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山坡上的人们噤若寒蝉,五里桥也早已随着洪水烟消云灭。
望着满目的洪水和漂浮着的断木,所有人的心理百感交集,此时都不由自主地向钟扬投去感激的目光。
钟扬很是感慨,这就是大自然的伟力,人的生命在它面前简直是太渺小了。作为医者,他的使命就是跟病痛斗争,跟自然规律抗衡,从某种意义上讲,又何尝不是一种逆天改命呢?这一瞬间的感悟让他陷入了一种空明的状态。
居力惊讶地望着钟扬,近在咫尺,竟然也像是受到了某种特殊力场的感应,可是真正想要捕捉到什么,却终是徒劳无功。
钟扬就这么站着出神,像是一种入定,谁都不敢打扰。
良久。
“凡是先顺而后逆,逆也是一种顺。”钟扬仿佛如释重负般地说了这么句话,各人感觉大不相同。
只有马秀兰似乎隐约产生了一些联想,暗暗沉思。
此时,村长代表全村向钟扬表示了最衷心的感谢,钟扬却仍是担心洪水肆虐的情况,“现在已经没有选择了,我希望你们还是按照县里的安排,撤到湖山吧,那里可以容纳几千人的临时安置。”
所有人都有些惭愧,都是他们的固执和心存侥幸,延误了撤离的时间。
不知怎么的,钟扬很是挂念那位说是要请自己喝上三天三夜的营长,或许是因为电话不通,或许是因为有个承诺,或许他是自己值得纪念和自豪的伤员,他想赶往环山湖驻地,却被居力劝阻,居力的理由只有一个,那里全面决堤,部队肯定及时撤离了。
怅然,钟扬没有无谓的固执,带着大家往湖山县城方向转移。
一路上,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绝大多数的村民对今后的生活产生了疑虑,显得有些悲观,甚至还有老人在哭泣。
王馨宁心里也很难受,她在这里足足生活了三年,对这里充满了感情,她不断地鼓舞着身边的人,为他们畅想今后更美好的生活,她会为下坝村人带来新的资金、活力,她甚至冲动地告诉大家,她不回江南了,她要和大家在一起……这对王馨宁来说,不是承诺,却意味着比承诺的分量更重。
与此同时,离环山湖南岸驻地西十公里的一个临时军营里,张骁被关在一个小木屋,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被持续雨水浸泡的双腿显露着异样的白皙,身上的军装早就破损不堪。
他静默的坐在地上,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为什么?……”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到了门前停下,“营长,你可以出来了。”
“出来?”张骁猛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你说什么?南岸已经决堤了?”
士兵点点头,打开了门,把临时保管的手机交还给他,“师长来了,他要见你。”
“师长……”张骁木然地跟着士兵。
在临时指挥所,张骁略一踌躇,走了进来,“首长好!张骁向您报到!”
“好你个张骁!哟!看你这样子怎么很不服气啊?”一位年过半百的将军笑着走近,“抗洪救灾,你张骁坚守环山湖南岸四天四夜,为几千名群众的转移争取了时间,听说你身负重伤经过救治马上返回驻地坚持一线指挥,了不起啊!”
呃?张骁满心以为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没想到老首长竟然在为自己表功,顿时懵圈。
“怎么,是我说错了?还是我不该这么说啊?”将军还是满脸笑容。
“老首长,您来得正好,我有事正想问您。”张骁仗着胆子说道。
“好,你问。”
“为什么要决堤?”
“为什么要决堤?你问我为什么要决堤?”将军的火爆脾气立刻爆发了,伸手抓过一件物事就往张骁身上招呼,“臭小子,你这就叫做‘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好,我就是特意来告诉你,为什么要决堤!我打死你个混小子!竟敢抗命!还想跟老子玩一手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要不是你的指导员及时报告,一旦延误,你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张骁嗷嗷直叫,不过他知道将军下手并不重,“首长,您消消火,您有话好好说。”
“好,那我问你,按照这个水势,环山湖能不能守住?”
“坚决完成任务!”张骁昂首挺胸回答。
“完成个屁!”将军气急,“上游水势不断增大,环山湖超历史最高水位达2米,增设的临时工事高度也超过1米5,哪怕不下雨,汇聚的溪水都能把围坝挤爆,形势已经不允许我们再有任何犹豫!”
“可是为什么要在南岸决堤泄洪?”
“还用说吗?!南岸有下坝口水库,还有鹧鸪溪故道……”
“您是说利用下坝口水库?那哪行啊,这个水库我了解过,废弃十多年了,下坝口早就形同虚设,再说鹧鸪溪故道平均宽度还不足30米,能承载多少水量?”
“但是只有这里具备缓冲条件,而且下游村庄相对较少,这是无奈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
张骁默然,又说,“毕竟南线泄洪往东,还有不少村庄受淹。”
“这个你放心吧,这个泄洪计划是部队和地方一起协同制定,沿线村庄都已经完成转移,湖山县方面又派出救援队接应。”将军望着眼前的铁血男儿,不无惋惜地说道,“上命下达,不会跟你解释什么,作为军人你必须执行,你要相信总部的决策,可惜你又错过了一个好机会,还有,你的年龄……”
张骁丝毫不以为意,“首长,您是了解我的,我从不在乎这个,只要能留在部队和兄弟们一起就足够了。”
将军微微摇头,突然问起,“对了,听说你受伤都差点让人收了去,是遇到一个年轻神医把你拉回来的?”
“是,他叫钟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