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整头野猪，吃了个一干二净，红豆这才拍拍肚子，满意的抹了抹嘴。

火堆旁已经堆起了一小摞猪骨头，骨头上一丝肉都没有，啃食的干干净净。

“这下总吃饱了吧？”叶缺坐在旁边问了一句，全程观看红豆吃下一整头野猪，他现在真是有些震惊，这头猪的重量都快赶上两个红豆了，那么一小点肚子，是怎么装得下这整头野猪的。

叶缺现在的表情是满脸的匪夷所思。

“半饱吧。”看着叶缺，红豆很随意的说道，“一会儿再吃，我要消化一下热量。”

“半饱！”

听到红豆的回答，叶缺已经不准备说话了，太妖孽了，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吃起肉来怎么跟个妖怪似得，如果不是红豆身上一丝妖气都闻不到，叶缺真的是有些怀疑了，正常人是不会有这么好胃口的。

这已经是违背天地法则了。

然而，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叶缺只能归结为是自己孤陋寡闻。

洞外的风雪没有一丝要停歇的模样，落雪砸在山坳间，传来一阵阵噗噗的轻响。如果站在梅山望向龙脉皇陵，一望无际的冰面，洁白无瑕，平平整整，谁都不会想到在这下面掩藏了多少冤魂，掩藏了多少隐秘，掩藏了多少往事。

从随身携带的乾坤袋香囊中找出一块手帕，走到洞口的位置，融化一捧冰水，打湿手帕，然后拿回来递给红豆，并且指了指她的嘴角。

疑惑的挑了挑眉。

叶缺又做了一个手势，然后说了声，“油渍。”

听完叶缺的解释，红豆这才接过手帕，然后很随意的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天生丽质的脸颊，便是满脸油渍，一样是赏心悦目，甚至让人觉得有几分可爱。

接过红豆递回来的手帕，叶缺放回香囊，然后就没有再说话，当然，也没有盯着红豆看。小姑娘昏迷的时候他都不敢看，更不要说现在了。红豆不说，但他不能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自己确实是抱了人家姑娘整整一个晚上。

叶缺不说话，红豆就更不可能说话了，在龙脉皇陵中，她就表示过，自己并不擅长动嘴，自己擅长的是动手。

红豆昏迷的时候，山洞中只有一男一女，叶缺到并不觉得怎样，现在对方醒了，山洞还是这个山洞，落雪还是落雪，但是叶缺却有些坐不下去了，干坐着，连话都不说，闷都会将人闷死。

“你的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终于，叶缺实在是忍不下去，先开口说了话，可话虽说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没有营养。

红豆摇了摇头，“不怎么样？”

“修为呢？恢复了吗？”叶缺继续问道。

“没有。”红豆又摇了摇头，“现在这副身体跟普通人没有区别。”

“那就是没办法赶路了？”叶缺说道。

“赶路没有问题，就是这风雪太大，太冷，现在的身体承受不了，会被冻僵。”红豆指了指洞外，“可能还要麻烦你一段时间，我会尽快将体内的龙骨炼化。”

叶缺摆了摆手，示意这不是问题，应该的。

认真算起来，叶缺和红豆根本就是萍水相逢，两个人谁跟谁之前都不认识，最多就是红豆见过叶缺三次。或许这便是缘分，在黑荒原上，叶缺砸到红豆的怀里，换个人肯定是必死的结局，可不知为什么，红豆就是不想杀他，而且还一路保护着他进了地底洞穴河卒大殿。

而红豆吸收不朽龙骨之前，也将自己托付给叶缺，根本就没有在意，他有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虽然结果是好的，但过程其实惊险万分。

稍有差池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双双殒命。

两个人做出的决定都是随着心意走，没有想过结果如何，还真是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的手中。

“你很特别。”

“跟其他的‘人’不一样。”

这次打破僵局的是红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表情跟语气都很淡然很平静，但是又十分的认真，仿佛在形容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一样。

“你也很特别啊。”

“我见过很多人，你跟她们也不一样。”

叶缺对着红豆笑了笑，摆了摆手，似乎是在说，自己很普通，但你很特别。

“如果是人的话，那我跟她们肯定是不一样的。”红豆看着身前的火苗，眼眸清亮，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里默默的说了一句。

“能跟我说说你的故事吗？”红豆看着叶缺，有些好奇的说道，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反正现在也只能在这个山洞里待着，哪儿也去不了。”

“我吗？”

叶缺指了指自己，红豆点了点头。

雪依然在下着，天穹之上的云浓厚的仿佛要压塌一般，别说是停，就算是想让这雪小一些都很难，从洞口望出去，白茫茫灰蒙蒙的一片。但是叶缺此时却想着，这雪就这么下吧，爱下多久下多久。以前一直都觉得，只有修行才是美妙最舒服，天地间最让人心神放松的事情，可直到今天叶缺才发现，自己真的是井底之蛙。

原来单纯的聊天一样能很美妙，一样能很放松，并且心神愉悦。

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不远处的红豆。

此时的红豆，哪里还有一丁点龙脉皇陵中的冷酷味道，大长腿盘腿而坐，两手托腮，眼眸纤尘不染，仿佛秋水繁星，两只睫毛弯弯的长长的，不时轻眨一下，整个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听先生讲故事的稚童。

看着红豆的眼睛，叶缺想都没想，直接就开始诉说自己的故事，“我从小生活在潍城，河村，叶家巷，我的母亲叫唐婉茹，在我的记忆中，她是个很美很美的女子，并且非常伟大，为了将我抚养成人，她不怕吃苦，不怕……”

叶缺慢悠悠的开始叙述自己的人生，从小时候开始，从自己的母亲，从潍城，然后一直说到洛阳城，说到钱书笑，说到花魁酒会，说到进入龙脉皇陵，事无巨细，叶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甚至是在茶馆里听了一段很有意思的评书，他都会描述一番。

山洞中很安静，只有两个人，一堆火，所以并不会有人打扰。

红豆在叶缺说话的过程中，没有插嘴，就那么静静的听着，听的很认真，很用心，仿佛是在心里刻画一个完整的叶缺，一个有血有肉的叶缺。

这是她第一次真真正正听关于‘人’的故事。

她听到很多新奇的事情，原来洛阳城里有很多很多的美食，原来芙蓉记里有很漂亮很漂亮的胭脂。花溪园里是听戏唱曲儿的地方，鹊桥下的梧桐林可以谈情说爱，书院门前的大榆树许愿很灵。好看的衣服要量身定做，好看的剑一定不懂杀人，私生子是不招人喜欢的，皇帝的孩子注定只能活下来一个。像自己这幅模样的会被喊做侠女，像叶缺这样的，第一次进洛阳差点被赶出去。

叶缺的声音很轻，很有磁性，仔细听根本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有些老城，可听在红豆的耳中，落在她的心头，却怎么都觉得很好听。声音好听，故事好听，就连每一句话似乎都很顺耳。

透过火光看叶缺，摇曳中带着一缕金边。

“真的很顺眼啊！”

红豆这样想着，然后就有些生气，生气族中的老人，竟然欺负自己是个小孩子，说的话完全都是骗人的，“谁说‘人’长的都很丑？说的话都很难听？每一句话都在欺骗？是生灵中第二邪恶的存在？”

“完全就不是这么回事嘛。”红豆气呼呼的想着，等回去了一定要找那些老头好好理论理论，你们真的来过人间，真的在人间行走过吗？那么大的岁数，怎么感觉懂得还不如叶缺多呢！

时光就在叶缺的故事声中悄然流逝，天色亮起来然后又黑了下去。

“咕！”

“咕！”

红豆的肚子忽然叫了两声，小姑娘的脸色破天荒的有些微红。以前她不知道，刚才听叶缺讲故事，她可是清楚的记得，女孩子若是在男孩子面前发出奇怪的声音，是很丢脸的事情，是会被喊做那个什么？对，不矜持！

低着头使劲的捂了捂肚子，似乎想把刚才那个声音收回去一样。

“咕咕！”

可是手还未离开，肚子竟然又一次叫了起来，这一次似乎比方才的声音还要大，狭小的山洞中清晰可闻！

红豆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不争气，竟然连饥饿都控制不了。

“不就是饿了吗？你就不能等会儿再叫？能不能争点气，丢人不？”红豆低着头，竟然使劲拧了自己肚子一下，嘀嘀咕咕都说了一句什么。

叶缺听到红豆在说话，但是那句话的发音却是第一次听到，很奇怪的音节，完全没有听过。

“那我出去一下，待会儿回来了再继续？”叶缺听着红豆肚子的咕咕声，一看洞外，天色竟然已经黑了下来，自己只是讲了几个故事，怎么这时间过的比入定修行都要快！

长夜漫漫，天穹落雪，确实是个夜聊的好时光。

叶缺第一次有些期待这时间过的再慢一些，这雪下的再久一些，两个人在一起待得时间再长一些。

（第一更，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