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曾甄说,“你以为DC城是个封闭体?对,也不全对,完全封闭只是很短的一个时期,就是平行世界相撞的最初阶段,那也是因为储存了足够的水、可以解压的压缩空气和食物,还有就是,DC城那时人口很少,过了那个时期,它还是依赖地球存在的。”
“哦,怎么做到的?”张威好奇道。
“我们从海水里分离出了氧气和淡水,在太空中,我们去哪里找寻这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海水?”曾甄说。
张威想到了一件事,他叫道:“你一直说,你们战战兢兢,避免参与达尔文人的事务,可在我看来,怎么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就比如这一两年,你们参与的还少吗?而这些,还是你……周老师领导的,这不很矛盾吗?”
曾甄看着张威,叹了口气:“世界变了,DC城也变了。新人们在海底,待得不耐烦了,这其实也是我们的先人,一直警惕的,当新人和达尔文人的接触越来越频繁,更多达尔文人世界的信息传递到DC城时,肯定会发生的事情。”
“哦,为什么?”张威奇道。
“我说过我们是一个一言一行都会被严格规范的世界,严格到什么程度,可能你无法想象,我们接受一样的食物和教育,穿一样的衣服,除了每个人的样貌不同,他们的举动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我亲眼见过的恐怖情景是,我们上学时,几百个人就餐,发出的声音比交响乐团还齐整,整齐划一的动作,你听声音就知道现在是集体吃饭还是集体吃菜和喝汤。
“再简单点,比如什么是浅笑、微笑、小笑、中笑还是大笑,都有规定的场合和规定面对的人,有规定的嘴角上扬的尺度和形态,洗脑无处不在,我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对城邦委员会的绝对忠诚。
“我们的所有媒体,每天从第一到第十条都是城邦委员会的新闻,或者城邦委员会新颁布的口号和指示,城邦的居民,被这样日复一日的教育和所谓的熏陶,驯化成只有群体思维,很少个人独立思想的教条人。
“两个人要是谈恋爱,如果不是性别和样貌的不同,就和一个人在照镜子差不多,这样的洗脑和公民教育,其实就为了维持城邦委员会的绝对权威,定于一尊,他们认为只有这样,那些严苛的,没有人性的法令才能得以认真贯彻执行。”
“太可怕了!”张威叫道。
“可怕吧?”曾甄看了张威一眼,继续说:
“当然,这是我们的历史,这段历史相当漫长,我们后来私底下,把这叫作黑暗时期,后来的情况稍有好转,这还得益于城邦委员会委员选举制度的改变。
“早年,委员们都是电脑随机抽取的,一个委员去世,电脑就随机抽取另一个年满十八周岁的成年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制度的弊端就显露出来了。
“首先是老龄化,委员会十二个人,清一色都是老年人,极端的情景经常发生,那就是十二个人里,有一半的委员是老年痴呆,还有一大部分的帕金森综合症患者,这样的委员会,治理能力可想而知,更不用说还有那些随机抽中的智力低下的人。
“后来,我们的制度就逐渐演化到选举制,选举制,那就需要参选人和被参选人都表达自己的意见了,不然怎么比较和投票?因为意见的不一,就不再可能整齐划一,为了防止这种混乱状况的扩大,我们的选举,严格控制在一个月的时间之内。
“于是,每次选举周期这一个月的时间,就变成了DC城的狂欢月,大家都期待着这段时间的尽早来临,因为只有在这一个月的时间,人的本性才可以尽情展露,于是在这一个月里,陌生的男女成为恋人的就特别多。
“好玩吧?但这就是真事,选举月成为了一个窗口,让人窥视到真实的人性,也是一个宣泄口,它让人知道,人原来还可以这样活,那种物化的生活,不是人真正的生活。
“如果从物质条件来说,我们DC城居民的生活是富足的,衣食无忧,几乎没有什么需要烦恼的,但我们并不快乐,每个人的微笑都是假模假式的,情绪都是浅表层的,手指头被划破,就可以算是人生中的重大事件了。”
“那也不错啊,人人都是小确幸的生活。”张威笑道。
“不错?”曾甄睁大了眼睛,“你是没过过那种每天都盼望被人胖揍一顿的日子,但你怎么撩拨,也没人会揍你,DC城的人,怎么会揍人呐。”
“说得好像你们都是善茬一样。”张威讥讽道。
“当然不是善茬,但没有恶的体验,恶的教育啊,连应该怎么做个坏人都不知道,有一点坏的想法,自己马上就把它给扼杀了。”曾甄说。
“这个,好像有点道理。”张威说。
“说了这么多,我渴了。”曾甄晃了晃被张威握着的手,撒娇道。
张威下了床,拿了两瓶水回来,打开一瓶,递给了曾甄,然后给自己打开了第二瓶。
曾甄笑着接了过去:“谢谢!”
张威正要喝,曾甄叫道,等等,我们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在第三世界,碰一下吧。
张威说好,他举起水瓶,和曾甄碰了碰:
“欢迎来到第三世界。”
说完,张威自己就笑了起来,曾甄问他笑什么,张威和曾甄说,在我的母地球,第三世界,是指那些相对贫穷、落后的发展中国家。
“我们有一个词形容这样的地方,我们叫苦难天堂。”曾甄说。
“苦难天堂?苦难不应该是地狱吗?难道你们都是受虐狂?”张威好奇地问。
曾甄摇了摇头:“你不知道,对一大群麻木的人来说,苦难,很多时候就是天堂。”
“哦,为什么?”张威奇怪了。
“先强调一下。”曾甄没有直接解说为什么,而是转换了话题:“虽然我一直在说你们我们,但这个说法其实是不准确的,我的母亲是新人,但我的父亲是达尔文人……”
张威叫道:“这么说你是……”
“杂种,你是想说这个词吗?”曾甄问。
张威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曾甄看着他,莞尔一笑:
“没错,我就是杂种,我从十岁开始,第一次回DC城,第一次上DC城的历史课时,就知道自己是个杂种,但我不在乎,我爱我的父母,不管他们是达尔文人还是新人,就像我爱你,不管你是平行世界来的还是贝吉塔行星来的,或者火星来的,这对我没有差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