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陇军和蜀军的攻势渐渐弱了下来,来歙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子,心有余悸地说道:“陛下,看样子,敌军是要撤了吧?”
陇军和蜀军已经不是第一次攻城,前面的几次,要么是雷声大雨点小,要么是三板斧,后劲乏力,在来歙看来,今天的敌军攻城,应该也和以前一样。
刘秀缓缓摇了头,幽幽说道:“略阳之战已经拖了这么久,我看,隗嚣这次是要动真格的了!”己方占领略阳,就如同在隗嚣的心头上插着一根钉子。
刚开始,隗嚣还不急,一心寄望于让蜀军做先锋,来消耗己方的兵力,可蜀军不上当,双方就这么一直耗下来。
现在,估计隗嚣是真的坐不住了,不再有所保留,开始全力进攻。
而陇军的发力,也必然会带动蜀军发力,不然,别说李育、田弇不好交代,就连公孙述那边也不好交代。
刘秀语气笃定地说道:“等下午,敌军的攻势恐怕会更猛!”
来歙脸色一变,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在他看来,敌军上午的攻势就已经够凶猛的了,如果下午比上午更凶,己方真的还能守得住略阳吗?
刘秀转头看眼来歙,对他一笑,说道:“来大夫不必担忧,哪怕敌军的攻势再怎样凶狠,想攻破略阳,也难如登天!”
一名优秀的统帅,他不仅要会治军,要会打仗,当处于逆境的时候,他更要起到稳定军心的作用。对于略阳之战,刘秀心里也没多大的底,但他不会表现在脸上。
他的沉着镇定,让来歙这样的文官都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似的,对于全军将士的军心,更是能起到极大的稳固作用。
刘秀琢磨了片刻,说道:“次况,向南城、北城再多派些兵力……另外,东城也要加派兵力,不能大意!”
铫期闻言,拱手施礼,应道:“是!陛下!”
来歙问道:“陛下认为,敌军可能偷袭南城、北城和东城?”
“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
别看隗嚣不太会打仗,但隗嚣麾下的将领们可都不白给。即便是公孙述派到陇地的李育、田弇,也都是善于用兵的大将,刘秀不得不小心谨慎一些,以防不测。
看刘秀和周围将领的议事告一段落,李迟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道:“陛下,已经到晌午了,还是先吃饭吧!”
刘秀转回头,笑问道:“李迟,你还带饭过来了?”
李迟连忙应道:“草民做了一桶猪油饭,也不知道合不合陛下的胃口!”说着话,他向一旁的小妹使个眼色。
李春月快步走到一只木桶前,费力的提了过来。
刘秀上前,乐呵呵地打开木桶的盖子,一团热气涌出,肉香味扑鼻,等热气散尽,定睛一看,好嘛,这是一大桶的白米饭。
或许是因为过了油的关系,饱满的米粒全都是油汪汪的,一粒一粒,好似珍珠一般。
只是看,便让人口舌生津,食欲大开。刘秀让洛幽取来一只碗,盛了一勺子,拿起筷子,吃了两口,眼睛一亮,笑问道:“这桶猪油饭是谁做的?”
李迟脸色微红地说道:“是草民做的。”
刘秀笑道:“你还会做饭?”即便是庶出,他也是李府的公子,和下厨做饭似乎沾不上边。
李迟闻言,脸色更红。李春月含笑说道:“陛下,九哥大小就贪吃,别人做的又不合他的胃口,久而久之,九哥自己倒是练就了一身好厨艺。”
刘秀仰面而笑,招呼周围的众人,说道:“大家都过来尝尝,李公子的厨艺,着实是不错,足以与御厨相媲美了!”
来歙、铫期、祭遵、龙渊等人微微围拢上前,每人都盛了一勺,只吃了一口,人们便停不下来了,两三下,就把碗中的猪肉饭吃了个精光。
李迟做的猪油饭固然好吃,但他们也不敢多吃,如果敞开了肚子吃,估计这一桶的猪油饭,也就没刘秀什么事了。
刘秀看众人拿着空碗,瞧着剩下的半桶饭干瞪眼,他笑道:“都愣着做什么?吃啊!”
说着话,他先是给自己盛了一勺,见刘秀开动了,众人也不再客气,拿起勺子,向碗中盛饭。
饭还没吃上两口,陇军和蜀军的攻势又上来了。
和上午一样,大兵推进之前,先是使用抛石机进行远程攻击,敌军下午投入的抛石机,比上午的数量还要多,石头砸击城墙,轰隆隆的巨响声不绝于耳。
城门楼内,地面不断震颤,头顶不时散落灰土。
铫期用大氅遮挡住手中的饭碗,转头向外面望了望,气恼道:“这些贼兵,晌午了也不消停,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好不容易等到抛石机的进攻结束,接下来,是陇军和蜀军的方阵再次向略阳城前推进。
刘秀等人以最快的速度把碗中饭吃光,而后聚精会神地望着城外的敌军,进入到备战状态。
和刘秀预料的一样,陇军和蜀军下午的攻势,要远远强过上午,八万大军,除了有两万人在后掠阵外,其余的六万人,已经全部派上战场。
随着敌军进入射程,略阳城头,箭如雨下,陇军和蜀军顶着箭雨,推进到城下,搭起云梯,向上猛攻。
与此同时,箭楼也推进到城墙近前,箭楼上的弓箭手齐齐向城墙上放箭。
甚至有的箭矢都射进城门楼内。站于窗前的刘秀突然一抬手,将一支飞射进窗口的箭矢抓住。他双手稍微用力一掰,咔嚓,箭矢折断,被他扔掉一旁。
就在这时,一名兵卒噔噔噔的跑上城门楼,来到刘秀近前,单膝跪地,双手托着一支箭矢,说道:“陛下,这是刚刚从城下射上来的箭!”
刘秀等人转头一瞧,只见兵卒手中托着的箭支,在箭杆上缠着一卷布条,而且没有箭头,显然,这支箭不是用来伤人的,而是用来传信的。
他拿起箭矢,仔细看了看,然后接下上面缠着的布条,将其展开。里面密密麻麻,全是蝇头小字,正是王遵所写。
王遵向刘秀详细介绍了隗嚣这边的情况。目前,后方的大型辎重都已运送到大营,其中抛石机有上百台,箭楼五十架,冲车二十辆等等。
另外,杜陵还为隗嚣组建了一支积弩营,共两千五百人,个个都身手不凡,还配备连弩,且装备一身的机关消信,极难对付。
在书信的末尾,王遵向刘秀表明:他的心腹有近千人,如果陛下有需要,可以悬挂红旗为号令,他率部于临阵倒戈,杀隗嚣个措手不及。
看罢王遵的这份书信,刘秀陷入沉思。
让王遵临阵倒戈,还真就未必能杀得了隗嚣,反而会把王遵自己搭进去。毕竟王遵的心腹只有一千人,只这点人手,想杀隗嚣,基本没有可能。
来歙等人看罢王遵的书信,也都是眉头紧锁。铫期小声嘀咕道:“一千人,想杀隗嚣,太难了,但搅乱敌军的攻势,倒是有很大的希望。”
“可如此一来,王遵的身份也就暴露了!”来歙摇头说道。
刘秀嗯了一声,表示认同来歙的话,说道:“目前,王遵留在隗嚣的身边,的确对我们更有好处,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实在没有必要让王遵暴露身份。”
他们正说着话,一名兵卒急匆匆地跑进城门楼,急声说道:“陛下,东城遇袭!东城守军,要抵挡不住了!”
听闻这话,在场众人脸色同是一变。刘秀问道:“偷袭东城的敌军有多少人?”
那名兵卒急声回道:“有两千多人。不过,敌军都善用弩机,且弩机怪异,不用装箭,可连续发射!”
是连弩?!刘秀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王遵的书信,难道,偷袭东城的就是王遵所提到的积弩营?
想到这里,他沉声说道:“次况、第孙,你二人留守西城,龙渊、虚英,你等随我去东城支援!”
“喏!”众人齐齐应了一声。
铫期不放心地说道:“陛下多带些兵马!”
刘秀摆了摆手,西城这里,是敌军主攻的方向,实在是无法再抽调更多的兵力了。他带上洛幽、龙渊、虚英等人,下了城门楼,骑马直奔略阳的东城。
等刘秀一行人赶到东城这里的时候,偷袭的敌军已然攻上城头,正与人数众多的将士在城墙上展开混战。
刘秀见状,翻身下马,抽出赤霄剑的同时,在城墙底下顺手捡起一面盾牌。
他一手持剑,一手持盾,箭步向城头上跑去。
龙渊等人也都效仿刘秀,纷纷捡起盾牌,紧随其后。刘秀登上城墙,刚上来,便有一名陇军兵卒持刀而来。环首刀挂着刺耳的呼啸声,狠狠向刘秀的头顶劈砍。
刘秀持盾招架,当啷,环首刀砸在铁质的盾牌上,迸射出一团火星子。刘秀放下盾牌,顺势一剑刺了出去。那名兵卒闪躲不及,被一剑贯穿胸膛。
附近的另一名陇军兵卒,抬起手中的弩机,向刘秀射出一支弩箭。
刘秀反应也快,挥盾格挡,当啷,弩箭撞在盾牌上,反弹落地。刘秀正要冲上前去,对方拉动拢弩机上的扳机,紧接着又射出一箭。
这一箭来的,连刘秀都吃了一惊,他根本没看到对方有往弩机上撞箭,只看到对方射完一箭后,拉了弩机上的一个好像扳手的东西,然后弩机又能放箭了。
对于刘秀而言,这种类型的连弩,他以前从未见到过。来不及细想,他抬起盾牌,将这一箭又挡了下来。那名兵卒第二次搬动扳机,又对刘秀射出第三箭。
刘秀还是持盾格挡。他向前逼近一步,对方后退一步,同时搬动扳机,向刘秀放箭。刘秀在心中暗数,对方竟然连续向自己射出六支弩箭。
眼瞅着对方距离自己越来越近。那名兵卒突然一抬手臂,两只弩箭从他的袖口内射出。刘秀急忙向旁一偏头,嗖嗖,两支弩箭在他耳边呼啸而过。
他追至兵卒的近前,一剑横扫,斩向对方的脖颈。
那名兵卒反应也快,仰面向后翻滚,躲避开刘秀的锋芒,他蹲在地上,猛的向下一低头,在他的后背上,又啪啪啪的连续射出三支弩机。
双方的距离太近,刘秀几乎是本能反应的抬起盾牌。
叮叮叮,三支弩箭全部钉在盾面上。刘秀急急向外一挥剑,沙,剑锋在那名兵卒的脖颈前扫过,将其喉咙撕开一条大口子。
兵卒脖颈喷血,仰面而倒。刘秀下意识地低头查看。
在兵卒的袖子里,暗藏着弩机,在其背后,还有一面扇形的弩机,上面能看到装箭的凹槽。扇形弩机链接着绳子,挂在兵卒的腰间,使用时,只需拉动绳索即可。
好精巧的设计!刘秀禁不住在心中暗赞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