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当陆颜冬再次问起江歇,当年她在百花楼差点就掉下去的时候,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那人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清淡的说道,他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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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间,江歇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几乎是下意识而为,他拽回陆颜冬的身子,让她撞进自己的怀里,两人一起跌倒。
倘若是平常,便是小事一桩,但他如今病着,而且病的很厉害,只是还好,千钧一发之际,到底是把陆颜冬给救了回来。
他搂住那人,摔下来时帮她抵住那坚硬的地面,背脊疼痛欲裂,却什么也感受不到,两秒后,才开始重新呼吸,却还是稀薄的。
陆颜冬尖叫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随后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头顶有虚弱的热气拂过,她试探性的抬了抬头,那少年松开手,费力的撑坐起身子,面上的表情就像是秋后的枯叶,枯寂慌乱,和素日简直判若两人。
他仿佛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疲倦抬眼,声音极其低微:“颜冬,你没事吧?”
陆颜冬呆愣两秒,猛地将他搂住:“三郎!”
江歇浑身一震,瞳孔聚缩!
与此同时,随着长空浓云之内渲染过一道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至,那细密的雨滴化为长线,犹如锥针般狠心而下,塔外几乎快要被淹没!
而江歇的情绪,亦如这雨水,彻底宣泄。
他扳住陆颜冬瘦弱的肩膀,眼睛死盯着她,期盼道:“你叫我什么?”
陆颜冬红着眼睛,方才是情感所致,直接脱口而出,如今被他这样对视着,本身就不太会说甜言蜜语,如何再能叫出口。
江歇不依不饶,仿佛要糖吃得小孩儿,恳切道:“你再叫我一声。”
陆颜冬一不做二不休,破涕而笑,连着唤了三声:“三郎!三郎!!三郎!!!”
江歇欣喜若狂,犹如重获新生。
这还不到半个时辰,他几乎尝遍了人生的酸甜苦辣,从深渊涌上浪头,又从浪头跌至谷底,心脏紧绷,犹如逆向行船,几乎快要翻覆。
他再次憋不住泪水,让它流了出来,不过这次是喜悦的泪水。
陆颜冬心疼的看着他,愧疚道:“三郎,对不起。”
江歇看着她,心头的浓浓爱意从眼睛中倾泻出来,轻摇了摇头:“颜冬,嫁给我好吗?”
陆颜冬抿唇,感动的鼻音甚重,却还是故意道:“还没走完六礼呢。”
江歇心安一笑,声音低柔:“那好,咱们现在就办。”又咳嗽了几声,“我二哥提了亲,那咱们就算走完了纳采,至于问名和纳吉,咱们两个的生辰八字,花君姐去司天台叫庞密帮着算过了,很合,特别的合,是天作之合。”
陆颜冬被他弄得再次流泪,哽咽着笑道:“油嘴滑舌。”扭过头,躲着他伸过来的手,“然后是纳征,你的聘礼呢?”
江歇苍白的唇瓣勾了勾,从袖子里面取出那个杏核穿成的手钏来,捉过陆颜冬冰凉的手,放在心口捂了捂,这才戴了上去,声音虚软:“这个行吗?”
陆颜冬低头瞧着,那杏核的颜色很深,看样子已经打磨过了,而且这十二个杏核被分别雕刻成了十二生肖的兽首,活灵活现的,一看就是老玩意儿了。
江歇认真道:“这是我在通州的时候,一个卖山货的老爷子送给我的,我仔细清理过了,就等着拿回来送给你。”往前凑了凑,“喜欢吗?”
陆颜冬噙泪,赌气道:“我就要这个,这个比陆文玉的玉镯好看多了。”
“好好好。”江歇欣慰的笑道,“最后,请期便是今天,亲迎也是今天。”
说罢,紧攥着陆颜冬那双纤细的手,看着她,目光澈澄而坚毅,轻咳了几下,小心翼翼的问道:“颜冬,让我做你的夫君,行吗?”
陆颜冬的心都已经化了,明明触动到不行,却还是嘴硬的嘟囔道:“没有合卺酒,也没有花烛。”粗鲁的抹了下眼泪,“不行。”
江歇伸手爱惜的揉了揉她的眼周,低低道:“那么用力干什么,都蹭红了。”说着,将她的身子搂在怀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我。”
陆颜冬听着他胸腔里的心跳声,随着那频率,她的情绪也逐渐稳定下来,抬手环住江歇的腰身,埋头哽咽道:“有你就够了。”
江歇细微的咳嗽了几声,轻推开陆颜冬,温柔的伸手捧住她苍白的脸颊,在其紧张而羞涩的神色中,轻笑着凑过去,吻住她的唇角,呢喃道:“真好。”
谁知道陆颜冬被他这么一亲,登时色变,一把推开他,江歇愣了愣,还以为自己的动作粗鲁了,连忙道:“怎么了?”
陆颜冬伸手捂住他的额头,掌心是滚烫滚烫的,低呼道:“你发烧了!”
江歇充耳不闻,只搂着她的身子靠在墙边,虚弱的几乎快要睁不开眼,但心里的喜悦也是压不住,含糊道:“别动了,让我歇歇吧,我快吓死了。”
陆颜冬忧心他的身子,焦急道:“不行,你烧的这么厉害,我去叫人来带你回去。”说着,起身要走,却又被拽了回去。
江歇搂着她,背靠冷墙,心态稳定下来后,身子竟开始飞速的虚弱,但他不肯松手,只是闭着眼睛,极小声的说道:“别,外面下着大雨,你会染上风寒的。”
陆颜冬不敢动,生怕他不舒服:“可你在发烧啊。”
江歇微抬了抬眼皮,声若游丝:“你染了风寒,我会更难受的。”沉默两秒,再次提起精神,“颜冬,等雨停了再说吧,我好困。”
陆颜冬紧张的拍着他的脸:“三郎,三郎你醒醒,你不能睡。”瞧着他不抬眼睛,着急道,“你要是敢睡,我可就不理你了。”
江歇没办法,只好硬撑着半睁眼睛,声音轻细促狭:“那你亲我一口。”
陆颜冬没想到这人都烧成这样了,还有闲心思逗弄自己,但为了不让他在这雨夜里睡觉,只好搂住他的脖子,动作生涩的亲了他一下。
江歇烧的说话都不清楚,傻傻笑道:“你再亲我一下。”
陆颜冬忍俊不禁,直要再亲他,江歇却躲开她的脸,侧过去咳嗽了几声,脑袋很沉,震了几下更是禁不住,直接倒在了她的怀里。
陆颜冬接住他,瞧了瞧外面的狂风大雨,忧忡道:“这雨快些停吧。”
江歇听的迷迷糊糊,只是轻应了一下。
陆颜冬低头看着他,那少年病瘦了之后,脸庞的棱角更加清晰,透出丝丝的俊朗和成熟,她拨开他额头的碎发,轻轻贴了上去。
朦胧中,她好像听到了什么碎裂的细响,那是少年从旧壳内破出,成长的声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