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国大乱的消息很快传入了中州,在判断消息真伪之后,练钧如火速入宫晋见姜偃。接着,其他朝臣也纷纷受到了传召,齐集于隆庆殿中。一时间,人人脸上都写满了企盼和惊惧,机会来到的同时也伴随着无边的风险,毕竟,他们手中的筹码还远远算不上是压倒性的。
“周国那边有什么异动吗?”练钧如看着长桌上那一张细致的地图,抬头向许凡彬询问道,“长新君绝不会放过这样分一杯羹的好机会,北狄大军的后路都掌握在他的手中,只要他一声令下,潞景伤那二十万大军就会被困死在炎国之内!”
许凡彬伸手在地图上的几个地点指了一下,“周国军队确实早就已经有所调动,主要集中在这几处,分散得很开,随时都可以出动。但是,直到现在,他们还没有行动的迹象,似乎仍然在关注情势发展中。”
练钧如点了点头,和姜偃交换了一个眼色,又对在场众人解释道:“南蛮首领孟骄阳,前日已经抵达了华都,并且和陛下深谈过一次。孟骄阳的母亲是中原汉人,因此具有一半华夏血缘,其人野心很大,不止局限于南蛮,除了向陛下索要封号之外,还想染指中原。这种人虽然可以利用,但过分危险,大家有什么好主意么?”
伍形易见六卿等重臣面面相觑,不由冷笑着开口道:“野心越大的人就越有缺陷漏洞,只要把握得好,未必不能抓住他的软肋。北狄那位天狼王不是一样么,看似野心勃勃,其实仍旧为情所困,这样的人不足为惧。我之前派人在南蛮收集过情报,孟骄阳虽然姬妾无数,却只有一个幼子,如今只有六岁,他们部落的长老坚持要立他的弟弟作为继承人,所以他只要出战就必定带着幼子和弟弟,唯恐有人拥立他的弟弟,同时提防有人暗害他的儿子。陛下只要能够掌握他的儿子,那么……”
这赤裸裸的一番话顿时让所有人愣在了当场,练钧如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伍大人说得没错,质子之说在中州已经使用了多年,南蛮孟骄阳既然宠溺幼子,那么此议就有很高的价值,明日召见他时,我会尽力提出,若是他不能答应,那只能不用他了,毕竟,夏国如今并不足虑。”
“诸卿,如今的目标已经确立,那就是要中州必须开始用兵,但矛头指向谁,大家可有定论?”姜偃环视众人,提出了自己最大的疑问,“不仅要速战速决,而且又要有出兵的理由,亦或是说,民心方面一定要把握住,否则,在大义这一点上,我们就无法站住脚!”
此时此刻,大殿中响起了两个相同的声音:“自然是商国!”
说话的正是练钧如和伍形易,两人犀利的目光狠狠撞在了一起,最终却同时望向了一旁。练钧如见石敬等人都看着自己,便指着地图解释道:“其一,寒冰崖本为商国门派,对于商国情势有很深的认识;其二,严修在谭崆城声望高涨,而且日前刚刚打过胜仗;其三,汤舜允逼死其伯父,又杀死了自己的堂兄,当时这逆举虽然被掩饰了下来,如今却可以大做文章!”
待练钧如说完,伍形易立刻接口道:“等周国忍不住出兵之后,中州就立刻增兵商国,一定要用最快速度拿下!与此同时,提防西戎的动静,若是他们蠢蠢欲动,那事情就麻烦了!”
殿中众人同时点头,又议了一阵之后,他们才纷纷退出,只留下练钧如和姜偃两人。两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那张硕大的地图上,许久都没有说一句话。终于,姜偃开口打破了寂静,“为了让天下重归于一,我们打破了原有的均势,战乱一起,百姓就又要遭殃了。练大哥,这统一之路沾满了鲜血,我每每想起,夜晚往往无法入眠!父王当初的托付,真的就那么重要么?”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统一几乎是遥不可及的梦想,而对于练钧如这个曾经经历过统一王朝的人而言,只有统一才是大势所趋。“陛下,天下的大一统原本就要遭受无边的苦痛。倘若中州一直贫弱下去,四国诸侯会放过这块肥肉么?他们争抢的时候不是同样要掀起腥风血雨?上位者的每一步前进都踩着无数人的鲜血,倘若不能体会到这一点,在安定之后抚恤民众重振河山,那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
姜偃轻轻点了点头,脸上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待到练钧如退去之后,水清慧便从侧殿缓缓行出,在御前盈盈一礼。“陛下,您的心仍旧在惶惑不安么?”她的小腹已经有些微微隆起,作为五年多来第一个怀孕的嫔妃,如今后宫仆婢都将她当作了王后的第一人选。“阳平君殿下所言句句在理,相比先王的手腕来,陛下还是太过软弱了!”
姜偃容色一冷,“你是在指责朕么?清姬,你应该知道,练卿执掌大权以来,中州国力蒸蒸日上,他的铁腕已经够狠了,若是朕不能稍稍平衡一下,那朝局的走势就很难说了!”他随手将一本奏折扔在了桌案上,“你不必担心自己的处境,你产下的若是长子,无论如何,朕都会册立他为储君,至于将来如何,你也应该知道!朕曾经矢志脱离贫贱,如今却欲图解脱而不能,照此看来,你的儿子恐怕要早早即位了!”
“陛下!”水清慧连连退了好几步,面上无比惊骇,可是,姜偃却再也没有和他多谈的兴致,挥挥手就示意她退下了。
中州华偃王六年八月二十七日,周国大军自边境进入炎国,打着为炎侯报仇的旗号堵截了北狄大军后路。与此同时,中州七万大军直扑商国,并发出檄文通告天下,历数汤舜允七大罪状。由于汤舜允先前的伤势骤然严重,又昏迷不醒,因此商国之内乱成一团,统兵大将中也爆发出了不小的争执。
在一连串的变故发生之后,南蛮首领孟骄阳谒见天子,并以独子孟方泗在中州为质,这个消息也就没有引起太大波澜。夏国孟尝君斗御殊为了平息两个儿子间的内斗,以雷霆手段处死了双方家将十二人,总算是暂时止歇了内斗,然而,闵西全在此期间渔翁得利,顺利拉拢了不少中间派人马,手中兵权骤然增加到了三万,勉强在洛都站稳了脚跟。再加上南蛮接受了天子封号,斗御殊也不敢轻举妄动。
谭崆城中,许凡彬和严修成功地合兵一处,意气风发地双双立在城头,俯瞰着远处的荒野。从仰人鼻息到自由做主,两人也的经历也不可谓不坎坷,尤其是严修在谭崆城支撑大局,扶助的又是承商君汤舜方这个软弱之人,其中压力不问自知。两人正在交流着今后的进兵路线,就听得头顶上传来了呼呼风声。
“想不到许大人的动作这么快!”孔笙自黑翅天鹏上飘然落下,朝着许凡彬微微行了一礼,“这一次的进兵之后,商国应该就能全数落入天子辖下了!”
“少宫主所言极是!”许凡彬笑着点了点头,又转向严修称赞道,“若不是严兄这些年刻意收拢民心,此举必然招来无数非议!不过,少宫主和严兄的好事,应该也快近了吧?”
一句话将两人说得面色绯红,好在孔笙和严修都不是脸皮太薄的人,敷衍两句也就过去了。两人的婚事练钧如早已提过,他们自然也是心照不宣,只是一直没有最后敲定而已。笑论了一会杂事,三人立刻便转回了正题,待听得许凡彬说起寒冰崖在其中的作用时,孔笙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姐夫未免太多虑了,汤舜允那里群龙无首,发挥不了什么大效用,寒冰崖都是女子未经战阵,这一次为何又要让她们登场?若是她们刺杀了敌将,消息传出之后就会大损王军声誉,未免得不偿失了!”孔笙一向不喜欢那些外表冷若冰霜的女子,因此毫不客气地埋怨道。
许凡彬和严修对视了一眼,顿时哑然失笑,不过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去反驳。说到进兵路线,严修顿时心绪大佳,立刻将两人引入了书房,指着墙上的挂图解释了起来。他在谭崆城足足驻扎了五年多,对于周边地形和商国的山川地理大有研究,只听了片刻功夫,许凡彬便生出一股佩服,交头接耳间,未来的打算就渐渐定了下来。
中州华偃王六年九月初一,商国军队先启战端,但交战之后,其后队突然遭受骑兵伏击,阵势顿时大乱。以勇猛闻名于世的董奇只带了几百骑亲兵逃脱,郭涛却不幸战死,消息传出之后,人人不得不对王军的战力做出重新估计。在挫败敌方攻势后,严修第一次领军主动出击,商国的反正之战正式揭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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