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厉的叫声划过夜空，随后是一声暴躁的怒吼。

烛光惨淡摇曳着，房间内是噼里啪啦摔落东西的声音，小院子中站着的一群侍卫个个屏气凝神，甚至能在他们的脸上看见惊恐的神色。

“这又是怎么了？”随着一声严厉威严的话语落下，一个中年男子被三位花枝招展的女子簇拥而来。

正是顾府的主人顾丞相顾浩，他不过才四十出头，却是华商皇朝有名的丞相。方正饱满的额头、棱角分明的脸线、不苟言笑的面容，无一不彰显着他的位高权重。顾浩背着双手，一脸严肃冷冽，居高临下望着跪了一地的侍卫，眼神的有些阴冷。

侍卫纷纷行礼，却没人敢回答主子的话，乱嚼舌根的后果他们见的太多，即使他们实话实说，结果也非常糟糕。

凌乱的房间中一片沉默后，又传出一声怒吼：“将它赶走，赶走！”

“喵呜……喵呜……”

窗台上蹲着一只小黑猫，绿色的双眼阴恻恻地盯着自己看，凄厉的叫声让顾铭心烦意乱。他手上几道血痕已经止住流血，却依旧觉得猫爪是挠在他的心中，血淋淋的疼痛着。

顾丞相让人推开门，看见满地碎裂的瓷片，皱了皱眉，冷哼一声：“整天这样闹，还想不想继续待在相府了？”

顾铭深吸一口气，脸色依旧带着压抑着的暴怒看向站在门口的父亲，却紧抿着嘴唇，眼神倔强又阴沉。

“还看着做什么，把房间打扫干净，”被他阴鸷的目光看得一愣，甚至心底生寒，顾浩皱了皱眉，烦躁地朝下人低吼一句，又对身后三个一脸幸灾乐祸的女子说：“这黑猫是谁的？抱走。”

却没有人动，三个女子也是面面相觑，谁会养一只黑猫，看着就不吉利。

侍童和丫鬟很麻利打扫好房间，顾浩深深地看了顾铭一眼，沉声道：“明天我派人送你去朝圣寺。”

“爹！”顾城不可置信叫了一声。

顾铭没想到父亲会这样说，为什么每次都是送到朝圣寺，为什么他越来越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顾浩却没有停顿脚步，迎上从外面走过来的青年，僵硬又严肃的脸上瞬间染上一丝笑意，语气也温和了不少：“你还敢回来，又跑去哪里鬼混了？”

“爹爹，”顾城笑嘻嘻的大步走到顾浩的跟前，撒娇般地叫了一声，搂住顾丞相的手臂，透过他的肩膀望向后面的小院子，小心翼翼地问，“大哥又发脾气了？我去看看他。”

“不要去，”顾浩冷硬的道，“你也给我回房间待着，不要每天往外跑，结交一群狐朋狗友。”

“爹爹，”顾城却根本不听顾浩的话，“大哥也是因为身体不好，才会脾气暴躁了一些，我记得大哥以前可温柔了。”

顾丞相就像被放了气的球，刚硬的脸角坍塌了下来。一辈子风光的丞相大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耀，也不能让他有半分的骄傲，然而自己的大儿子，他曾经的骄傲，现在却……顾浩心底黯然，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真的是因为身子不好？

顾城也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悄悄挪到了一边，不敢再搭腔。

安静下来的院落，顾铭身上的暴躁之气已经被收敛。他脸色显得越发苍白，被汗水打湿的鬓发乱糟糟地贴在他的额上，让他颇为狼狈。顾铭扶着桌子站了好一会，确定父亲和弟弟都不会再过来看望他，颓然坐下喘着气，直到身子冷得打颤，才让丫鬟打水过来。

丫鬟们屏气凝声地在房间内走动，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这位让她们胆战心惊的主子。

顾铭挥挥手让丫鬟离开，也不看她们惊慌又惊喜的逃走背影，只是慢慢地清洗着双手，温水流入伤口，便是一阵难忍地刺痛，他好一会才缓了过来。

顾铭直起腰，转身的一瞬间，却突然停住，用别扭的姿势紧紧地盯着水盆……

一股血腥味飘散在鼻尖，盆中的水也是鲜红色。顾铭愣住，或是他已经惊恐的忘记了反应，只是紧绷着双腿站在原地，盯着满盆红色。

滴答……

搭在盆沿上的布巾滴下一点鲜红的液体，滚落在地上，慢慢摊开，快速汇聚成一小片鲜红。

滴答、滴答……

血珠不断滴下，此起彼伏，白色的布巾已经变成血红色，随之传来的，是夹杂着痛苦*的呼唤。

“古明……”

满是恨意的嘶哑声惊醒了怔然的顾铭，他循声望去，就看见一颗血红色的人头正悬在他的头顶上方，蓬乱的长发下是一张坑坑洼洼的脸，扭曲狰狞，黑白色的眼眶正对着他的双眸，在这死人眼中，他看见了怨毒和恨意。

这是什么东西？又是那该死的幻觉吗，或是另一个缠着他的梦境开始？

“……终于找到了你，”人头开口，朝着顾铭扑了过去。

寒意从脚底生气，顾铭惊恐地往外跑，多年的修养让他没有惊恐地大呼小叫出声，甚至还在清晰地计算着逃出房间的最佳路线。

狞笑声从顾铭身后紧追而来，一只还在滴着血的手从水盆中伸了出来，迅速爬到他的肩上，紧紧地扼住他的脖子。一口气顿时被压在胸腔，顾铭挣扎着像呼吸，但脖子上的手却在不断地收紧，如蛇身一样冰冷的无头身子紧紧依附在他背上。

“你去死吧！”

怨恨嘶哑的叫声，狠毒的话就悬在头顶上，白骨森森的手已然往他的胸膛掏去……

“……喵呜……”

突然，衣服中明黄色的道符掉了出来，一道金光闪过。白森森的手骨上蓦然燃烧起幽蓝色的火光，血红色的头颅发出凄厉叫声，从天花顶上滚落下来，仇恨瞪着被甩开的顾铭，拖着黑色的铁链子，从窗户上爬了出去，无头的身子也随之消失，只剩下滴答……滴答……轻微相声。

抱着脖子激烈喘息了一会，顾铭盯着已经恢复正常的水盆，无力地跪倒在地。他望着脚边躺着一张变黑的符纸，他恍惚地想起今日塞给他道符的人，还有他那一大段莫名其妙的话。

“喵呜……”

顾铭抬头，夜风煽动着窗户，被赶走的小黑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了回来，正蹲在窗台上，对他喵呜喵呜的小声叫着。

在管家和平光惊诧又若有所思的目光中，冷夜宸顶着满脸无奈之色将奚言抱进墨香苑，却对上探头探脑藏在门口的夙黍，冷夜宸微微一愣，夙黍回来的速度比他骑马还要快？

稍微一个晃神，怀里的人又闹腾起来，冷夜宸头疼地将人放到床上，吩咐跟过来的管家找一个丫鬟过来照顾醉酒的奚言。只是他刚起身打算离开，奚言却傻笑地拉着他的手，嘟囔着让他不要离开。

“放手，”冷夜宸觉得头更疼了，却又莫名不忍心强硬地将她的手扯开，只能黑着脸低声警告她。

夙黍缩着脑袋扒在房门口，转动着水灵灵的大眼看着他们一个傻笑、一个无可奈何的模样，感觉自己明白了什么，又什么都不明白，闹了一个似懂非懂，只是有那么一丝古怪的感觉。

“大人？”奚言眯着眼，从床上要爬起来，冷夜宸只好手脚并用地将她给压在床上，恶狠狠地警告让她不要乱动，奚言却一直傻兮兮地轻叫着他。

管家带着找来的丫鬟站在门口，尴尬的不知道这是进去还是不进去。

“……唔……大人又遇见鬼了？身上都是奇……奇怪……怪的味道……很不……不好，不好……呕……”

该死的，都醉成这样，还满嘴的鬼啊怪的，他真的不应该再在这里管这个小神棍！

心里装满了懊恼，冷夜宸还是没有丢下奚言不管不问，让丫鬟去端热水，又叫夙黍去给她找一身干净的衣物过来。等给捣乱的小神棍擦好脸后，冷夜宸纠结了。

让丫鬟给奚言换衣服，按说最合理的，可是考虑奚言千辛万苦的掩藏身份，冷夜宸就有一些不确定能不能让丫鬟帮忙了。但是他自己动手肯定是不行的，想了一会，他将目光移到夙黍身上，这个孩子看着非常机灵，也一定知道奚言的身份……虽然是小孩，但也是男孩子，是不是不太好？

夙黍被冷夜宸诡异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头……不会是耳朵冒出来了吧？

长这么大，冷夜宸第一次在为一个女扮男装的小神棍纠结，清明的思路和果决的推断在这时候似乎都没有用了。

最后他挥手让所有的人离开，包括夙黍在内。望着床上还在傻笑的奚言，冷夜宸很无奈叹口气，低声问：“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没……没闹，很奇怪……怪的味道，”奚言大着舌头说着，笑眯眯盯着冷夜宸，攀着他的手往上爬，“大人，我这有……有保一切……平……平安……呃，呃……灵符，很……很，很便宜的……”

冷夜宸忍无可忍，抬手将爬上来的人扯下去，抓着她的双手，沉声道：“安稳一些，睡觉。”明天再和她算账，身为师爷不在府衙中待着，竟然跑出去喝酒，还醉成这样，该拖出去打一百大板。

“哈哈……呵呵，大人，这个，这个……给你，”奚言摇摇头，感觉眼前晃动着三个人，都凶巴巴，一点也不可爱，嘟囔着，“别晃啊，我都……都看不……清了，头晕……”

不晕才怪，冷夜宸狠狠地想着，还是伸手将她塞进被子中，忽然皱皱眉，疑惑手底下摸到的东西，拿起来看了看，在烛火下，黑色的石头散着很美丽的光彩。

触感有些凉，里面好像有液体在流动，液体的颜色似乎是红色的，凑近仔细的看一下，黑色的石头上面似乎刻了一种很古怪的符号或是古老的文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