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近些日子风雪较大,所以顾家戏班要在临潭县停留一段时日,于是演出场地就从简易的戏台子,转移到了临潭大戏园里,江淮自打上次看完之后就入了迷,每日都要去看几个时辰。
虽然江淮的注意力转移了,不再每日死揪着调查的事,但常密心里清楚,那是因为她现在手持那两样铁证,不必继续走街串巷白白劳累。
这一日,唱的是百花亭。
江淮前脚刚走,常密便传话给所有在夺命林埋伏好的人,叫他们做足准备,今日就下手。
临潭戏园。
台上正精彩,江淮看着顾无瑕扮的杨贵妃摇曳生姿,本该和一旁的县令一样,欣赏的如痴如醉,可自小眼盲她,其余四感都十分敏感,察觉到不对劲儿后,那是如坐针毡。
不过她每次出门的时候都会嘱咐孟满,若是自己傍晚戌时还没回县里的驿馆,就马上带着真龙卫来找自己,她会沿路做十字的记号。
一台戏罢,江淮照样是白银行赏,那顾班主亲自出来相迎,笑道:“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江淮总觉得隐约中有什么人在监视自己,让她芒刺在背,心道:若是那常密真的动手,必不是他一个人,黎家自不必说,钱景春兴许也得插一手,更别提会被威胁到利益的那两个鱼商。
一个孟满带着的白龙卫怕是不够用。
恍然想起一个人,她连忙对那班主道:“顾班主,我这看了许多天,不知……是否有幸能见上无瑕姑娘一面。”
顾班主见江淮每日是县令相陪,料到她的身份不低,遂道:“自然,姑娘随我来。”
江淮按住蠢蠢欲动的县令:“我先进去。”
县令咂了砸嘴,也不敢反抗:“是。”
顾班主带着江淮一路进了后台,那里很乱,戏服扮饰各种兴头堆积一地,险些没有落脚的地方,一直到了最里面的一个角落,才看到正在摘头饰的顾无瑕。
她一袭白衣,如墨般的发丝披散开来,正坐在铜镜前细细的擦拭着脸上的妆。
这是江淮第一次看见真正的她。
当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她这张脸内敛而极秀,有着中原女子独道的东方汉族韵味,细长的眉,单层的眼,淡漠的眼珠在眼眶里骨碌一转,流转出点点光彩,在这狭小黑暗的后台里异常出众。
像是崇山峻岭,万千绿叶中,独立的一朵白色茉莉。
清冷,而忠贞。
江淮出手阔绰,顾无瑕自然也记住了她,遂轻轻颔首:“姑娘有事?”
江淮微侧头,瞧见顾班主的注意力没在自己身上,向前走了一步,用微不可察声音飞快的说了一句话,脸色也有些谨慎。
顾无瑕柳眉微微一蹙。
江淮抿唇,为难道:“拜托姑娘了。”
顾无瑕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极轻,极轻的点了下头。
江淮紧绷的心蓦地一松,后台密不透风,可她的衣摆却被莫名其妙的卷起。
气氛开始变得凝重起来,而她左臂的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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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二刻,当阳驿馆。
慕容清被敲门声吵醒,迷迷糊糊的走过去开了木门,是个蒙面的白衣女子。
慕容清狐疑的打量着她优美的身段,不明所以道:“你是?”
“她出事了。”女子道。
“什么?”
女子再一次重复道:“她,出事了。”
慕容清浑身一个激灵,睡意也顿时全无,警惕道:“你说什么?谁出事了?”
女子冷冷的说道:“她午后的时候拜托我,说若是她傍晚戌时还未归去县里驿馆的话,叫我来这里找你,他们下手了。”
慕容清自然知道女子口中的‘她’是谁,刚想细问,却见那女子已经走远了,来不及多犹豫,他披上衣服,直接从房间的窗户跳了出去,飞也似的冲向县里的驿馆。
那里自然比不上宝华驿馆,但好在也是能轻而易举的摸进去的,他刚刚从窗子进了江淮二楼的房间,就见那木门被轻轻推开。
心,一瞬悬起。
他太盼望这个进来的人是江淮了,可期盼越高,失望越大。
那是个身披黑袍的男子。
关河以为这里面没人,眼眸一抬,瞧见屋里怒火溢满眼眶的慕容清,脚步一停,下意识道:“三公子?”
慕容清眉间紧皱,看来关家的日月堂果然也插手了,他质问道:“江淮呢?”
关河本来是想再搜一搜账本和密信的,没想到在这里碰上慕容清,想着他父亲慕容秋当初合谋密杀江淮,也算是半个‘同盟友’,遂挑眉不屑道:“公子怎么在这儿?”
慕容清立刻反应过来,眼珠一转,心生一计,脸色微微放松道:“奉我父亲之命,来做了她的。”
关河闻言,稍微放了心,往前走了两步,一边随意翻着那屋子里的床铺杂物,一边道:“既如此,三公子便请回吧,江淮有我们在,活不了。”
慕容清微扬了扬下巴,谨慎的撬着他的话:“看来今夜,大家都挺忙啊。”
关河讥讽一笑,放下自己的黑袍帽子,露出那张狰狞的丑陋面容,月光映射而下,像是犁过的田地,道:“请三公子放心,这件事做的肯定利落。”
慕容清压抑住心中的怒火,低低问道:“不知你们想怎样杀她?回去,也好和父亲有个交代。”
关河直起身子,目光谨慎的打量着他。
慕容清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索性道:“父亲此次派我来,就是来帮助常刺史,守住黎府尹和钱尚书的,如此,你还不知道这其中的深意吗?”
关河眼神一动,慕容清这一番话,明显是说,慕容秋要站在旭王这边儿了。
微呼了口气,他说道:“我们四方围剿,把江淮逼进了县左侧的那片夺命林,在那里,把她办了。”
撬出了自己想要的消息,慕容清原形毕露,上前一步揪住他的领子,红着眼怒喝道:“你好大的胆子!”
关河不明所以,连着眨了好几下眼睛:“三公子?”
慕容清的脸冷的像是块冰,拽着他衣领的手一翻,顺势掐住了他的脖子,狠厉一压,登时将他摔在那花桌之上,掌心再一翻,抵住他的后颈,拼尽全力一推!
‘嘎啦——’
关河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已经死了,他半个身子趴在花案上,头很诡异的用力向上仰着,后颈处凹了一块,眼珠瞪大。
自始至终,慕容清都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这人,早就该死了。
这样死,还是便宜他了。
凌迟都不足以解他心头恨。
慕容清又在旅馆里摸了一圈,发现骆宛竹倒是睡得安详,骆礼维的屋子却空无一人。
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他扯下关河的衣袍罩在身上,以迅雷之势冲出了驿馆,狂奔向县西侧的夺命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