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没有上山时的那么多弯道，一路都是长下坡，张威他们下山的速度比上山时快了不少。

很快就要走完整个下山的行程，抵达那座张威和江灵上次来时，停靠过的那座加水站，车窗外突然一片光明，车内的人都吃了一惊。

“卧槽，怎么回事？”卡宾枪叫道。

他们抬头朝前看去，公路的两旁停满了汽车，绵延出去几公里，总有几百辆之多。

卡宾枪看到马路中间站着几个人，减慢了车速，这几个人逆着光，快走近面前才看清，原来是谭淑梅、曾甄和三叔他们站在那里，还有几个，连张威也不认识。

卡宾枪开到他们面前停下车，车上的人都下去了，张威走过去，还没有开口，谭淑梅就指了指后面的车龙和张威说：

“都是来接五十铃的，要不是我们生怕上山会出意外，拦住他们，他们早翻过山去迎接你们了。”

“这么多人，都是哪里来的？”老五问。

谭淑梅说：“主要是五十铃的那些老街坊，还有她的同学们，还有我们分公司的员工。”

张威转身从车上抱下了江灵的骨灰盒，沿着马路朝前走去，谭淑梅和三叔他们跟在他的身后，马路两边的人默默地注视着他们，有人把汽车的双跳打开，接着绵延几公里的车龙都双跳一闪一闪的。

有人按响了汽车的喇叭，接着汽车的喇叭声就在这山谷里缭绕，经久不息，直到张威捧着骨灰盒把这几公里的路走完。

不管是张威还是谭淑梅和三叔他们，每一个行走着的人都泪眼模糊。

卡宾枪他们开着车，缓缓地跟在张威他们身后，那些车都很自觉地分成两排，自动地跟到了卡宾枪他们车后。

张威他们上了车，卡宾枪加快了车速，跟在他们后面的两条长龙仍还闪着双跳，一条光的长龙在广袤的夜色里穿行。

张威见此情景，想到了他们把几十万打印人从水映城撤回杭城的那个夜晚，那也是江灵生前的杰作。

世间再无江灵，不知道还会不会有这样的情景重现。

张威把江灵的骨灰盒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头趴在骨灰盒上，无声地哭泣着。

马上就要上高速了，在高速路口，卡宾枪减慢了车速，他看到前面路边停着十几辆警车，还有十几辆警用摩托，警车和摩托车都闪着警灯。

老叶叫道：“干嘛，不会是来抓违章的吧？”

卡宾枪说：“有可能，没事，我来应付。”

道路中间，有一个警察站在那里，卡宾枪把车停下，那警察走过来，卡宾枪一边按下车窗，一边就去口袋里掏自己的警官证。

“请问，谁是张威张总？”警察问卡宾枪。

张威赶紧下车，和警察说我是。

那警察朝张威敬了个礼，然后自我介绍说是当地的公安局长。

“局长好，请问找我有什么事？”

局长朝张威身后的车子看看，又看了看他们后面那一眼望不到头的车流。

“请问江灵的骨灰盒在车上？”局长问。

张威点了点头。

“我接到部长亲自打来的电话，部长告诉我说，江灵是英雄。”局长说，“部长命令我们，一定要以迎接英雄回家的规格在这里等候你们。”

张威他们，这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警察等在这里。

局长转身走了两步，一百多位警察已经在路上整整齐齐排成了一个方阵。

张威抱着江灵的骨灰盒走过去，走到了那个方阵前面，局长大声喊道：

“敬礼！”

一百多位警察齐刷刷地举起了右手。

……

张威他们回到了杭城，表面上一切都开始渐渐恢复了平静，江灵的岗位由徐静雯顶替以后，虽有些吃力，但因为现在没上新的项目，暂时还能够应付。

徐静雯自己也很努力，每天几乎把所有空余的时间，都花在钻研江灵留下来的工作和学习日志上，努力想跟上师父的节奏。

但变化在悄然发生，特别是对张威来说。

张威以为自己把江灵送到家，和江灵告别以后，自己就能够从失去江灵的痛苦中走出来，但实际上，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有江灵的生活，回想起来，他们最私密的生活也是两个人的生活，很少有这么长时间，一个人待着。

即使出差也每天可以通电话，即使不在身边每天也可以视频，甚至全息影像，但现在江灵去哪儿了呢？

张威感到自己被砍了一半，一半的行尸走肉还活着，另外一半的生动都随着江灵走了。

痛苦是一口深井，你越挖回忆的井水就越多，最后这水会把你完全淹没，难以自拔。

张威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有时候躺在那里，听到外面有一点动静，人就会被惊到，恍惚起来，他觉得江灵还在隔壁的书房里工作，他马上就下床跑了过去。

迎接他的，自然是失望。

人很困，但就是睡不着，有时候有了一点睡意，倒在床上，但头一沾枕头，又清醒过来，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别睡，现在还不能睡，等等，再等等，再过一会，江灵就要走进来，一边撒娇一边耍赖，让他去给她做夜宵。

“亲爱的，快点起来，不吃点东西，我的脑子锈掉了。”他听到江灵和他说。

起先，张威整晚就在楼下沙发上坐着，但后来，搞得辛宁和小雨也没有办法好好睡了，她们时不时地就会出来陪张威坐一会。

特别是小雨，每一次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就会问张威，威哥，你是不是在想灵姐了？

还没等张威开口，她自己就哭了起来，“威哥，我想灵姐了”，她就这样哭着，直到张威和辛宁反复安慰和催促，她才红肿着双眼回房间，但过一会，只要张威还在，她又会出来。

后来张威就去了楼上，在书房里呆呆地坐着，有时候辛宁会上来，见他没睡，知道他又在想江灵了，辛宁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够安慰他，只好安静地坐在一边，最后，每次反过来是张威不停地催促她下楼。

有时候张威迷迷糊糊，躺到了床上，眼看着就要睡着了，人突然就一个激灵睁开眼睛，他看看身边的空床，再看看敞开的房门外一片漆黑，张威突然想到，江灵会不会还在楼下，正蹑手蹑脚地透过窗帘缝朝外观察？

张威赶紧翻身下床，跑到楼下，却哪里有江灵的影子。

张威颓丧地在黑暗里坐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