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打开的门窗斜斜的照射进来,靠窗的那一面屋子里很是敞亮,只是那位妇人所坐的地方却是阳光所无法够到的,略微显得有些阴暗。
妇人端坐在太师椅上,紧绷着脸,一动不动的望着门外,像一尊蜡像,身边站着的两个丫头也是纹丝不动,连呼吸都放轻了,似是不敢打扰到妇人的沉思。
门外,轻轻的脚步声缓缓靠近,妇人眼珠子转动了一下,从沉思中醒过来,目光也落到缓缓走来的一行三人身上。
来的人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和两个侍卫,正确的说法应该是,一位年轻漂亮的过火的女子被两名侍卫押送过来。
年轻女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丝毫没有被人束缚了自由的觉悟,反而颇有兴致的在欣赏院子里的风光,这样的场景让妇人不由得皱了皱眉。
她在这儿等候了足足三天,约会的人并没有如约而至,步履轻盈没有半分阶下囚的身影更是让她怒火中烧,发作不得的后果是她的眼神燃烧起愤怒的光芒,不过,她不得忍一忍,小不忍则乱大谋,何况是她毕生最重要的东西,对付一个下层的妓女,即便不使任何手段都可以手到擒来。
“跪下!”侍卫呵斥道,程水若直挺挺的站在门口,轻蔑的瞧了那呵斥的侍卫一眼,淡淡的道,“下马威!这便是楚夫人的待客之道?”
那侍卫窜到程水若身后便要踹她的后膝,那脚尖在程水若后膝上重重的一撞,一阵虚软让她重心不稳的往前跪,程水若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被吓了一跳,电光火石间脑中闪过的念头却是不能在眼前这位面前服了软,一咬牙,便直挺挺的往前栽,呯一声,重重的摔在地上。
鼻子一麻,全身上下乃至内腹都似挪位了,不由得闷哼一声,腥甜的味道从鼻腔蔓延开来。
几个女声皆是轻轻低呼了一声,片刻过后才有淡淡柔和的女声在头顶上方传来,“我是朝廷所封的诰命夫人,你见我焉有不拜之礼?”
“五体投地,夫人不允不敢起身。”程水若闷声闷气的趴在地上道。
楚夫人没听见趴在地上的人到底说的什么,她请程水若来只为了一件事,楚怀沙需要程水若帮忙才能安全无虞,本来事情已经是十拿九稳,谁知道那瘟疫竟然在那一场混乱之后消失无踪,如今朝堂上对手拿着这个说事儿,时过境迁,死无对证便是洗不干净的一身腥。
她一向厌恶烟花之地的莺莺燕燕,楚怀沙唯一的一次出入花街柳巷便是春风楼,眼前这个头牌自然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上次还琢磨着将程水若拉下水,成为那件事的牺牲品,谁知道程水若竟然将所有的人都耍了一场,反倒是自己脱出身来。
不过,后来程水若不在京城了,楚夫人也就罢了,她的身份容不得她满天下的去跟一个妓女过不去。
却是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女人竟然这么阴魂不散,楚怀沙在哪里出现,她便在哪里溜达,豫州城里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什么劳什子的神医,便是方家的人也是对她赞不绝口!
她还不了解这个女人的能耐么?除了勾引男人,还能有什么本事?
若是这女人身后没有人在支持,楚夫人打死也不会相信,至于那个人会是谁,如今却是还没什么头绪,方家的嫌疑绝对是最大的!
毕竟,当日派人来京城通知她的人,方家就有一份!
显然,这个女人的心机深沉到让人发指的地步,方家不倒,她便依仗着方家的权势行事,楚怀沙倒下,她自然也不会再搭理,如今又攀上了驸马爷的高枝,行事越发的肆无忌惮,连她这个诰命夫人也不放在眼里!
所以,她要给她一个下马威,要让她知道,再大的靠山也抹不去她往日的劣迹。
只是,这个女人的骨头硬的让她有些吃惊!
“程水若!”楚夫人道,“当日你杀人一案到如今还没有结,死者家属拿着状纸四处寻找了你的罪证,如今正打算告御状,你倒好,倒是就在皇城附近过期逍遥日子了。”
程水若翻身起来,索性坐在地上笑道,“楚夫人请我过来,便是为了告诉我您的夫君审了场错案?”
咽的楚夫人愣了半晌,身后站着的一个丫头道,“程水若!你休要不知好歹!你是钦犯!竟然敢对夫人无礼!”
程水若闻言摆摆手,“去去!主人家说话小丫头插什么嘴?给我弄点儿干净的凉开水和布来,再来点儿艾草。这血流的,天气热,身上的血气翻涌,估计没那么容易止住。”
感情人程姑娘根本就没拿自己当外人,倒是将在场五个人闹的有些不知所措,见过无赖的男人,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楚夫人见状啪的一掌拍在桌上,站起身居高临下的喝道,“程水若!你信不信我立马让人将你扔进大牢!”
“吓唬谁呢?”程水若捂着还在流血的鼻子道,“您老人家还窝藏钦犯呢!索性连方白苏一道扔进去,也好跟我作伴。”
“你以为我不敢?”楚夫人瞪大双眼。
程水若嘿嘿笑了两声,“楚夫人,说句实在话,您也别跟我吹胡子瞪眼了,您不是老爷们儿,没胡子可吹。叫我来,也不是为了吓唬吓唬我。何况我这人标准的吃软不吃硬,家里人又都死绝了,根本就没个怕着,吓唬我也没用不是?这大热天的,也不嫌折腾了一身臭汗。”
这话说的极为明白,楚夫人不由得想起当日程水若在她家里力战十来个男人,愣是杀了一个戳瞎了一只眼睛,在外面闯荡了这么久,其他的事儿不清楚,夜闯豫州城,愣是不怕城外虎视眈眈的流民,这份儿胆气是十足的,不由得承认兴许要让她服软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压下胸口的怒火,坐下来端起茶喝了一口,顺了顺气,楚夫人盯着下面坐着悠然自得的程水若却是不该从何说起,一个人一旦无所畏惧的时候,怎样才能打动她?
眯起眼,若是他有所损伤,她也无所畏惧!
偏过头冲着身边的丫头吩咐道,“没瞧见程小姐现在身上有伤么,还不赶紧去取药过来!”又朝着程水若点点头,“程姑娘坐下说话,地上虽凉快,坐久了对身子可不怎么好。”
让丫头将自己扶到椅子上坐下,程水若这会儿身上依旧疼的紧,不过,她的抗争并非没有意义,到底得到了一个跟楚夫人平等对话的机会。
楚夫人会来找她,程水若是一早就料到的,这件事她避不开,要怎么解决却是个难题,若是没有一个平等对话的机会,她只能被对方压制的死死的,这是她不乐意见到的局面。
如今平等对话的机会是得到了,接下来却是要将她拽进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她若是不答应,一个女人为了自己的男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事完全可以预料,绝对是疯狂的,让所有人都战栗的。
程水若对楚夫人说她无所畏惧,实际上呢?
她不想死!也不想给身边的人带来灾难。
既然这样,那就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
在沉默中,艰难的做下这个决定,程水若让小丫头伺候着擦干净了脸,又上了药,甚至楚夫人要请她去房间里看看身上还有没有其他的伤处,并将一身的脏衣服换下来。
将一身上下收拾的光鲜华丽,坐在花厅里,与楚夫人在一张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圆桌前,吃着桌上的点心,和着雨前龙井,闻着屋子里的檀香味儿,听窗外的鸟鸣虫吟,宾主之间其乐融融,仿佛是多年的好姐妹。
“只要能救我相公!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楚夫人端着一杯水汽氤氲的茶水,透过那水雾淡淡的道。
程水若拈起一块糕点,放在嘴边,闻言停了下来,不解的望着楚夫人,楚夫人道,“我问过所有豫州城的大夫,都说没有办法证明那场瘟疫到底有多可怕!你一向诡计多端,揣摩人心更是厉害,这件事你从始至终都参与了,能不能想出办法?”顿了顿补充道,“想的出来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在我能力范围内的事我都可以帮你办到!若是不行,不管你怕还是不怕,我都不会留你性命!要知道,若非你,我相公根本参合不了这件事。”
“这是夸我还是贬我?”程水若哑然失笑。
楚夫人挑挑眉,没有答话,程水若摸摸鼻子,决定懒得跟这个女人计较,将手上软软的糕点捏成细碎的渣滓,喃喃道,“我怎么知道你事后会不会兑现诺言?”
楚夫人抿抿嘴,肝火又有些上升,她方才并非故意给程水若时间,而是自家憋了一肚子的火需要发泄,结果程水若只两句话就又成功的将她的火气给撩拨起来。
“信不信你都只有这两条路可以选!”
程水若笑,“发那么大的火做什么?喝口茶消消气!我这不是就问问么?谈生意总要谈好交换条件不是?真不知道你哪儿来那么大的信心,我就可以帮上忙的。”看见楚夫人就要暴走,连忙道,“您别说,我还真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楚夫人焦急的问道。
“你得先告诉我如今是什么局势!”
彭太师和亲皇派斗争从皇帝一登机便有,当今的皇帝并非先皇所预料的那一位,同样的,朝堂上的人都没有预料到这位会是今日之君,在先皇在世的时候站队就很明显了,这种事儿历来就有,没什么好说的,唯一值得提一提的就是,朝上所有的人都没有站对队列。
朝堂上的人心里不安稳,皇帝陛下也是不太安心,所有的人都没有站对队列的情况下,其实所有的人都有重新站队的机会,只可惜,没个党派的领头人例外!
这些人都有同样的一个特点,那便是位高权重,不易受皇帝控制。
彭太师便是首屈一指的那一位。
当今的皇帝很有耐心,一点点的剪除着跟自己不对付的势力,也做的很成功,但是,最大的那一位,他一直没有动,朝堂上任何一位位高权重的大臣的挪动都是牵一发动全身的,彭太师一旦倒下,所引发的震动足以让整个王朝轰然倒塌。
到了这两年,朝堂上反对的势力已经清除的差不多了,皇帝终于按耐不住要对彭太师动手,一动之下才恍然发现,这位两朝元老若非是一开始错估了他的势力,便是在这些年党羽又长大了几分。
彭太师也发现了自己的危局,只可惜他如今已是身不由己,若是想全身而退,大可以告老还乡,还能有个光彩的名声,可是他独掌朝政这般多年,若是放的下的,早就放下了,权利熏心之下的动作可想而知。
不过短短的两年时间,斗争已趋于白热化,在这样的狂风暴雨之下,倒下的人不知几许。
楚怀沙,是皇帝棋局中的一颗,京城的那次斗法便是在两方在局部的一次博弈,虽是在局部,却是关系到后来的许多事情。
而这一次的斗法,又成了两方较劲的筹码,楚怀沙死或者周延倒下,两个派系的争斗已经到了寸土必争的地步,失一子,最少要换得对方一子,楚怀沙的死几乎已经成为定局,因为皇帝已经决意放弃了,楚怀沙本是他竖立起来的一个领袖,为的便是日后引领一帮清流为皇帝说话,可是,如今的楚怀沙已经不能用了,他身上有了一个诺大的污点,是百姓所不能忍,清流所不能忍的!
皇帝虽然相信楚怀沙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可是,他必须用楚怀沙的死来换取一群卫道士的支持。
显然,这种事情是楚夫人绝不允许发生的!
“相公他一生清廉,做事光明磊落,只问良心,只问国法,只问对不对得住皇帝,却是换来这样一个结局!我绝不允许发生这样的事!”
楚夫人叙述到最后,眼中闪动着疯狂的光芒,丫头早已被遣退,屋子里只有两个人,程水若撇撇嘴,却是想到了自己的那件事,心道,若楚怀沙真有那么清廉公正,又怎么会陷害她?
皇帝拿他当棋子,他拿她当棋子,就一个字,该!
“夫人如今该理会得当日我的心情了,楚大人果真公正廉明,可我等小民却是不太乐意被人牺牲,即便是为国锄奸!”
楚夫人瞧了程水若一眼,“你以为当日的事情是他做的?”
程水若挑眉,楚夫人扯了扯嘴角,“跟他没什么关系,那是我做的!他根本就不知道!”
程水若摆摆手,“不用替他辩解,反正你做的跟他做的也没差,一家人!”
楚夫人动了动嘴角,似觉得没必要在这种话题上纠缠,“这些事我与你说了,你就该知道,今日你要是不能帮上我,这道门绝对是走不出去的了。”
程水若笑了笑,就知道会卷入一个她所不乐意的漩涡,这种局面是早就料到的,她倒也不担心,挑着眉道,“你的事说明白了,下面我们不妨谈谈我的条件吧。若是谈不成,您也没道理强留我!”
“我能力范围之内的!”楚夫人道。
“当然!”程水若笑的胸有成竹。
楚夫人望着程水若,程水若则是开始缓缓的叙述她的计划,“劫天牢,救方家!”
短短六个字,充分的表明了主人的居心叵测。
“不可能!”楚夫人决然摇头,“根本办不到!”
程水若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的道,“你使的动人来围攻豫州,连几个劫天牢的死士都找不到?”
“胡说八道!”楚夫人怒道。
程水若冷笑,“方家人是为什么事入狱?还不是为了彭妃!彭妃若非其父为皇帝所不喜,肚子里的孩子不会保不住吧?”
“胡说八道!”
“这可是你刚才告诉我的!”程水若丝毫没被楚夫人的怒意所干扰,笑容竟然有些嗜血,“你想救楚大人!就得把方家人放到我面前我才会帮你!”
啪!
楚夫人将手上的茶杯砸的粉碎,站起身指着程水若的鼻子喝道,“程水若,你别不知好歹!我告诉你,这件事绝不可能!”
随手也是将手上的茶杯一扔,啪的一声摔在地上,程水若傲然道,“你不救方家人,我也绝不可能帮你!强盗入货还讲究个投名状呢!您家大业大,手下无数,不捏着您一点儿把柄,我能放心的给你卖命?”
顿了顿,又扬起笑脸,“我说,楚夫人,您也别生气。生意不成仁义在么。何况,这种事儿您也干的顺手了。派几个死士去,最多就损失几条人命罢了,牵连不到你家里,方家人积善多少代了?谁也怀疑不到咱们身上不是?只要一听说劫天牢,方家人被劫走的消息,你与我送来两个瞧瞧,然后放走,这边咱们就可以动手了。事成之后,再把其他的人都放掉就可以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