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凡人”很不容易，比修仙什么的可要难多了。

否则，大家为什么都想修仙而不想当凡人呢。

——星刻·留

……

星刻敢保证，他已经上千万年没有这么劳累过了。

上一次在肉身上这么疲倦是什么时候、为了什么……星刻早已记不清了。

反正他明确记得自己早就发誓不会再去追求什么“运动的欢乐”和“夕阳下的奔跑”了——简直就是没事儿找罪受。

但是现如今作为封建时期的普通农民，星刻感觉自己已经刷新了过去对于“辛苦”的认知下限。

没有电力，没有机械，没有工业，更加没有非自然的力量。

生活之中的方方面面，一切都要靠自己的双手和双脚。

凡事、琐事、生活的重担，一下子全都压在了区区一届凡人的肩膀之上。

从挑水、劈柴，再到种植、牧畜，最后还有打扫卫生和维修工具，原本应该由机器和魔法完成的事情现在必须要亲手完成。

肌肉、骨骼和大脑的配合，再加上时间的积累——这就是人类的极限了。

微小、脆弱、缓慢、狼狈、肮脏……这就是凡人。

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没有配偶，住在远离人烟的乡野，星刻深刻的以自己的实际体验而非书面知识明白了人类为什么是群居动物。

并不是所谓的“感情慰藉”，也不是传说中的“爱情亲情”。

凡人之所以喜欢凑在一起单纯只是因为懒惰和弱小而已。

一个人劳作太过劳累，还容易被其他动物吃掉。只有形成了聚落，凡人的生活才会比较安全，比较轻松。

而群居动物之中的个体一旦落队，往往意味着死亡。

现如今，每多度过一天星刻都会觉得自己能够活着真是不容易，还没被饿死都多亏了他脑海里传延了兆亿年的生存智慧和某种不靠谱的运气。

………

“鸟儿呀，鸟儿，你说，我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老农”坐在门槛上，难得的在午后喘了气。

然后，像是一般的神经质老头子一样，对着屋檐下休憩的翠绿色鸟儿说起了话来。

嗓音之中满是有气无力的垂暮之气：

“很遗憾，我没有还是老……我只是病太重了、身体太累了、唉……”

没办法，每日跟着太阳一起起床劳作，随着太阳落山一起疲倦休息，从来没有过假期的星刻，此时感觉自己已经油尽灯枯了。

并不是因为衰老，而是疲倦造成的酸痛和各种无法忽视的病灶已经将他的肉身摧残到了极限，随时都有可能让他撒手人寰。

“所以说，人力、终究是有极限的唉……”

每天需要自己一个人把谷物研磨成面粉，劈材生火，煮水做饭，然后下地劳作。

食物当然不可能丰富，味道也不可能有什么变化，甚至不够温饱，但与之相对劳作却是十分繁重。

在这种前提之下，卫生环境和生活的舒适度也需要保持：

喝水要是不能是生水，房间不能生虫，厕间需要整理，畜牧栅栏需要维护……

否则，疾病将会比饥饿更快一步摧毁凡人的生命。

“……好吧，我承认。我一开始还是放不下尊严，因为个人形象的整洁而努力，为自己平添了不少劳动量。”

用珍贵的水资源和柴火拿来烧水，忙活了一天却只为洗澡、洗衣。就算因此而饿肚子也在所不辞……

想来，这就是浪费劳动力的一种愚行吧。

“不，我并没有因此而后悔的意思。我只是感叹一下，凡人活着真不容易而已。”

洗脸没有香皂，刷牙没有牙膏，食盐粗糙发黄，肉食几乎没有，一旦下雨房屋就会漏水……

有些东西从零开始制造只是说的容易，实际操作起来就会发现缺少原料。

之所以有些东西会在商业逐渐发达的时代被发明出来，就是因为天南地北的原材料被行商聚集在了一起。

偏安一偶所能获得的原材料会被地质和气候所限制。

唯有统一与和平才能带来繁荣与昌盛……说这些都是没用的。

“人在乡野之间，我纵使有满腹经纶又如何？还不得万事亲力亲为。”

果然，【宅】这种生物根本不可能在工业经济不发达的封建时代生存。

某些穿越者们要是投的胎不好，差不多一辈子就等于怀才不遇了。

……然而，这些都是次要的。

肉身上的摧残并不能打倒所有的凡人，窝囊一点儿、狼狈一点儿还是有些活路的。

更加摧残凡人意志，使得凡人麻木的事情其实是精神上的消磨。

“鸟儿呀，不知道、你飞在天上、是不是会因为俯视地上的走兽……而感到愉悦呢？”星刻有些干枯的问道。

而后他也并没有期待一只小鸟会回答自己什么，很快就接着自语道：

“没有精神的愉悦，没有肉身的欢乐……凡人到底为什么而活呢？”

人类会因为俯视比自己低劣、弱小的存在而感到心安。

或是怜悯，或是欺凌，或是奴役——本质上都是阶级的差异而造成的。

有了阶级，有了台阶，才会有人产生向上攀爬的欲求和动力。

故此名为“活着的意义”，别名“追求”、“向往”。

但是，现在的星刻没有这些。

他此时此刻身为最最底层的存在，根本看不到天空，所以失去了活着意义——这是和以前完全相反的情况。

想他曾几何时，似乎因为站在天空的最顶端，看不到在此之上还有什么境界，同样也失去了活着的意义来着。

“一时赌气，执着于自己颜面的结果……就是这幅惨状吗？果然咱还是坏事做多了吧。”

星刻看着自己面前的鸟儿满是自嘲的吐槽道。

他当然不会是突然反省，真觉得自己坏事做多了——因为谁也不能向他证明做好事运气就会变好。

“鸟儿呀，鸟儿，你觉我是原地去世好呢？还是继续体验人间疾苦好呢？”

事到如今，星刻已经觉得怎么样都好了。

区区一个金仙级别的幕后黑手，他就算转世重修也能很快把她捏碎。

用不着像现在这么头铁，硬生生的踏进陷阱，试图踏碎陷阱前进……仿佛某些膨胀的肌肉笨蛋一样。

但是，最大的困难就是——

“不甘心啊，我星刻也是要面子的。”

说出这么矫情的话，星刻自己都感觉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就连眼前听他说了这么多牢骚话的小翠鸟，看他的眼神也变得鄙视起来。

似乎感觉不太好意思，星刻摸了摸裤兜，好不容易摸出了一丁点磨麦子残余的碎谷粒，递给了小翠鸟儿：

“给，你要是吃了我的粮食，就表明认同我说的话，懂？”

然而，令人惊奇的是，满眼鄙视神色的小翠鸟，在下一刻竟然口吐人言，道：

“哼~后悔了就是后悔了，死要面子活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