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使站在三楼的后甲板上,看着头顶一层一层青黛色的云,从云层里透出白亮的光晕,那就是月亮了,虽然看不到它的轮廓,但能清晰地感受到它的清辉。
大使恍惚了,如果没有月亮下面这片深蓝色的大海,以及月亮投射在海面上的那一泓迷离的光斑,大使会以为自己还在DC城,躺在自己家的露台上看着头顶。
小时候,大使最喜欢晚上躺在露台上看月亮了,特别是夏天的时候,每次看着它,她都会想到同一个问题,月亮的后面是什么?
虽然那时候大使凭常识已经知道,如果从地理上看,月亮的后面是人造的穹顶,穹顶的上面是蔚蓝色的大海,大海的上面才是天空,然后那里的天空,如果不是阴霾天的话,也会有另一个月亮。
这是常识,但人看着月亮的时候是拒绝常识的。
DC城的月亮是虚拟的,不仅月亮,连太阳和四季也都是虚拟的,但正因为是虚拟的,所以你看到的总是月亮最漂亮的一面,一直到九岁,大使离开DC城,到了达尔文人的世界,她才开始理解什么叫月色狰狞。
不是月色狰狞,是人世狰狞,你在人间饥饿、在人间孤独、在人间感受了苦雨凄风,你才会看出月色狰狞。
大使到达尔文人的世界时,那时达尔文人世界是人间的地狱,充斥着背叛、暴力和饥饿,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告密和整人,DC城的很多观察员,也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而整个社会,物质极度的匮乏。
几乎所有在这个国家的观察员,都要求回DC城去,哪怕是让他们一年回去一天。
这个要求,自然被城邦委员会拒绝,其中最反对的就是父亲,父亲的理由是,在一个全民菜色脸孔的地方,一张红润的脸就足够把你出卖。
也正因为这样,父亲才让她离开了DC城,说是让她离开那种富足的,已经规划好的,从一岁可以看到一百岁的平静的日子,对她是一种磨炼。
母亲因此和父亲大吵,母亲说这是父亲在惺惺作态,是牺牲自己的女儿来博取自己的名声。
大使却很乐意,只要一想到自己很快就可以看到真正的月亮,她就能听到自己的心发出的尖叫。
但现实很快打碎了她的浪漫情怀。
从九岁到读大学,大使记得自己每天晚上,看着头顶的月亮时,感觉到的就是饿,好像没有一个晚上吃饱过,自己看着月亮的时候,想到的就是DC城的家,和家里可以打印各种食物的打印机。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她才适应和明白,为什么达尔文人会用那么多拙劣的手段去获取食物,怎么就不知道去生产打印机。
直到读大学以后,整个达尔文人社会才开始物质丰盈起来,人不知不觉告别了饥饿,也理解了为什么达尔文人的世界没有打印机,知道了先进和落后的差别。
这种差别是DC城最好的安全保证,所以当他们看到缤纷公司的体育馆项目,看到他们也能够人工模拟天气时,DC城开始不安起来,他们觉得,必须加快速度,推进平行世界的相撞了。
更让他们惊慌的是有一度,他们还以为这是平行世界的人给达尔文人带来的,直到后来,他们确认不是,这才把注意力放在了缤纷公司和江灵身上。
咸腥的海风吹在大使的脸上,使她的眼镜有些模糊,大使摘下来,用手帕擦了擦,再戴回去。
大使到现在也不知道是该感谢还是怨恨父亲,无论是接受还是不接受,喜欢还是不喜欢,反正就这么过来了,唯一让她疑惑的是,她时常会有一种疏离感,在DC城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更属于达尔文人的世界,但在达尔文人的世界时,她又觉得自己属于DC城。
大使的电话响了,是助理打过来的,助理告诉她,他们果然怀疑了,把所有人都叫去做了笔录,几乎每一个人在询问时,都被问到了二十六楼以上的情况,他们的人,还追到了滨江开发区。
“嗯,我知道了,还是那个小志干的,接下来你的重点,一是应付他们,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徐世聪身上,二是找到小志的下落。”大使和助理说。
“我明白了,二号基地要启用吗?”助理问。
“等几天吧,我过几天海上的生活,也整理一下思路。”大使说。
挂断了电话,大使回到船舱里,她连接上卫星,输入坐标,把它的镜头移到了滨江开发区,她看到那个废弃的开发区里今晚很热闹,到处都是光柱闪烁,一队一队的人正一间房子一间房子地搜索着,看样子总有上千人在行动。
辛苦了,我能褒奖你们的,就只有五辆商务车。
本来,或许该留一架直升机给你们的,这样你们就能够知道我们是怎么离开那个废弃的开发区的。
大使轻轻地笑了一下。
……
对所有人的询问一无所获,财务部的工作人员承认,那几个账户确实是他们的,但具体的操作都是徐世聪自己在做,那些是吸收海外捐款的,所以他们也不清楚账户的具体情况。
对公司所有人的背景进行调查,也没有发现任何的问题。
至于二十六楼以上,确实是从来没有人上去过,也不知道上面有没有人。
应该是没有人吧,我们进出电梯的时候,从来没碰到过楼上的人。在二十六楼工作的人普遍这么说。
至于徐世聪为什么要纵火,大楼里的人就更是一头雾水,连他的助理和秘书都不知道因为什么,只是感觉这段时间他情绪不是很稳定,具体因为什么,他们也说不清。
“把重点放在调查徐世聪这个人身上,如果这个协会和下面这些人只是幌子,那他们就不会有什么问题,没必要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陈局和老吴说。
但经过对徐世聪的彻底调查后,也没有发现什么问题,这个人是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背景很单纯,没有成家,没有子女,没有亲戚,派出去的警察找他小学、中学、大学的老师和同学都了解了,这个家伙的简历,干净得就像一张白纸。
“确实是干净,做得太干净了。”陈局冷笑着点点头。
陈局站起来走出办公室,她去了地下停车场,一个人开车离开了三锋路195号,出大门后,她通过后视镜仔细观察,确认没有车跟着自己,陈局去了张威他们公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