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克休恩动用了几乎可以动用的财力搜寻死神雪夫的下落,只是,如同任何一个出自庄园的人物一样,杳无音讯,这一个人就像是凭空从大地上消失了一样,一点儿痕迹也没能留下。
布莱克休恩将曾经在十年前救治过水翩然的亚瑟集团的专属医师又重新请了来,老医师在看过圣夜南宿的伤势之后,沉重地摇了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真的一点儿机会都没有吗?”水翩然的眼神一直没有从这个俊雅却毫无血色的男人身上移开。
“他跟你十年前的情况不一样,翩然少爷。更何况,十年前我能救你,现在却不一定能救他。”老医师叹口气,若有所思地望了水翩然一眼。
水翩然当然明白老医师的意思,十年前他是因为心中有所执念所以不愿就这样轻易离去,可谁又知道,或许,眼前这个人竟跟他有着相同的执念呢?
一个为了御龙环可以连性命都不顾及的人,他又怎能就这样让他死去呢?在雪夫将小环掳走的那一刻,他确认自己是看到了,小环凄绝的眼神,那些如钻石般刺眼的泪是为这个人而流的。
“除非……”老医师缓缓开口道,看似下了极大的决心,“除非让我的师兄出手,或许还可以拼死一搏。”
“医师请说。”水翩然恭敬地朝老医师欠了欠身,无论用任何方法,他都要救活这个人。
“我的师兄黎雨航先生,在各个方面都是顶尖的高手,远远胜过我,只是,他这个人性格非常怪癖,只救治他认为值得救治的人。这么些年来,我与他因为一件小事一直互相仇视至今,狠心断了联系。”老医师长吁短叹,悲世伤怀。
对于黎雨航这号人物,布莱克休恩和水翩然亦有所听闻。据说,这个人是医世家族黎家的传人,从小便天赋异禀,对医学充满了浓厚的兴致,年少时已是名满医界,闻名遐迩。让两人深感惊讶的是,此人竟和亚瑟集团的专属医师是同门师兄弟,如此看来,老医师应当是曾拜在黎家门下学习的精妙医术了。
“如此说来,老医师也不知道黎先生在哪里了?”布莱克休恩略微蹙眉。
“听小儿说,师兄如今已退出医界,寻了一处幽静之地安享晚年去了。至于到底身在何处,除了他收的一个徒弟,没有人知道。”
“徒弟?”水翩然重复道,面上掠过一丝诧异,据他所知,这个生性怪癖的黎医师向来都是拒收弟子的。
“没有错。”老医师点点头,“只是,这个徒弟如同昙花一现,惊人的才华方叫人知晓,便消失了踪影。”
“也就是说没有人知道老医师的师兄身在何处了。”布莱克休恩望向水翩然,他的表情犹如一面沉静的湖,毫无波澜。
老医师应布莱克休恩之邀,在缪斯花园住了下来,他答应水翩然会竭尽所能替圣夜南宿续命,但是究竟能够支持多久既不能预料,也没有任何保证。
期间,圣夜南宿几次逼近死亡的深渊,但却仍留有一丝气息不愿放下,硬是挺了过来,久而久之,他的身体已经没有一处地方可以用来注射药品,紧闭的双唇让他吃不进任何的食物,面色越发苍白,身体快速消瘦下去,曾经玉样的双颊凹陷得就像从死尸堆里拖出来的一样。到最后,老医师宣布必须要有人日夜看护着,否则随时都可能再也救不回来,找旁人不放心,萧瑟终于劝动水翩然由她来代替他照料圣夜南宿。
月光下,两个颀长的影。
“还是,没有消息么?”水翩然轻轻闭上眼睛,从他的眼角流下一颗泪珠,这颗泪珠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出清冷的光。
布莱克休恩痛心地摇了摇头,眼神忧郁而哀伤,心里凄然念道:“对不起翩然,我只顾保护了你,却不曾想保护你所心爱的人。”
水翩然深知,庄园的人或许只有庄园的人才能找到吧。
“我知道你心里担心他,我又何尝不是。”布莱克休恩想伸手扶住水翩然,这些天下来,本来就虚弱的他亦是消瘦了不少,一心只顾着别人,那么他呢,他自己又能支撑多久?那张看不出有一丝一毫憔悴的脸,究竟能坚持多久?
……
玄关处,伽兰帝站在那里,望了他们许久,一个是他的父亲,一个是他的教父,两个都是他至情至义的人。父亲当初千般阻拦,万般反对他跟环在一起究竟是何缘故?二人口中的他又指的是谁?辛维恩那带着蛊惑的声音在耳边变得越发清晰:你还记得水翩然吗?你的小环很可能跟他在一起。
心急火燎地跑回家来,不见环的踪影,却听见了这番对话,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全都想明白了,身心被触动着,伽兰帝的拳头越捏越紧,他转过身,没命地跑着。拳头砸在墙面上,几下便留下一个鲜红的血印子,欲哭无泪。
“兰帝!”有人喝住他。“我听亨利说你回来了。”布莱克休恩朝着伽兰帝走过来。他看了一眼墙上的血印子,又看了看他的手,“你这是……”
“爸。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翩然叔叔根本就没有死。”伽兰帝看着布莱克休恩,满眼的怨恨。
“你都知道了?”布莱克休恩转过身,沉声道:“没有告诉你是有原因的。”
“原因?呵,呵呵……”伽兰帝笑出声来,肩膀在不停地抽搐,“怪不得你会阻止我跟小环在一起,原来是因为他,那个水翩然,他是不是也喜欢小环。你怎么可以这样,老爸,我是你儿子啊,那个水翩然,他不过是一个外人!”他已然语无伦次了。
“啪!”布莱克休恩一巴掌打在伽兰帝脸上,“兰帝,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伽兰帝捂着自己很快肿起来的右脸,从小到大,布莱克休恩从没这么重地打过自己,他怔在当场。难道他的猜测果然是真的?冷风灌进他的衣袖中,呼呼作响。他连连向后退着,似乎不能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忽而转身,冲进夜幕中。
“老爷。”亨利快速跟了上来。
布莱恩休恩止住他,沉声道:“不用追了,让他好好冷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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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兰帝?”水翩然定了一下,认出他来。
走廊处,站着一个人,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右手看来是受伤了,随便从衬衣扯了一块布绑了,被扯烂的衬衣随着夜风飘舞乱飞。伽兰帝并未离去,有些事情,他必须问清楚,当着这个人的面问个清楚。“我们,能谈谈吗,翩然叔叔?”他开口道。
水翩然微笑着朝他点点头,“当然可以。”
走了很长一段路,伽兰帝跟在水翩然后面,一声不吭。
水翩然忽而停下来转过身,“你不是说有话对我说吗,兰帝?”
伽兰帝定定地看着他,朦胧的月光下,他看起来就像一尊神一样一尘不染。为什么,这个他曾经最喜欢,最崇拜的人要跟他喜欢上同一个人?为什么,偏偏是他,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我……”似乎下定了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一样,伽兰帝一咬牙,脱口道:“我喜欢小环,非常非常喜欢。”
水翩然似乎早就猜到他要说什么一样,一张仍是保留着十年前容貌的脸没有一点儿吃惊,他温和地笑着,感觉比月光还要温暖,“嗯,我知道了,兰帝。”
伽兰帝呆呆地立在那里,在决定来找水翩然之前,他想过很多个回答,比如劝他放弃小环,比如说些让他彻底死心的话,他甚至想过有可能会同他动手,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回答,他回答得很快,似乎是早就准备好了一样。他不能理解,他,不懂。
“今天晚上的月亮,很美。”水翩然说着,仰头盯着天上那一轮残月。
很自然地,伽兰帝抬头望向夜空,刚刚还是满月的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隐去半个身子,在那些云雾的遮挡下,不大不圆,也没有那么明亮了,但是真的,很美。
“咳咳……”水翩然弓着身子,虽然一直憋着,最后终于憋不住,咳了几声。
“翩然叔叔。”伽兰帝倾身,急着要去扶他,被水翩然躲开了。
水翩然斜瞟一眼伽兰帝,讪笑道:“怎么我已经老到需要人扶的地步了吗?”
伽兰帝听他这么说,倒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
水翩然走了过来,胡乱地摸着他的头,“没事,一点儿小感冒,跟快就好了。”
水翩然似乎越摸越起劲,将他原本就乱七八糟的头发揉得更乱了。伽兰帝突然眼珠一转,伸手去挠水翩然的痒,可却被他轻巧地躲过了。
“好啊,你小子太不厚道了,居然搞偷袭!”说着,水翩然快速闪到伽兰帝身后,他仍然还清楚地记得这个小子最敏感的部位在哪里,伸手一挠。
伽兰帝痒得缩到地上去直打滚,连声求饶,仿佛小时候的那一切美好又重新回来了。印象中,水翩然似乎从来没有停下来过,可是今次,很意外的,他停下来了,温柔的声音以前所未有的力量穿透了耳膜:“兰帝,如果你心爱的那个人不爱你,你还会义无反顾地继续爱下去吗,你可以吗?”
“我可以。”伽兰帝坚定不移地答道。
夜更深了,浓重的黑压下来,天变得很低很低,似乎再往下一点儿,就会塌下来,阻断世间一切纷扰纠葛。
夜月一帘幽梦,清风十里柔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