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云禅院的老和尚介绍过来的比丘尼当然不是来做女工的,或者说不完全是来做女工的。
出家人,再两袖清风,那也是要吃饭的。可如今这地界上哪里还有什么化缘的事情,全都自家吃都不够。就是达官贵人们,也因为被元嘉元上师忽悠了两把,现在也不得不勒紧裤腰带过活。
老和尚老尼姑一点也没说元嘉做得不对,抢他们饭碗,还十分诚心。
于是元嘉就有些心虚。照着他以往看来,这些个所谓的出家人大都是打着出家人的名号,行偷税漏税之实,有些个还放高利贷。但是在宝兰镇那一场之后,元嘉就不那么看了。
功德金光这种东西,以往在他眼里面都是虚幻,可是现在有着气运珠加持,全都变成了实实在在的东西。面前这两位身上的功德金光更是闪瞎人眼。这得做了多少好事,才能闪成这样?
“宁吉村?”元嘉略微感到有些意外,“不在镇上吗?现在宝兰镇的几个村子实在是……”镇上的房子都需要修缮了,再能住进去。其中固然有建筑布局的改变问题,但是镇子上的房子总归比村子里要好。村子里大部分都是茅草屋,青砖大瓦房都难得见到一间。
老尼姑慈眉善目地笑:“出家人有片瓦遮身就可以了。另外还有个不情之请。”
元嘉心里面咯噔一下。出家人看中村子而不是镇上是很好理解的。几乎所有的寺庙都有庙田,通常意义上来说,他们就是靠这个田租吃饭。
老尼姑也要田,但是田不多,刚刚够自己种着吃,吃租子是吃不饱的。老尼姑所谓的不情之请,就是让元嘉给尼姑庵发订单。凡举什么织布制鞋啥的,她们都能做。
“要多好看是不行,但绝对耐用牢靠。”老尼姑很自信。
元嘉没多想就点头了,谁做不是做呢?但是元嘉有另外一重考量:“小子也有个不情之请。”
老和尚和老尼姑齐齐挑眉。
元嘉一开始没想到这茬,现在倒是灵光一闪:“眼下天下大乱,咱们大人多少还能苟活,可是孩童无辜,流离失所之下,也不知道能有多少成长起来。”
两个出家人闻言脸上露出不忍,低头念了一声佛号。其实像静云禅院本身就已经收容了不少人,可是他们的力量毕竟有限,更何况也不是所有被救助的人都那么识相。他们都是慈悲为怀,也没什么怒目金刚式的和尚,这其中的问题愁得死人。
元嘉看着两位出家人这幅样子,立刻就知道有门:“小子的想法是开办一个小学堂,就请几位师傅轮流教着认点字,会一些基本的道理之类。”他怎么就忘记了,以前寺院也是重要的文化传播渠道呢?至于什么信仰之类的后遗症……两害相权取其轻。
两个出家人一听本来还有些为难,但是后面听说元嘉会专门安排人来协助,这个倒是没什么问题。具体细节还需要再商量,但是意向已经达成,之后剩下的具体细节,在财大气粗的元嘉眼里面,根本不是问题。
结果他完全低估了信仰或者说是信徒的力量。在老尼姑刚做下决定没多久,众多在元嘉这里已经挂上号的老太太们,就差遣着自家的工匠,前往兴修庙宇。
如此也省了元嘉不少事情,直接安排接下来的事情,什么课桌椅、校服、教科书等等。准备的各种东西被闲下来的太子妃看去了。
元嘉立刻被叫到了回到吴州的夏睿诚跟前。
夏睿诚:“元弟啊,不厚道啊。”
元嘉:(⊙_⊙)?
夏睿诚:“有好东西都不跟大哥大嫂说啊。”
元嘉:“大哥到底想说啥?”
夏睿诚想想自己那个二弟……的武力值,摸了摸鼻子还是将元嘉的那一套东西的打算说了。
元嘉总结了一下夏睿诚的意思,这是要向他买知识版权?“可是这些东西跟曲阳城也没差多少啊!大哥大嫂看中了拿去用就行了。”关键是这天下真的是死不起人了。
这场大战,就算再顺利,也得一两年时间结束。战争都是死人的,从来没听说过战争期间还会人口增长的。战后重建又是个问题,经济复苏得要花多久?
这套东西也不是他的专利,夏睿诚看中了想拿走就拿走,推广得范围越大越好。
夏睿诚拿去本来就要是要做推广的,行动也十分利索。他能动用的资源,显然比元嘉要多得多,推行十分顺利。气运值又涨了好几点。
元嘉:让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情,他还是专心败家好了。
世界上最让人害怕的一件事情,就是外行指挥内行。
容明和程良骥也不是白痴,别看他们好像对运粮队视若无物的,可实际上哪里有那么轻松?他们这种高手,双拳能敌四手没问题,甚至四十手也不是问题,但是四百手四千手呢?更别说这里面还有一个樊浩轩。
按照他们自己的想法,什么给运粮队制造骚乱之类的事情,他们心里面是一千万个不愿意哒。
可是他们头顶上的主人,哪里有时间考虑他们的意愿?三皇子自己被刺之后,还惦记着粮食快没了,让他们想办法抢粮呢!
京畿地区照理来说是不缺粮食的。但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自从大定的统治力衰退之后,国库空虚不是一天两天。就是国库不空虚,这国库也和几位皇子没多大干系。现在国库都掌握在一票子的老臣手上。这些个老臣大部分都是世家出身,哪怕有许多家族势力不在京城的,这么多年官挡下来,什么护院私兵的聚一聚,加上手上的权力,几方一纠集,倒是成了京畿最大的势力。
几个皇子,哪怕加上越王也没用,只能苦逼地天天咒骂这群老不死的。
老不死的也不在乎,专心等着梁禄回京主持。他们到了这个岁数想得很清楚,要说他们有多忠心,倒也不至于。大定气数将近这样的话,也只是没有说出口,其实心里面都明白。他们只是不想把手上还剩下的这点资本,交给这几个注定不成器的皇子罢了。
他们现在手上有钱有人,就等着新皇到京城。反正谁第一个攻入京城,他们就认谁当皇帝,这已经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了。若是梁禄攻进来,那正式继位,依旧是大定的天下;若是攻进来的是夏王,那么投靠新皇也是需要有资本的不是?
几个皇子几乎坐蜡,眼看着怎么拼也拼不过几个老臣,自己却已经快坐吃山空,急得一个个如火烧蚂蚁一样。当他们知道有一大批粮食从家门前经过的时候,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全都两眼放绿光了。
尤其运粮队并不适合作为战斗单位。对于一般流寇而言,运粮队或许还有一定的威慑力,但是对于正规的军队而言,拥有许多无法抛弃的辎重的运粮队,简直就是一块会走动的肥肉。如今这块肥肉还就在家门口。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他们所需要做的,不就是打开门,然后直接把这块肥肉抓到手里不就行了么?
以上,是皇子们的逻辑。
当然,在某种意义上并没有错。
可事实上是这样的吗?
任何一支军队都有辎重。一般辎重的运输都会选择直接从自己的大后方运过去,考虑的就是安全性。如今樊浩轩手上这批粮草尽管从梅州登陆,但是也不是不可以绕道从吴州腹地走,为什么偏偏以贴着京畿地区的路线走?是夏王那边已经揭不开锅了,还是樊浩轩是个傻叉?
在樊浩轩手上吃过无数次亏的皇子们,直到现在还是脑子不清醒。
“你怎么就不劝劝?”程良骥给容明包扎着伤口,他们这一次多少受了点伤。也亏得他们退得及时,否则说不准就被对方给留下了。
容明苦笑一声:“怎么就没劝?可四皇子还是相信,以前那些事情都是太子下的手,和樊浩轩没多大干系,我有什么办法?”他们现在是在给四皇子做事,自然是不会承认梁禄这个大定皇帝的。
程良骥无奈,也只能是一声叹息,片刻后问道:“耿姑姑那个老婆子倒是精明。”说什么她去拖住樊浩轩,结果樊浩轩过来的时候,他们看得真真的,根本就没打斗过的样子!可他们能说什么吗?他们现在连耿姑姑的人影都没见着。
容明跟着叹了口气:“你也别说耿姑姑了。咱们谁都没她厉害。要是没了她,凭那个未央公主能跑得出京畿?”他们现在也是骑虎难下,本还以为会有什么从龙之功之类的,现在要把自己的小命保住都难。
两个以往在京畿风光无限的高手,如今也是坐困愁城。早几天他们还盼着四皇子所说的援兵,现在眼看着运粮队已经快到了夏王脚跟前了,别说援兵了,就连援狗都没有!
难道就凭着他们两个高手,就能把足有上万人的队伍给截了?那他们也不是高手,而是神仙了。
可是这样的话,他们却不能回去跟四皇子说。
当然手下真是难啊!
当人老大也不容易啊!
夏王看到久不见面的养子,刚想说些感人肺腑的话,养子就两眼射冰刀地问:“庸王还没死吧?”
夏王酝酿了一番的温情连噗都没有噗一声,就灭了。
“姑父?”
夏王抹了把脸,点头:“你要打就打,别冲动。”他也知道了元嘉被行刺的事情,当然知道樊浩轩的愤怒。
樊浩轩草草行了个礼,就转身准备出去,被夏王叫住。
“话都还没说完,给我过来!”没人换班的夏王觉得身心俱疲,咬着牙将这段时间总结出来的庸王的战斗习惯和各种特点弱点长处都给樊浩轩详细说了。
樊浩轩仔细听完,点头:“嗯。”
夏王还等着樊浩轩道谢呢,结果发现樊浩轩就没下文了。
樊浩轩到底是看了一眼夏王:“姑父好好休息,二郎去会会庸王。”必须弄死!
夏王:感觉自己刚才白说了肿么破?
樊浩轩说是要去会庸王,但实际上他一路过来,身边虽然也有一些亲兵算得上是精锐,但是更多的却是运粮队,用作普通对战那还凑合,面对像庸王这样的对手,想要克敌制胜,哪怕是樊浩轩也不敢想。
樊家军正在过来的路上,樊浩轩也没闲着。容明几个人对着他的运粮队几进几出,给他带来了灵感。于是当天晚上他就摸去了庸王的大营。
晚上夏王难得早点上床睡觉,却辗转反侧,到了月正当空还是睡不着。他叫来亲卫:“樊将军呢?”二郎平时倒是冷静,但实际上却是个狼崽子性格。尤其这回庸王竟然动了二郎的心头肉,他实在担心年轻人一时冲动,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亲卫去探听了一番,回来禀报:“报告陛下,樊将军出去散步了。”
夏王:卧槽!深更半夜散什么步?
夏王睡不着了,用一种力持沉稳的动作,从床上一跃而起,总算还记得披上外袍,踩着鞋子蹭蹭蹭就往外面跑。他虽然对这个养子不怎么待见,好歹也是看着长大的,樊浩轩心里面想什么,他大概能摸到个五六分。
夏王刚刚站到自家大营前面,就看到自家二狗回来了,眉头高高堆起,嘴角往下耷拉,手上的柳叶小刀在篝火的映衬下,时不时反射出点点光亮。
樊浩轩看到夏王略微有点意外,立刻就变成了一贯的冰块脸:“姑父。”
最近想当个慈父的夏王:“这么晚了还去哪里散步啊?”
二狗子一撩眼皮:“去对面,可惜没干掉那老货!”
老货!自家二狗子竟然会说脏话了!夏王的慈父心肠一抽,顿时就想找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