,劳烦欧先生协助,很抱歉。”几秒钟,检查完民工腕子上的电子表,周围其他警员无权利,凌枫队长却敢果断下达命令:“拿电锯,他右手割下来。”
众保镖请欧腾和贺唯换安全通道撤走,女人趁机拉紧小贺,嫌弃掉转头:“快跟妈妈回家。”
两个武警分别抬脚,朝苟二根双腿腘窝狠狠一踹,刚跪趴下,当即被死死按倒在地,民工痛得彻底傻了,连话都不会说……身处萧氏的地盘,面对萧氏代表的决定,欧腾没资格也不该搀和。
掉转头,懒得管苟二根,算了,让民工自生自灭罢,只是个愚蠢的,低贱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祝中秋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