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屠公子。

病态，羸弱，苍白。这是姜圣的第一认知，无力的青年只能横躺在轮椅之上，由身后的随从推动，低垂的眼皮拉拢在一起，让人无法看清其眼眸中的神采。

这片街道寂静得可怕，自弘屠到来之后，便无人再敢言论，而中年男人早已恭敬地回到弘屠公子的身旁。

姜圣环顾四周，每一人眼中有着深藏的恐惧，而又无敢泄露，甚至不敢快步离去，颤抖的身躯只是以该有的动作运作，深怕露出异常，因此召来大灾祸。

弘屠公子于那一地，像是被世界抛弃，无人响应，却又宛若整个世界的核心，整一个世界都在围绕着他运作。

人们眼中深藏着恐惧，这样的恐惧建立在弘屠公子血腥的历史之上，自从弘屠公子亲手操作覆灭一大家族，方家便隐隐坐上了三大家族之首，而弘屠则是在方家得到了至高无上的地位，影射而下，亦是在灵珠城拥有了至高无上的地位。

而苍白无力的青年每每露出不喜，都会留下一个令人恐惧的历史。

有人曾暗言弘屠公子吸食凡人鲜血精华存活下来，因此性情暴戾，而这样的说法被灵珠城的人们认同。

人们望向姜圣与苏雨柔的神情不禁露出悲哀，感叹两人的际遇，被弘屠公子盯上，多半要遭劫。有人认出了姜圣师徒两人，因为被人称作郎才女貌，两人皆有让大部分异性侧目的姿态，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未曾听说过弘屠公子身边有女人，莫不是弘屠看上了那一女子？有人暗自摇头，觉得可惜，若没有很大来头，两人多半要被拆散，且少年的下场无法想象。

没有人看好姜圣，因为他顶撞了弘屠公子，拒绝了弘屠公子的邀请，而今弘屠公子亲自前来，已经有人双腿发抖，觉得可怕。

“你就是弘屠公子？”姜圣神色从容，但不被人看好，若没有足够大的来头，已经是大灾祸临身。

“这一人惨了，多半要被弘屠公子整死，下场凄凉，在灵珠城无人敢拒绝弘屠公子的邀请，无人敢顶撞弘屠公子。”高楼之上，有一个年轻俊杰说道。

“不好说，这一人很强大，将弘屠公子的收下方混的力量轻易击散，多半有着浑厚的基础，能够越境而战，这样的人一般都来自于某个势力。”有人沉声道。

一个胖子冷笑，浑身的肥肉颤动起来，嘴中塞入大口的肉，声音含糊不清：“这里是灵珠城，灵珠城是阴阳古地境内少数几个大城池，三大家族的势力只弱于阴阳古地，弘屠未必需要畏惧于谁，而只要弘屠无惧，方家就会全力支持这一人。”

他停顿了一会，将嘴中的肉咽下，笑道：“除非这是某个仙土圣地之主的亲子，不然弘屠公子都无需忌惮什么，他能够搞垮一个李家，就能够搞垮另一个李家。”

说罢，他看了看姜圣，淡然道：“有人查了部分消息，这两人连聚宝间的住宿钱都只付出三天，而后打听荒兽聚集处猎杀荒兽，囊中羞涩，真正有那样的身份，会缺区区几颗灵石吗？”

一个青年笑了笑，说道：“这可未必，历史上也有许多圣土少主之流的年轻一辈出来历练，为求效率，不会依赖势力内的资源，而是借此磨砺自身。”

“这样的概率太小了。”这让这些人摇头。

“是啊，我即是弘屠，灵珠城有人称我为弘屠公子，而像我这样羸弱之人，该是配不上公子二字。”弘屠公子的话语声低轻，但在寂静得街道上很清晰。

他的眼睛包裹在低垂的眼皮之中，看不出一丝，艰难地在轮椅上动了动身子，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有些痛苦地弯下腰，苍白的手掌颤抖地将滚至轮椅旁的苹果拾起。

他实在太无力了，身负世间从未有过的顽疾，连苹果都难以抓起，晃晃悠悠，几乎要从他的手掌间滑落，但他确实将苹果抓出，良久，才重新躺到轮椅的后背上。

而这一切，弘屠的随从都未曾插手，只是在一旁注视。

中年妇女浑身一颤，眼角已经出现泪痕，想要抽泣，却又不敢，连一丝动作都不敢做，半点响声都不敢发出，

甚至，不敢求饶。

弘屠公子没有看这一妇人，而是将苹果放在大腿上，苍白的手轻轻地抚去苹果上的尘土，艰难颤抖地举起后，送至嘴边。

咔擦。

有果汁自弘屠的嘴角流下，但他甚至没有这样的气力去擦拭，他淡然地笑了笑，看不清眼眸，仍旧拉拢在眼皮下：“味道甚好，甚好。”

世间怎会有如此羸弱之人，大概一个四五岁的孩童的气力都比弘屠要大，而就是这样的一人，却成为了整片街道的焦点，形成一种诡异可怕的气氛。

“我也觉得实在配不上。”姜圣点头道。

这句话语落下，所有人都呆滞了，世界的中心只在姜圣与弘屠，有人的眼皮狂跳，只觉将要有大事发生，纵观灵珠城二十年上下，谁敢这样与弘屠公子这样说话？

“完了完了，我嗅到了腥风血雨的味道，这一少年的下场多半要凄惨到不可想象，没有人能够这样与弘屠公子讲话。”遥远的街道，便有人这样低喃。

如果说之前姜圣顶撞的意图还不清晰，那么如今就是彻彻底底在明面上羞辱弘屠公子了。羞辱弘屠公子？这样的事从未有人敢想过，曾有阴阳古地的大人物降临灵珠城，却仍旧给予了弘屠足够的尊重。

所有人都觉得姜圣死定了，弘屠公子是谁？曾亲手策划一个大家族的覆灭，曾在黑暗之中掀起无数腥风血雨，数不清的可怕历史奠定了这一苍白青年男人在灵珠城无人敢招惹的地位，如果他走到三大家族其一，其家族之主都要亲自出来迎接。

而这样的一人，这样可怕的一人，却有人在其身前直截了断地道明弘屠称不上“公子”二字？如果说先前众人对于姜圣的未来还有这半分期许，那么如今已经将这一少年看作一个死人了。

“我只以为我以前的生活很招摇，但绝不比上这一人如此作死。”一个公子哥呆呆道。

“即是同样想法之人，但我想要听听这位公子的想法。”弘屠的声音清晰而又微弱地响起，没有波动，但所有人都觉得暴戾之人，怒了！

人家只是自谦，你却将心中的想法直接道明？即便你真怀有这样的想法，也不该就此说出来罢？

“只是这样感觉而已。”姜圣淡漠说道，他很平静。

“只是感觉。”弘屠公子轻轻地笑了，这样的笑声诡异，又像是在哭，只是很难听，在众人的耳中更犹如鬼哭般，只觉有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而来，“这便够了，够了。”

在众人失神的目光之中，黑衣少年点头认真说道：“我也认为足矣。”

“这位公子是性情中人。”弘屠拉拢着眼皮点头说道。

“大娘你快起来。”这时，苏雨柔不知何时离开姜圣的背后，来到了跌倒的中年妇女旁，白皙的手掌搭上妇女的手腕，说罢要将她扶起。

妇女神情慌张，只是摇了摇头，竟是不肯起来，苏雨柔有些气愤：“这是什么道理？只是跌倒而已，只是滚落一枚苹果而已。”

众人的目光扫至，暗暗摇头，只觉两人都是不知世事的愣头青，这样的人应该好好地呆在家中，出来瞎跑什么？弘屠公子做事，从来都无需理由，亦或者说，总有理由。

“没什么道理，的确应该起来。”弘屠公子坐在轮椅之上，苍白的脸皮轻轻扯动部分。

“的确没什么道理。”苏雨柔认真说道，说罢将妇女扶起，使上了力量，这一妇女未曾修炼，自然无力抵抗，被苏雨柔强制拉起之后，却面如死灰，露出愈发绝望的目光。

聪慧如苏雨柔，自然看得出部分状况，既然自家少年师父表明想法，她便趁此机会想要送走这一位妇女，她一掌轻轻地将妇女推入人群之中，道：“大娘应该离去了。”

弘屠未曾阻拦，只是以低垂眼皮下的深邃眸子看着这一切，淡然地笑了笑。

“所谓邀请还是算了罢，我与自家师父还有事做，如果你没有事的话，我要与我师父离去了。”苏雨柔朝弘屠公子说道，能够看出她眼中的不喜，却不识这一个不是讲道理的世界，而是以力量来说话。

众人失神，他们想过两人的关系，郎才女貌，这应该是一对，却不曾想过竟是师徒？这有些荒唐，因为两人年岁相仿。却不知这是苏姓大叔刻意要求，也只有这样的关系能够将苏雨柔牢牢地绑在姜圣的身上。

“这里是灵珠城，灵珠城有灵珠城无数年下来的规矩，没有人能够打破。”弘屠公子的话语声轻弱，这时，他抬头，拉拢的眼皮抬起，露出深邃若瀚海星辰的眸子，笑道：“既然两位不接受我的邀请，只能作罢，希望来日有机会能够共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