婼柳是个极爱热闹又精力充沛的人,她拉着素秋左转右转,街上的人原本就是摩肩接踵的多,不一会,素秋便头昏眼花、腿脚乏力,只觉有人擦了自己一下,被拉着的手便松开了,待自己抬起头就找不着婼柳他们,找不着方向了,只得恍恍惚惚的在街上走着,人太多,自己被人群挤来挤去的,只觉空气稀薄呼吸困难,便径直走到路边,走进一个小巷子。
素秋迷迷糊糊的到了巷子尽头没了前路,转身欲走却见一个残旧的小院显在眼前,她认得这是姚家的一处房产,只见里面隐约有光,便鬼使神差的移不开步子,她的视线没来由朝屋里看了看,迟疑片刻便踏进门去,轻轻的推开门朝屋里窥探, 瞬间,一股烟草的浓味扑面而来,她险些呛到,眼睛被浓烟刺激的挣不开,一下便醒了,赶忙捂住嘴,奋力得张大眼睛,透过浓浓的烟,她看见一中年妇女斜卧在一张榻上,头垫着一个高高的枕头,露骨的双手持着一杆烟枪,跟前摆着个烟灯,正翻转着烟锅对准那火苗抽吸着,那妇人纹丝不动的躺着,仿佛是达到了半麻木的瞑想状态,一脸疯狂的欣快感。
心一紧,素秋如遭利剑封喉,瞬间呼吸都变得困难,惊叫着,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扬手打翻那灯,“母亲,你这是干什么?”
母亲心下大骇,毫无血色的面上一双眼睛即刻发直,瞳孔急剧缩小,一把冲下榻去,拾起那油灯揣在怀里,如同是揣着自己的失而复得的宝贝一般,迅速又回到榻上,点燃灯又开始吸食起来,幽幽的闭上眼睛,竟是彻彻底底的无视了素秋的存在,好似对什么都无所谓。
素秋震撼不已,却只能愣愣的站着看着,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敢做,只觉得头顶被人浇了一盆凉水,心口被人插了一把利刀,满脸的不相信,这是她的母亲吗?眼前这个贪婪的抽着大烟的妇人真的是自己的母亲吗?昔日端庄贤淑的的母亲竟是落的如此田地,蓬头垢面、眼神涣散、精神萎靡?素秋的指尖狠狠朝掌心刺去,暗暗祈祷不会痛,希望这一切只是一个梦,可掌心却是真的痛了,她知道这不是梦是真的了。
母亲好似飘飘欲仙、身在云端,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缓缓的睁开眼,飘忽不定的眼神瞅见了自己的女儿,她一个寒战,不可思议的闪烁着眼神不敢看她。
素秋只觉心口一阵绞痛,艰难的开口叫道,“母亲.”
“素秋,”母亲无奈的唤她,声音轻的极不可辨,胸口剧烈的上下浮动着,呼吸不是很顺畅的样子。
“母亲,您这是……”素秋断断续续的说着,却不忍心说出口,只觉得每个字如滚烫的烙铁一般无情的落在自己身上。
“素秋,我……”母亲吐字不清,含糊其辞。
“父亲知道吗?”素秋问。
母亲默默的点点头。
素秋一阵晕眩,这是怎么了,这个世界疯了,真是疯了。父亲知道,他是姚家的主人,他知道也就是他同意了,他怎么还容忍母亲这样做?
“母亲,您为什么要怎么做,您这样叫我怎么办,叫父亲怎么办,父亲为什么会同意,为什么?”素秋斥责她。
“素秋,这是药,服用后,为娘的心绞痛减轻了好多。”母亲一派瘦削不堪的模样,低低的说着。
“什么药,什么药,这是鸦片,是鸦片。”素秋的音调节节抬高,鸦片是什么,是祸国殃民的毒物,是不能想不能碰的毒物。
“素秋,你也知道为娘有心绞痛,为娘是不得以的,为娘年纪大了,为娘受不了那痛楚。”母亲凄婉的说着,抽泣着。
素秋心中如流沙般苦涩,绞痛化作无形,转而有万千蚂蚁在撕咬着,密密麻麻的痛无孔不入,母亲是在狡辩吗?是在推脱吗?他们已经拆了这家,现在是铁了心要彻底的毁掉这个家吗?
“素秋……”母亲从榻上奔下来,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死死地盯着素秋的脸,口中重重的说着,“你去帮为娘找些来,好不好。”
素秋看着母亲,不知为何心底竟是十分的害怕,只觉得母亲的脸色的好恐怖。
“素秋”母亲几近疯狂,好似头脑不清楚一般,明明没有什么,却捂着胸口全身痉挛着,眼神里满是害怕,对着她大声央求着说,“素秋啊!女儿啊!你去替为娘找些钱来,你去替为娘找些药来,好不好?为娘的心好痛啊!为娘的心口好痛。”
看着时而情绪低沉,时而疯狂不已的母亲,素秋知道母亲中毒太深,已是离不开鸦片,不给她找药,没有药,就等于熄灭了她的生命之火,就等于推她去死,她是自己的母亲,怎么可以,素秋怎么忍心推她去死。
“姐姐,”婼柳不知怎么找到这儿,一张脸煞白着,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们,身后站着雪雁和巧儿脸色也没有好过婼柳多少。
“母亲,我答应您,”素秋的心里此刻塞满的棉絮,根本没有心思理会婼柳,直直的对着母亲说,“母亲,您就待在这不要乱跑,我自会找到父亲问的明白,然后,我自会找人送药来给您。”
说完这话,素秋才抬头对婼柳递了个示好眼色,婼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素秋又安抚了母亲好一阵,直到母亲又恢复了自己来时的脸色,她才同婼柳他们退了出去。
回柳家的路上,气氛很压抑,素秋的心思乱作一团,青着脸,愁眉难舒,一句话都不说。
“姐姐”婼柳轻轻的唤她,建议说,“姐姐别担心,不如,我叫我家里人送些钱,暂且给姐姐解解急。”
“不可以。”素秋一口回绝,且不说婼柳已是嫁作柳家,再回去找娘家人要钱于理不合,仅仅是姚家的脸面也不许自己让婼柳这样帮自己,传出去了,凭着父亲的脾气,只怕宁愿自愧而死,也不要被人施舍怜悯。不然这件事是怎么也瞒不了这样久的。
“姐姐,”婼柳焦急的唤她,“那姐姐有何打算。”
“如今就只有一条路能走了,”素秋启齿道,“回柳家,找母亲帮忙。”
“姐姐,我会尽力说服母亲的,你别太担心了。”她一脸忧伤的看着素秋。
素秋无助的望着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动动嘴角,没能吐出些完整的句子,最后淡淡道,“谢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