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婉言摆足了架势,却从最开始就没能威慑到儿子,到头来,还被儿子警告了。
她气坏了!
几乎是在霍西城离开的同时,她就站起身,想要大声的斥责,指控他的礼仪他的孝道他的知恩图报,难道全部都不见了,全部都喂了狗吗?!
可是,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这孩子已经大步越过她,上了楼。
他的背影依旧修长挺拔,却远远不及从前强壮。
这也不奇怪。
在医院养了三年的伤,也没能痊愈,他却拖着病体非要折腾出来,就为了找那个姓方的女人!
硬是找了两年。
所以,直到现在,他的心脏仍是留了暗疾,不时便会发作。
为什么这次定居安城,明知道他是做什么,她却没能开口阻止?
她是真的被吓到了。
有一段时间,她甚至觉得如果再找不到那个女人,自己的儿子或许会活生生的把自己磋磨死!
失眠,幻听,看到一个与那女人相似的身影,都会神经质的当街停下车子,孤身追过去,抓住对方的肩膀,要看个清楚……发现不是,这才死心,颓丧的走开。
心理医生不知看了多少,完全没有用处。
她也是心疼的。
可是,要说起方亦可,她是说什么也不愿再看到此女的。
当年若不是她临阵逃脱,若安怎么会年纪轻轻就走了?她又怎么会自觉愧对逝去的好友,夜夜难安?!
都是那个女人的错!
霍婉言一想起这些,便不由的咬牙。
还有这回晓婉生病的事……这可怜的孩子……本就是好友惟一的血脉了,那方亦可既然能同若安配型成功,想必同晓婉也是可以的。一个肾而已,又不是要她的命,怎么就不成了?她当年亏欠若安的,如今补在晓婉身上也是一样!况且,她入了儿子的眼,自然锦衣玉食,无需操劳,少一个肾,身子便是弱些,难道又有谁会让她去做体力活不成?!
霍婉言来时便想的好好的,到了这里,平心静气的同儿子说一番,把事情定下来。
哪成想,她话都还没出口,不过试探两句,就被严辞堵回来!
怎么可能不气!
自从遇上了那个女人,儿子一颗心便扑了上去,为了她甚至不惜与自己对峙。
霍婉言心里把方亦可恨得透透的。
许管家见她不言不语,就站在原地看向楼梯上,少爷明明早就走了,夫人这边眼神却愈发恶狠狠,她心下吃惊,低眉敛目的不知该不该提醒一声,上去那个是夫人的亲儿子,可比旁的人要重要的多!
不过她心里明白,夫人性子执拗,她便是说了,也未必听得进去。
正踯躅着,霍婉言象是从怔忡中清醒过来,冷淡的转身从沙发上拿起手包,吩咐道,“备车,我要去医院看晓婉。”
“……是。”
许管家应声而去,只是心里完全不能理解,就算顾家小姐的母亲救过少爷,可这些年,少爷对顾家两位小姐也都是很好很好了,当成妹妹一样。就连顾晓婉做出那个吃里扒外的事,他都忍下了。为的,不过是当年她母亲的恩情。
夫人缘何还是不满意?
难道非要为着外人逼得少爷不开心?
她通传后,司机很快从车库将车开出来,停在外面。
霍婉言踩着半高跟的精美鞋子,昂首挺胸的离开了别墅。
许管家远远的目送车子消失在大门外,悠悠的叹了口气。
*
去医院的路上,霍婉言想了许多,无一不是为顾晓婉的身体打算,霍西城的话,她并未尽数放在心里,在她看来,便是她做了什么,难道作儿子的还能拿她怎么样?
她是不信的!
独身一人费尽心血养育成人的儿子,会因为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对她不客气……呵,说笑!
当然,她也不会太过份,一切等到见着晓婉之后再论。
她去的时候,顾晓婉已经输完液,正躺在床上半阖着眼睛休息。
洛青川去公司处理公务了,此时她的身边只有护工陪着。
霍婉言站在门口便瞧见这一幕。
纤细瘦小的女孩躺在宽大病床的中央,愈发晕得孤零零的,顾晓婉的头发已是显了干枯,五官虽精致,但面色苍白,带着浓浓的病气。阳光偶尔跳跃在肌肤上,仿如透明,随时便会消失不见。
霍婉言心里蓦的一紧。
这孩子比若安更加象自己的好友,只是比之年轻时更加瘦弱,象是连一阵风都禁不起!
她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守在床边的护工站起来欲要说话,也因她作出噤声的姿势而诚惶诚恐的闭了嘴,退到一边。霍婉言一身贵气的打扮,震慑得她不敢再多说。
她想悄悄的过去,顾晓婉却还是听到声音睁大了眼睛。
侧头看到她,眼里迸出不容错辨的欢喜之意,让霍婉言心酸的想流泪。想想数月之前的见面,这孩子还活蹦乱跳,撒娇痴缠的,短短时间,病弱至此。
“霍姨!”顾晓婉的声音又轻又小,还带着嘴喘息之意。
霍婉言一把握住她的手,侧头将泪抹去,去转回来脸上挂了丝勉强的笑意,“怎么瘦了这么多?!霍姨来了可要给你好好补一补!”
顾晓婉登时露出几分娇态,“嗯嗯,我想霍姨了……霍姨来了,我就不怕了……”
听得霍婉言愈发心疼怜惜,“好孩子,不用怕,霍姨陪着你!”
“嗯!”
顾晓婉展露笑颜,象是极开心,虽然精神不很好,但也拉着霍婉言说东说西了好一阵,直到看出她有了倦容,霍婉言才温言让她睡一阵,又保证她醒来自己还在。
顾晓婉这才仿佛放了心似的,昏昏睡去。
见她睡实了,霍婉言才吩咐了随她来的助理去请她的主治医生。
不过片刻,罗岩便到外间了。
霍婉言与他是见过面的,当年在C市,顾若安病的时候,罗岩身为顾父的朋友,受友人之托,自然是探望过顾家大女儿,不过当时顾若安的主治医生另有其人,且对方的水平并不比他低,他与对方探讨一番便回了安城。
虽是见过,也两人也说不上相熟,所以态度都十分客气。
罗岩受顾晓婉所托,装病的事惟他们两人知道,即便是霍婉言,也是要瞒着的。
所以,论起病情时,他就按之前说好的来。
霍婉言听了,心头便是一阵一阵的紧缩,“……罗大夫的意思是,晓婉的病到最后,也是只有换肾一种方法可行?”
罗岩点头,“是。”
霍婉言蹙起眉头,看来,还是要用上那个姓方的女人!
这时,罗岩又道,“只是这肾源不好找,我也小有人脉,可惜这么久,却一无所获,不知霍夫人那边,可能寻寻线索?”
霍婉言一时犹豫。
方亦可的肾脏应该能配型成功的事,到底要不要现在说出来?
罗岩观她神色,心里不由一动,“我知道霍家当年为若安找肾源便费了不少的心思,只是没能找到,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想如今晓婉又得了这病……唉,顾家又没了其他人……”
霍婉言本就心绪难平,哪禁得起他这哀兵之策,当即便道,“肾源不是没有,只是劝服对方有些棘手,我还要再想想办法!”
罗岩作出意外喜悦的表情,刚要说话,里屋却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呼。
霍婉言和罗岩闻声看去,便见顾晓婉被护工扶着,慢慢的挪出来,她脸上是不可置信般的惊喜,“霍姨!您说的是真的?真有肾源可以和我匹配?!”
霍婉言既然起了头,便也不瞒着她,“应该可以。当年跟你姐姐配过型,是成功的。你和若安的血型相同,又是亲姐妹,对方的肾十有八九也能同你配型成功!”
顾晓婉先是喜极而泣,但拭着泪时,手不由一顿,“可是……既然和姐姐配型成功,当年……姐姐怎么没能换?”
关于这件事,她自然是知道的再清楚不过。
但这是洛青川通过旁的渠道探听来的,那时,她还没同霍家的人见过面。
等后来见面时,顾若安都去了,霍婉言自然也不会再向她谈起这些,毕竟,其中牵扯到自家儿子做的蠢事。
霍婉言便一直以为顾晓婉是不清楚个中原由的。
此时听她细问,脸上就带出了迟疑。
罗岩见状,识趣的开口,“我还有会要开,就先走了,等这件事有了消息,你们再及时通知我,我好早做安排。”
霍婉言和顾晓婉同他道谢,他离开后,霍婉言才起身亲自去扶着顾晓婉躺回床上。
悠悠道,“这件事说来话长,其中跟你霍哥哥有些关系,我说给你听,你暂时不要向他透露,另外,也别怪他,好吗?”
顾晓婉正想听听霍婉言会怎么讲述这事,自然没有不应的。
霍婉言微沉下眸子,轻声将霍西城为了顾若安,娶了方亦可的事娓娓道来,“……本来是说好的,那姓方的女人却事到临头反悔不肯手术,与我们起了争执。当时我想着,先让她回家,等大家平静下来再好好劝她,总能说服。不想,那女人就那么跑了,无影无踪。你霍哥哥也是糊涂,对她起了怜惜,和她离了婚,打算就此放手。我本来是不同意的,但他那个性子你是知道的,我越是反对,他越是拧着我来。最后被我逼得急了,他竟然,竟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