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妇家住南山脚下的南畦村,南畦村不大,山根根处不远还有一条半环南山的小柳河。丑妇的家就在村子的最东边,前面就是小柳河。
丑妇自打上个月在小柳河边刷洗衣服的时候,脚下打滑落水之后,人就变了。村里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南畦村的娃子,无论男娃女娃,自小就会泅水玩儿,落水了也不怕。
可是丑妇落水的时候后脑勺子撞到了河里凸起的礁石,所以丑妇是运气好,被当时路过的邻居二娃子救上来了。
二娃子今年才九岁,个儿却像十三四岁的,长得又壮又结实。九岁的男娃子救起二十岁的老姑娘,也就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说法了。
丑妇本来不叫丑妇,她是南畦村里土生土长的村里人。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南畦村一天,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小柳镇,还是每月赶集的时候,捆了柴火,背上重重几大捆去集市上换些铜钱,好贴补家用。即使这样,她也要在天黑前赶回来南畦村的。
丑妇不丑,至少没有丑的惊为天人。就是皮肤黑了点,五官平常了一些。眼睛也没水溜溜,鼻梁有些塌,鼻头上有几颗雀斑,眉毛有些淡有些凌乱。其他还好,就是常年干活,整个人都有些结实,腰身粗壮了一些罢了。
可这些缺点放在乡下村子里,也就比较寻常了,谈不上丑。乡下的村妇多少都有点这些那些的毛病,否则岂不是要和镇上员外家的小姐一样了。
丑妇之所以被村里人叫做丑妇,是因为在丑妇十五岁的时候被她爹娘发现怀孕了。云英未嫁的大姑娘,却无端端怀孕了。丑妇的爹娘逼问丑妇孩子的爹是谁,却把丑妇打个半死,也问不出来半点儿有用的东西。
他们逼着丑妇落掉肚里的娃,丑妇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就是不肯。家里爹娘气急了,自认丢不起这个人,将丑妇赶出了家门,当着村里人断绝了与丑妇的关系。
丑妇从小没有出过南畦村,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小柳镇。她被赶出家门,能去哪里?于是忍着来自村里人各种各样的眼光,听着各种难听的话,丑妇在村子的最东边,离着小柳河最近的地方自个儿搭了一间茅草屋。至今下起暴雨,屋顶还漏雨呢。
未婚生子,丑妇从此不叫翠花,村里人不知道是谁喊起的头,见着她就是“丑妇丑妇”的叫。叫的人多了,“丑妇”就成了她的名。无姓的名。
丑妇很能干,十六岁独自生下一个小子,取了名字叫平安,孩子,自然是没有姓的。丑妇没有上过学堂,见识不多,能取个“平安”的名字已经是很好。反正,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孩子平安。
四年来,丑妇将家里里里外外一担子挑起,白天背着孩子去山里砍柴,顺便摘些野菜当下饭菜。晚上哄睡了孩子,在一点点微弱的油灯灯光下缝荷包。一个未婚女子带着孩子,也不容易。
本来一切都该有条不紊按照既定的规律发展下去的。
可是,丑妇落水了,撞坏了脑袋瓜子了。
于是丑妇现在头上绑着一圈白带子,眼神呆滞地靠坐在土炕上。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自从落水被救之后,丑妇醒来立刻闹着要回去,又跳又叫的,村里人都说丑妇得了失心疯。后来她倒是安静了,就是再也没有管过四岁大的儿子。整天坐在土炕上发呆,连吃喝都是平安端来的。
倒成了儿子照顾娘。
这天又到吃早饭的时候了,村里人是只吃两顿的,所以早上吃的晚些。
“阿娘,喝粥了。”丑妇没有理会门口小娃奶声奶气的叫唤声。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门口小娃将碗放在土炕,丑妇的眼睛才动了动。
这一动,就盯着土土炕上的碗不动了,似乎是用了死力盯着。
平安只当她娘想喝粥了,两只小手一起托起土炕上的碗,呈在丑妇面前,小脸上满满的雀跃和炫耀:“阿娘,你快尝尝,平安今天煮的粥有没比昨天好吃?”
丑妇皱紧了眉头,放在褥子上的手死死地握成拳头。让她直接死了不就好了!老天爷是故意惩罚她吗?
听说,一国的首领是不能够轻易说杀就杀的。不然,就会有天谴!
但是,她杀了。她不但杀了,还将某国的首领首级在黑市中高价出售。
华夏帝国曾经有古老的传说,一国之君是有上天庇护的,他们是上天的宠儿。所以,杀害一国首领的人必然会不得好死。
她从不信这些,所以她杀了,杀该杀之人,这是她的信条。
现在,她遭报应了?!那种人手中沾满无辜之人的鲜血,上天居然会庇护那种人!
丑妇的眼睛死死盯住面前小手中托起的破碗。碗,是最平常的土碗,缺了好几道口子,要是喝粥,要选好一处没破口子的碗口,不然,会割到嘴唇。
碗里,清可见底的稀稠米粒……这就是面前的孩子说的粥!
她魂穿到丑妇身上的时候,也全面接受了丑妇的记忆。她怎么能够甘心!
她在科技那样发达的时代,能够叱咤风云的人物,居然魂穿到这样一个女子身上!
未婚生子!无姓之人!家徒四壁!就连这身体,也丑得惊人!
在她看来,这丑妇是极丑的!曾经她艳光四射,光彩耀人,走到哪里,都是人们关注的焦点。现在?
也是人们关注的焦点,却是丑极了的焦点!
“阿娘?”平安看丑妇又发起呆,而且面上表情变幻莫测,不禁被她脸上出现的狰狞之色吓得退开两步。
“阿娘,先喝粥。”平安将碗放下,小大人一样挽起袖子:“平安去把衣服刷洗了来。”说着,有些逃也一般迅速逃开,他怕这样的阿娘,一张脸好可怕。
丑妇再次陷入到沉浸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刷洗的水声停止了。却被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代替。然后,院子里就传来一个叫嚣声。
“娘,就是他!就是他偷拿了俺们家鸡窝里的鸡蛋!俺亲眼看见的!”是个小子在叫嚣。
“俺没……”是平安反驳的声音。
却被个嚣张尖锐的妇人声音打断:“好哇,你个贱种!原来是你偷了我家老母鸡新下的蛋!”
“俺没有!俺没有偷!”声音里已经带着气劲,可平安只会一味地反驳,说来说去就那几个字。
那嚣张妇人才不管,冷哼一声,嘴上更加恶毒:“不是你偷的还能是谁偷的?当年你那个不要脸的娘就是偷了别人的汉子生下的你!有这样不要脸的娘,你这个儿子能好到哪里去!哼!果然不要脸的小骚货生的儿子品行也一样差。当初就该请求村长赶了你们母子滚出我们南畦村的!”
“不是!你胡说!俺阿娘才不是你说的那样!才不是!”平安气哭了,却忍住泪意,“我也没偷你们家的鸡蛋!”
之前告状的小子声音又插了进来:“别人都说你没爹,没爹的孩子是野种。村里的二娃子,大头哥都有爹,只有你没爹。不是你偷的是谁偷的?”
这一次,平安不出声了,他是真的没有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