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椅重新置列,拼搏到最后的这三位考生依次入座。
韩渊在最前,其次是范良生,最后是黄一川。
皇帝这样干耗了一天,心情看样子却很是不错,视线扫过这三人,淡淡道:“这最后一轮,由朕钦考,无令官举牌,也无号官报晓,只知道答案后,直接说出各自的即可。”说着,摸了摸旁边的一叠试卷,“这第一道考题,是为十七年前的……景江之战。”
此话一出,殿中唯有江淮这个初次得知的人,愣了愣。
她没想到这最后一轮的第一道考题,居然是景江之战。
十七年前,距离皇帝鸩杀长信王,夺位登基还不到三年,彼时因着佛门之乱的后症未退,使得国内人心动荡,诸资匮乏,无能抵御外敌之力。
大秦见势,举兵伐汤,顺着景江一路杀到北疆阳城!
敌人来势汹汹,锐不可当,怎奈皇帝当时心内有结,将长信旧臣停职的停职,革职的革职,朝廷整个大换水。
可没想到,到了关键时刻,竟无人能出半个主意,亦或是领兵退敌。
眼看情况迫在眉睫,皇帝只得重新启用旧臣,他力排众议,亲自屈身去请彼时还名为秦易的江秦出山,希望他能出手力挽狂澜。
本以为因着长信王之死,秦易会断然回绝,谁知道他不顾从前的恩恩怨怨,一口便答应了下来,领兵北上,痛杀三军,又一次守卫了大汤岌岌可危的国土。
而更可贵的是,他竟然将虎符完整而归,三十万兵权拱手。
皇帝感其心诚,更是顺应天下民心,封其为豫国公,赐姓‘江’,并留其祖姓‘秦’为名,重新启用旧臣,在朝之上,与诸官一视同仁。
当然他不知道,那只是江秦用的苦肉计,为的,就是骗取他的信任,重回朝堂,比起兵权在手的血刀,还是政权凝聚而成的无形刀,更适合披荆斩棘。
话说回来,皇帝那么爱面子,那么重视日后的史书工笔对其评价的一个人,居然能将这件事搬出来作为考题,虽然牵扯不到他当年狠心弑兄的佛门之事,但那段被大秦逼得举国狼狈的日子,一直是被大汤百姓视为国耻。
所以江秦成功退敌,才值得那般赞颂。
一剑血国耻,想想都带劲。
龙案前,皇帝翻着考题,说道:“瞧你们三人这浑身的汗,不必拘谨,也不必紧张。”说着,打趣儿道,“那朕这第一题,便缓和个气氛。”
“朕未赐姓之前,豫国公江家,姓什么?”
“秦!”
这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江淮微微斜眼,却见徐丹青似笑非笑。
是了,她也有些无语,这叫什么考题。
“朕知道,此为武试列的小题,但为官者,自要有心怀天下之谋策,关键时刻,不分文武,皆能为我大汤分忧解困。”皇帝这边讲完了冷笑话,便开始正经出题,道,“……彼时秦军杀至北疆阳城,霸占三关,豫国公如何能凭一己之力,在不损兵折将的情况下,夺回那三关?”
“皇上。”范良生抢先,道,“敌志乱萃,不虞,坤下兑上之象,利其不自主而取之,是为声东击西,佯攻腰部而取首!”
“皇上。”黄一川见旁边的韩渊没开口,淡淡道,“以近待远,以佚待劳,以饱待饥,此治力者也,是为以逸待劳,攻敌于疲惫之时。”
皇帝见韩渊一直没说话,便问道:“韩渊,你的答案呢?”
只见那人不慌不忙道:“皇上,依草民之见,不敌其力,而消其势,兑下乾上之象,是为釜底抽薪,秦人兵马不动粮草先行,燃其后蓄才是主要。”
皇帝微挑眉,一挥手,旁边的秦戚扬声道:“第一题,蓟州韩渊胜,记十点!”
范良生微微蹙眉,看向韩渊的目光多有意味。
皇帝越来越看好这个韩渊,又道:“这第二道题,是去年的长生教一事。”
江淮微抬头,只听皇帝道:“不论当初的事实结果,只论此教,如何在不扰乱长安,动荡民心的情况,密而除之?”
“皇上。”这回,韩渊很快,认真的说道,“亦如除去平地蚁巢,热水灌之,亦是从内溃敌,方不损外。”
皇帝轻轻一笑,再挥手,秦戚喊道:“第二题,蓟州韩渊胜,记十五点!”
他身后的范良生已然有些坐不住了,面色变得很是难看。
倒是黄一川欣然接受,并无丝毫嫉妒之心。
只是江淮莫名其妙,皇帝出的这两道题都奇怪得很,往年从不以实事为题,基本都是以如何为民谋福增利为主,往外扩展,今年不仅反其道而行之,还偏武向。
而且这些题出了,秋末武举的殿考,该问些什么?
如何在不损害朝廷利益的情况下,让城外流民的幸福指数达到最大化?
如何在不牵扯到任何野国的同时,处理掉边疆的四大蛮夷古族?
把话再说回来,皇帝这第三题,也就是最后一题,出的也很匪夷所思。
他伸手在龙案前挂着的一排毛笔上拨了一下,龙睛乍开,出口便问:“你们心中的为官之道,讲来听听?”
在殿诸人,皆没料到,那三人也先是一愣。
随后,范良生先开了口:“回皇上,小生认为,入仕为官,要上能辅佐天子,下能安顾百姓,一定是清正廉洁为骨,公平不阿为血,才可不负今日重托。”
皇帝对于这个标准答案,给予了一个小小的颔首。
“回皇上。”然后是黄一川,他倒是轻轻一笑,说出了另一番来,“草民以为,为官者,头顶天子为天,脚踩百姓为地,擎于中间,万事一出,变通为先。”
皇帝眼睛一亮,看向他的目光,多有欣赏。
江淮也挑了挑眉,这个黄一川还真是不错。
最后,轮到韩渊。
他最初的想法和范良生差不多,可是历经此一事,又在江淮这般活阎罗的手下走了一遭,他算是看透了一些从前蒙在窗纸里的东西,清正廉洁,公正不阿,说到底,不如手中实权,更抵不过一恭桶的粪水。
想来,说道:“皇上,草民认为,朝廷聚九江之精,汇七山之才,上到世家之顶,下到寒门之底,万人为官做宰,皆有自己一套说法。”
皇帝感兴趣道:“那你怎么说?”
韩渊坐的笔直,风骨依存:“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前者不会因近墨而黑,后者也不会因近朱而赤,一切唯心中信仰所掌,草民不才,不敢说能影响旁人,但绝对会守望初心,在朝之上,稳立重脊一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