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两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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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等雷厉风行,杀鸡儆猴的凶狠手段。就连卫理这般先是任过大内密卫统领,随后又当了覆族一舵之主的狠角色见了,也不由得心里微微发毛。那段云楼更是闪身往冷蟾宫外跑去,也不晓得她是出去吐了,还是去透气了。

倒是伊掌柜微笑道:“这话在下本是不应该说的,但今日在下是代替开山舵主而来,所以有一句话必须要问清楚。”

董平道:“请讲。”

伊掌柜道:“董驸马身份尊贵,担当覆族总舵主是合情合理,但这并不是一件小事,敢问王爷在临终前,可给了驸马爷书信之类的委任凭证?”

“凭证?”董平满不在意的笑了:“王府内有颇多王爷生前留下的笔墨书信,若是我想效仿段祭酒伪造一封假书信,那是轻而易举。但此等掩耳盗铃的事,我不会做,不屑于去做。王爷在临终前已是命悬一线,所以他给我的只是口头交代。我今日前来,对诸位所说的,真是王爷临终前所说的。伊掌柜可以怀疑我,但却不能怀疑王爷。”

伊掌柜听罢笑道:“原来如此,在下明白了。那在下便代替开山舵主表个态,我开山舵坚决拥护驸马爷为新任的覆族总舵主。”董平闻言稍显诧异,伊掌柜先是来势汹汹的一问,但旋即便轻而易举的相信了他的话。董平笑了,他晓得,这伊掌柜是在给他做了个台阶下。

“卫舵主,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卫理淡淡道:“我卫理还没有自信自己的头比梅舵主的还硬,只要合乎规矩,不管谁担任总舵主,我倒是都无所谓。”

卫理说罢,段云楼便面色苍白的走了回来。董平从那蟾背上跳到地上后正色道:“既然三位舵主都无异议,那这件事便定下来了。我董平,从今以后,便是覆族总舵主。但这北莽我却是久待不了,在南方,王爷在临终前藏匿起来的十万大军,依旧是宋朝廷的心腹大患。若不出所料的话,召我进京的圣旨,如今已送到成都了。即使为了不撕破脸皮,那临安我还是要去的。但我不在,覆族还是要照旧运行。所以我以总舵主的身份下第一道命令。”

董平话音刚落,伊掌柜便带头跪了下来,旋即卫理,段云楼等人也依次跪下。董平见状点了点头,他道:“我担任了覆族总舵主一事,不便外传,今日冷蟾宫内所在之人晓得便可。梅舵主固然罪大恶极,但念在他也是一员老将,其所作所为便不用昭告天下了。但五行舵不可一日无主,新任的五行舵主便让段祭酒担任。今日段祭酒的表现诸位也看在眼里,她完全有能力做好五行舵主。”

段云楼闻言,稍显错愕。

董平仍在说着:“覆族的大半基业都在北莽,王爷雄才大略,所以才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我自当是不如王爷,以后我若是去了临安,对于族内一些情况不能及时调度时,那便全权由卫舵主打理,可先斩后奏。”董平话音未落,便听得段云楼说道:“总舵主既然想要保密,那这洞内的其他人……”在欲言又止间,其话中含义,已是非常明了。

董平微笑道:“有韩太忠与宫芮二人在,段舵主无需多虑。”

韩太忠淡淡道:“这些人没什么大毅力,只需略施手段,便能永绝后患。”

董平听罢点头道:“如此甚好。事情已经交待完了,诸位舵主请起。今日一别,再重逢便不知会是何年何月,只望诸君能谨记王爷生前教诲,养精蓄锐,待来日再谋大业!”

“属下遵命!”

雪还在飘着。

望着眼前的苍茫,段云楼微笑道:“姐夫,你这一辈子还真是沾了女人的光。”

董平淡淡道:“那你为何不说是那些女人运气好,摊上了我这位好夫君。”

段云楼无奈嗤笑一声:“这可不见得,跟了你的女人,都没有一个是好下场。我表姐为了你,忍辱负重多年,苦苦撑着周王府那个烂摊子,不光没过成一天好日子,还耗尽了半生心血。还有上次在寒鸦城里的那个丑丫头,此时保不准也早已被你抛弃了。还听说,那上官家的大小姐,只是因为你年少时的一次调戏,便耽误了终身。”

董平闻言并无辩解之意,他笑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通的吓人。要说起来,那只能怪我这扫把星撞到了老鸦窝,晦气找晦气。”

“你这次去临安,会去与我表姐相认么?”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相认又何好处,不但没有半分慰藉,反而会让人徒增烦恼。”

段云楼搓了搓手,感慨道:“要早知你是这番心思,那在戍北城时,我便将你给杀了。”

董平微笑道:“你幸亏没那么做,要不然今日你怕是也活不成了。对了,还有一件事要问你。那戍北城外尼姑庵里的小尼姑被你弄到哪里去了,我曾在那尼姑庵里,捡到了周王府的腰牌。”

段云楼闻言狡黠一笑道:“当日我只是给表姐去了一封书信,我告诉表姐,去北方边关接一个小尼姑。只要将那小尼姑捏在手里,姐夫便会回家。姐夫,你若是真在乎那小尼姑的下落,便去周王府去找表姐。”

“罢了,一个女人,死了也就死了。”

段云楼一怔,她脸色微变,斥声喝道:“柴关山,你何时变得如此铁石心肠?”

董平微笑道:“我的心肠,向来都比铁石还硬。话就说到这里,时候不早,该启程了。韩太忠与宫芮二人,我便留在你这里……”

董平一语未毕,段云楼便打断他道:“你放心,我不需要他们保护。”

董平闻言咯咯笑道:“你这便想岔了,留他们二人在你身边,是为了监视你。我晓得你心思活络,常做惊人之举。但你可千万别胡来,要不然,别怪我不念及往日情分。”

听罢,段云楼知觉寒风凛冽,吹入了骨髓深处。

一晃七日,临安街头屋檐上的积雪,已有消融之相。滴答滴答的水滴汇入砖石砌成集水沟里,又涌入城中那条时刻都有巨大画舫游弋而过的宽阔长河内。

本已被禁足了数月的柴厌青又偷偷溜到了街上,他就像是一头活泼的幼兽,在这一日不见便如隔三秋的临安城内欢快的游荡着。自然,来往行人皆对这个纨绔子弟唯恐避之不及。所以柴厌青这身前身后,身左身有的三尺之内,皆是空空荡荡。

柴厌青倒也乐的自在,他昂着头,眯着眼,阔步走着,一幅天上地下唯老子独尊的狂傲模样。但忽的,一阵疾风从其身边刮过,登时就将柴厌青给刮了一个趔趄。

柴厌青连忙稳住身形后,便回头喝骂道:“他娘的,走路不长眼啊!”

只瞧此时正有两匹高头大马停在了他的身后,一个骑客扭过身子笑道:“爷们儿,你倒是长着眼,但你那眼却是生在了头顶,硬是没瞧见两匹马冲了过来。”

柴厌青皱眉道:“你个独眼瞎子,也不好好瞧瞧,你这是在跟谁说话!”

另一骑客转过头来,淡淡道:“眼有几只无所谓,关键是要心亮。”

瞧见此人,柴厌青耸然动容,他怔了片刻后摆手道:“他娘的,晦气,出门撞上鬼了。”说罢,他转过头,又自顾自的向前方行去。

来往行人皆是开了眼界,他们纳闷,向来无理搅三分的柴二爷,今日明明占理,怎的就莫名其妙的服软了。

林三川笑道:“这临安城里的纨绔子弟,难不成都是这个德行?”

董平微笑道:“这还算好的。”

林三川听罢不禁摇了摇头,他心想,这都算好的,那坏的该有多坏。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便干脆不去想。他道:“公子,咱们这既然来了临安城,那还回成都么?”

董平揶揄道:“俗话说,小别胜新婚。但这别久了,那可就成了没油盐的清汤寡水。怎的,你就不想家里娇滴滴的媳妇儿,跟那便宜儿子?”

林三川面露羞色,他道:“这还没拜天地,算不得媳妇。”

“那好,就让你回去拜天地。将家里事儿处置完了,再来临安也不迟。”说罢,董平一挥马鞭喝道:“驾!”

两骑呼啸而去,长河之中,千帆已过。

柴厌青晓得万海花开里,他那几个相好的姑娘,如今都成了蒋辞?z的眼线。他今日是趁着蒋辞?z去了宫中,偷偷溜出来的。若是他去了那万海花开,说不定回了王府,便会被扒一层皮。

所以他便在一间偏僻的酒馆里落了座,酒馆上下皆弥漫着一股酸臭味儿。来这酒馆里吃饭歇脚的,大多都是些穷苦的劳力。他们之所以来此地,皆是因为这酒馆吃饭便宜,两个铜钱,便能吃个肚饱。若是运气好,还能抿上一口酒喝。

而柴厌青倒像是此处的熟客,酒馆里的吃饭的劳力们一瞧见柴厌青来了,皆是热络的对其打上两句招呼。柴厌青则是神魂落魄的随意回上两句,待其在一张空桌旁坐下来后,那小二便上道:“二爷,您瞧今日吃些什么?”

柴厌青淡淡道:“吃什么不重要,得看跟谁吃。老规矩,来几个人上几道菜。”

“得嘞!”

柴厌青今日是在此处会朋友来的,柴厌青明面上的朋友不少,但能交心的,却只有能来这破酒馆里的几个。

过了没多久,一个衣衫褴褛,提着一柄剑的男子便走进了酒馆。那或许并不能称之为一柄剑,用一块快要烂掉的锈铁片称呼貌似比较合适。这男子虽然蓬头垢面,但他的一双眼睛却是迸射着逼人的寒光。他进店后左右一环顾,便将食客吓得避退三舍。这男子在柴厌青的对面坐了下来,与此同时,小二也端来了第一道菜,那是一道西湖醋鱼。

这男子,便是柴厌青的第一位朋友。而他的行当,是一名剑客。在临安,最确定的便是富商大贾与高官名士,这等人,最怕死。所以雇佣护卫,便在临安蔚然成风。临安东市的一条暗巷里,便聚满了将自己当做货物出售的江湖武士。而在那条巷子里,这拿着锈铁片的男子是最出名的一个。无外乎其他,只因这男子好笑的吓人。他为自己标了十万两纹银的身价,但却传言他的身上没有半点武艺。自抬身价,自当就成了笑柄。而这男子,也是将一柄好剑都给等烂了,也没觅到以为愿意雇他的主顾。

古润,是他的名字。

古润刚坐下没多久,一个肚皮快要耷拉到地上,又带着满眼笑意的年轻男子便进了店里。这男子一进来,就做出十足的客气派头,对着店中上下,他都老老实实的抱拳行礼,并且给每人都送上了几两银子。拜完以后,他便坐到了柴厌青身旁。这时,小二上了第二道菜,醉虾。

这男子便是柴厌青的第二位朋友,他的来头倒是大了。他的父亲,乃是从三品的云麾将军。别瞧从三品在临安这宋朝帝都临安内排不上号,但人家可掌管的是临安城与大内皇宫的护卫,可是掌有实打实兵权的。而且掌握的是临安附近的兵权,其地位可想而知。而这大腹便便的年轻人,名宋承军。别看他彬彬有礼,甚至有几分低三下四。但临安的官宦子弟们都晓得,这位是个笑面虎。宋承军一坐下,便笑道:“二哥,瞧见你这愁眉苦脸的模样,可真是稀奇。”

宋承军开口便极为亲昵的喊了柴厌青一声二哥,只因其父乃是蒋钦舟的心腹,宋柴二人,自幼便交好。

柴厌青回过神来说道:“你说怪不怪,今儿在街上,我这么一晃神,像是瞧见老大了。”

宋承军听罢摇头笑道:“二哥,这你就眼花了不是。老大都死多少年了,平时也没见你怎的念起老大,今儿个倒真是稀奇。难不成是你被大嫂打怕了,想让老大回来给你做主。”

听了这揭短儿的话柴厌青搁平常,早就上手打起宋承军了。但此时他却是一反常态,蔫儿的厉害。

“不是有传言说,柴关山三年前没死,而是临阵做了逃兵,隐姓埋名躲了起来。依他的德行,这种事儿也不稀奇。”

听柴厌青一说,宋承军也皱眉琢磨了起来,过了半晌他开口问道:“你在哪儿瞧见了大爷?”

柴厌青道:“就在来时的街上,碰见两个人骑着马。我瞧一个骑马的,那眼神跟柴关山有几分像。”

宋承军听罢一耸肩,不置可否道:“咱们还是喝酒吧。”

古润默不作声的吃着菜,喝着酒,全然没有要与柴宋二人交谈的意思。宋承军看向他笑道:“我说你给我当个侍卫得了,不是十万两纹银么,看在二哥的面儿上,我给你。”

古润一脸冷清,没理宋承军这茬。宋承军碰了一鼻子灰,不由得低声咒骂了两句。柴厌青见宋承军吃瘪,嘿嘿的笑了起来。要说宋承军与古润虽都是柴厌青的朋友,但他们却是各交各的。古润是柴厌青的朋友,但却不是宋承军的朋友。

柴厌青笑道:“古润,你给他当侍卫,他绝对亏待不了你。你又何苦在那巷子里要饭。”

古润淡淡道:“士为知己者死。”

柴厌青闻言问道:“他愿意花银子雇你,难道不算是你的知己?”

“他不是,他是蚂蟥,是猪。”

“我干你姥姥!”宋承军“噌”的一声就立了起来,他抄起面前盛酒的海碗,便欲往古润的脑袋砸去。

柴厌青赶忙拦住宋承军后说道:“他是蚂蟥不假,但做官的哪个不是蚂蟥?不是蚂蟥的清官,可没有十万两纹银。”

古润闻言,闷头喝酒,不予置评。

宋承军憋着一肚子火坐了下去后没好气的说道:“二哥,你说这过几千年,才出这么个不知好歹的玩意儿?”

柴厌青笑道:“我倒觉得古润不是一般人。”

“狗屁!”宋承军嘟囔了一句,便裹住酒壶嘴儿,嘬了一口老酒。这老酒入喉,他的气就消了一半。

转眼,他又呵呵笑道:“二哥,听说你前些日子被万瘸子给整治了?”

柴厌青闻言,脸色铁青:“怎的,你也想拿这事儿来羞辱我?”

宋承军忙道:“诶呦,这我哪儿敢!但依二哥你这脾气,折了这么大个跟头,应该早就打回去了。怎的一点儿动静都没听得。”

柴厌青淡淡道:“告诉你,我本是要去烧了那万府的!但那万依硪提前上门给我三拜九叩赔了醉,我想得饶人处且饶人,便将这口气忍了下去。”

宋承军笑笑,没有拆穿柴厌青死撑着的面子。他瞥了眼四周后,靠近柴厌青说道:“我倒是有个法子能好好整整那万企威,无需二哥出手。”

柴厌青闻言,登时就来了兴趣,他笑道:“说来听听。”

宋承军伸出四根圆滚滚的手指说道:“就凭这个,那万瘸子便要载在咱们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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