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爷环顾四周，叹了口气，和张威说：“小张，这里是好地方呀，是我的世外桃源，以前我每次回来，都会在这里一坐一整天。”

在保险库里坐一整天？

这里虽然布置得很舒服，空气也很清新，但在保险库里坐一天，张威觉得还是有些超过，但紧接着，当他看到那些藏品时，他就释然了，他觉得要是允许自己待在这里，他也肯定会和太爷一样，一坐一整天。

太爷走到了一个很大的柜子前，按了一个按钮，柜门打开了，张威知道，这些柜子都是特制的，会根据你里面保存的藏品，提供不同的温度、湿度和空气成分。

柜子里面一摞摞，横着竖着摆放了很多油画，大多数是连外面的边框都没有装，还有一个个的老画夹，打开来，里面都是一张张画在油画纸上的作品，和很多素描和速写。

浅浅把那张金属桌子拉到了柜门旁边，她把里面的画，一幅幅地拿出来，摆在桌上给张威看，看完一幅后又换一幅。

张威一幅幅看着，看得胆战心惊，这里面大多数的画他不仅是没有看过，连听也没有听过，但一幅幅都那么好看，情绪、色彩或笔触都那么饱满，让人看了爱不释手，甚至会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张威粗略估计一下，其中光吴大羽的画就有四五十幅之多，不仅是油画，还包括很少见的素描和速写。

“吴大羽呀，看得下去伐？”太爷轻声问道。

张威不停地点头：“好看，确实好看。”

接下来看的是林风眠，也有几十幅之多，张威看完，抬起头来，心情久久都不能平静，他看着太爷，说道：

“太爷，我知道为什么你们那一代里会有这么多牛人了，跟着这样的一些老师，想不厉害都难。”

“是的呀，就是这样讲呀。”太爷也点头道，过了一会，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可惜我不长进呀，大好的辰光，都嬉掉了。”

“不能这么说，您能把这些东西保留下来，就是很大的成就。”张威认真地说。

“歪打正着。”太爷笑道，“小张我和你讲，我这个人，画画不肯吃苦，不过眼光还是有点的，也喜欢收，再加上那时候么家里也有点铜钿，嘉善乡下么房子也大，我每次回家，都背一大堆东西回去，就这么存下来了。”

“那一定花了不少钱吧？”张威笑道。

“没有多少，真没有多少，那时候人又不讲这些的，像吴先生、林先生那些先生，看你喜欢么，你要他就送给你了呀，有几幅画得太好，自己看着也舍不得的，我也有办法的呀。”太爷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

“什么办法？”张威奇道。

“我就和伊拉讲呀，我是替你们保管呀，你们要想看，就去我家的嘉善乡下，或者我随时就叫人送上来给你们看，伊拉都知道我们家里，有很多好看的东西，都去过我们家好多次了，放在我们那里，伊拉也放心的呀，所以都是白送我的。”

太爷讲的乐不可支，张威听得也乐不可支。

“这些先生们的画作，还没有朱德群他们花的钱多。”太爷说。

“哦，他们那时候就知道卖画了？”张威问道。

“不是的呀，不可能的呀，是伊拉都知道我喜欢收藏，画一幅好画，就一定要和我讲，来来来，换老酒吃，当我是港度呀，哈哈哈哈，我后来和赵无极、朱德群、吴冠中伊拉讲呀，你们的底裤都在我那里，多少老酒也换不回去了。”

太爷说得太开心了，忍不住边说边大笑，张威和浅浅，也跟着笑。

“真的呀，后来伊拉请我吃一次饭，我就给伊拉看一看照片，还不肯把照片留给伊拉，伊拉那个急呀，我和伊拉讲，不可能的呀，给你们了，以后哪个请我吃饭呀。”

张威快笑翻过去了，太爷笑着笑着，又突然悲伤了起来，他说道：

“不过后来，赵无极和朱德群走的辰光，我都把很多照片，放进去和伊个一起去了，只有吴冠中是火化的，我那时候生病，来不了呀，我是让浅浅她爹，带过来的，听说是和他一起烧了呀，唉！都不在了呀，就剩我一个了。”

太爷让张威继续看，他自己走到一边，倒了一杯红酒，去到沙发那里，坐下来歇一歇。

张威接着就看到了那些太爷用老酒换回来的画，这些画，几乎囊括了那个时代几乎所有的一流画家，并不仅局限于太爷杭州艺专的同学们，包括刘海粟、徐悲鸿、颜文樑、潘玉良、高剑父、陈抱一、朱屺瞻、卫天霖、关紫兰、倪贻德、冯钢百、胡善余、吕斯百、李铁夫……等等很多很多的人。

浅浅接着又打开了几个柜子，张威看到了更多的画，包括李叔同和丰子恺的油画，包括李金发以及朱沅沚、吴作人、常书鸿和庞薰琹等等的，总数总有上千幅之多。

张威看了几个小时，才把这些作品都看完了，看完以后，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叹了口气，他走过去，在太爷的身边坐了下来，太爷看着他，笑了：

“饿了吧，吃点点心。”

太爷指了指桌上的点心，和张威说，张威摇了摇头：

“不饿，我感觉自己还在梦里。”

浅浅笑着：“那你继续做梦，我饿死了，要吃了。”

浅浅说着就拿起了茶几上的点心吃了起来，她问太爷要不要，太爷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我早就吃饱了呀。”

张威坐在那里，呆呆地发愣，浅浅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笑道：“想什么呢？”

张威噢地一声反应过来，他看看太爷，又看看浅浅，说道：“我还没有完全清醒，刚刚，我感觉自己就在历史里，真的，真的就有这样的感觉。”

太爷听了，颔首微微笑着，他问：“小张，我这里的东西，还看得下眼伐？”

“什么？”话一出口，张威自己也醒悟过来，连忙说：“太好了，太丰富了，太爷，你这里的藏品，比国内所有的美术馆都还要丰富，还要精彩。”

“真的呀？”太爷问道，还没等张威回答，他自己就点点头：“没错的呀，我这些老师和同学，不丢人呀，放到哪里，小张我和你说，和同时代世界哪个国家的画画的比，他们都不丢脸呀。”

张威点了点头。

太爷抬起头来，看着张威，张威也看着他，他看到太爷的眼睛里有泪光泛动。

“小张，把这些都送给你们美术馆，你看看，可以撑得起来伐？”

太爷突然就开口问道。

“啊！”张威大吃一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