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春馆。
庭院中的杏树绿叶婆娑,有青色的小小杏子缀在枝上,迎着风摇晃不定。
“当时情况很危急,侍卫眼看着要顶不住贼人的冲击,皇阿玛拿出火铳,被她要了去。”四阿哥没有看坐在对面的李言,仰起脸,眯起了眼睛。
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行成一个个光斑,打在他得脸上,让他常年冰冷的神色看起来有些温和。
“没想到她火铳打的那样的好……后来她像是魔怔了,也不管自己的身体就那么一直开火……”四阿哥继续说道:“贼人很多,我们之前都没有发现她的异样。然后救援的侍卫赶到,我们喊她,她都没有理会……没有办法,所以打晕了她。”
她前世虽然枪法很不错,但却从未伤过人……李言心中微微作痛,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乔乔她因为幼时身体不好,一直都有在习武。又觉得贵女舞枪弄棒的名声有些不中听,所以一直都在房间内偷偷的练习。尤其是匕首的准头……臣想当时情况危急,她定然又超常发挥了吧。”
有投掷匕首所连出来的准头,当时贼人又离的异常的近,南乔那样看起来很惊人的枪法也就有了解释……四阿哥缓缓点了点头,过了半晌才开口道:“那些贼人,足底都有刻字,可以证实是天地会的余孽……”
两人说起了朝中之事,多是四阿哥在说,李言在听。但他每一开口,所言都正中问题的核心,或是有不同的却有力的见解,倒也不让人觉得过于自大之类。
一个时辰之后,两人步行出了院子,迎面碰见兰儿,李言礼貌了见了理,与四阿哥分了手,绕上右边的林荫道,转向南乔所住的曲院风荷中的曲水轩走去。
——南乔在那里,他想尽可能地多陪陪她。
“兰儿?”四阿哥轻轻地唤了一声。
兰儿手中一紧,忙回神道:“阿玛,女儿想问……”
四阿哥扬手打断她的话,紧紧注视着兰儿的眼睛,沉声道:“兰儿,你是我唯一的女儿……你若是真喜欢,阿玛会帮你。”说罢,抬眼看了看李言远去的身影。
“阿玛……”兰儿脸一下子涨红起来,手紧张地握成了拳,将丝绸的手绢儿拧的乱糟糟的。
“阿玛,”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她才坚定地摇摇头,低声道:“女儿心中不清楚是否喜欢,或者只是因为只认识他一人的缘故……但当年静瑜碰了壁……女儿不愿意让阿玛为难,不愿意让他为难,不愿意让乔乔为难。”
南乔与李言之间,或许燕宁年纪小尚不明白,但她和南乔做了这些年的朋友,又如何不知?他那样安静地待在不远的地方,等待着南乔的成长……想一想,便让人觉得温暖和难言的感动。
更主要的是,她不认为她相对于静瑜来说,对他是特别的。所以,她不想明知前面是墙也要去碰一下,然后将现在的一切破坏掉——破坏了她阿玛和他之间的主仆情谊,破坏她和南乔之间的友谊。
想到这里,她面上的红云褪去,神态重新从容起来,心中更是仿佛轻松了许多。
兰儿这样的态度,让四阿哥愣了一下。
他抿唇道:“若是就此放弃,不会觉得可惜么?”
“怎么会。”兰儿微笑起来,罕见地露出一丝俏皮,道:“女儿相信阿玛给女儿许的,定是最合适的。”
四阿哥也难得地开怀笑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承恩候曹家长子曹颙,年二十有一,谦和有度,少年有为,原为御前一等带刀侍卫,今救驾有功,兼任兵部员外郎……”
兰儿的脸再一次红了起来,道:“有阿玛做主就好。女儿还有事找燕宁,就先走了。”说罢逃一般地绕过四阿哥,匆匆走掉了。
四阿哥看着兰儿的背景,笑容渐渐冻结起来。兰儿都知放弃,他难道不如自己的女儿?
但她又是那样的与众不同……不同的让人舍不下,忘不掉……
……
听不清楚的这段日子里,南乔的世界十分的安静。
前几日几位阿哥轮流来看过她,瞧见十六阿哥走动的时候有些瘸,有些幸灾乐祸地乐和,却是牵动了肩膀的伤势,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又见南英兴奋地在纸上写下由于他这次立功,受了褒奖,本人的官位虽没有提,但却给宝柱赢了一个一等骑都尉的爵,那是正四品,并陈氏也有了四品的诰命,连带着晴兰也有了个诰命在身。
就连曹颙也来了一次。南乔观察到曹颙来的时候,兰儿神色羞涩地躲了他,那曹颙也有三分不自在……追问之下才知道两人正在议亲,立即高兴起来,连声说着恭喜。而她因为自己听不见,所以说话声格外地高一些,这种动静声又引起了众人一阵的喧闹高兴。
更多的时候,李言会陪着她,安静地坐在曲曲折折的水面回廊上,看荷花结成莲蓬,看蜻蜓在黄昏中轻盈地飞翔……
七月初的时候,她行走早已无碍,肩膀也慢慢地完全好了起来,只是听力依然有碍,依旧要喝很难喝的药汁。
这个时候,圣驾一如既往地前行木兰草原,四阿哥十三阿哥十七阿哥,以及兰儿燕宁,加上南英都有随行,李言也不得不返回保定,只留在南乔一人,安静地住在圆明园中,索性开始画画。后世圆明园被毁,原有的胜景仅能想象凭吊,那是多么的令人痛心……
日子安静下来,却也度过的不知不觉。待到七月底的时候,她听人说话时候依然会有隐隐刺痛,但好歹已能听的清楚寻常的说话声……
十六阿哥送来温泉庄子的设计图,忧心忡忡。
“怎么苦个脸?地皮的价格升不上去?”南乔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安慰道:“行宫才有动静呢,加上很多有钱人都跟着去打猎去了,你急什么。听我的,那些地皮你一定先紧紧地攥在手中,只待火候差不多了,感觉买主比地皮多很多了,才将他们聚到一起,弄个拍卖,保管你到时候收银子收到手软……”
“不是这个事儿……”十六阿哥揉了揉太阳穴,沉痛地道:“四哥病了,听说是时疫。”
“时疫?”南乔重复道。
“就是瘟疫。”十六阿哥低声道:“四哥这会儿生死不知三天了……都不敢近身,怕传染。”
反正他这会儿不会死……南乔实在头疼于自己参合皇家的事情太多太多——她之前明明是抱定主意不离这些数字大军远一点儿,一点不参合的啊……
但自打悬而又悬地挽救了十八阿哥的小命之后,一切似乎都控制不住地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啊……啊啊!
福兮祸兮,难说啊……
胡乱感慨的功夫,南乔又想起曾在电视中瞥过一眼的故事,仿佛未来的乾隆皇帝就是这一次怀上的,呃……既然有人去救,也就不干她事……但还是问道:“王府中哪位去侍的疾?”
十六阿哥脸色一黑,摇摇头,道:“四哥带去的两个格格都说自己不舒服,像也染了疾病兰儿丫头倒是要求近身侍候,但皇阿玛没答应……消息传到京城的王府,四嫂和其它的小嫂子们,都受不了打击,晕倒了……”
多半是逃避……十六阿哥第一次觉得,人是如此的虚伪。
但南乔却是很理解,毕竟是瘟疫,是要命的疾病……但是,不对啊,那富察家的应该就是这一次去了,然后得了宠爱才对啊……她皱眉问道:“都晕了?我记得见过一个富察家的格格,也没有任何表示?”
十六阿哥不知道南乔为什么问起富察氏的格格,摇头回道:“你说的那一位,她倒没有晕,但却是怀了身孕,不可能走动的。”
南乔突然也很想晕,心中喊道:不带这样的……难不成就因为她去年救了十八的命,所以今年就让四阿哥没人侍候,然后收了他的命?
一命抵一命?
不能啊!
南乔苦恼地扯了扯头发。
十六阿哥见状,反而安慰道:“四哥吉人天相,定能挺过来。我今日来,只是要跟你打一声招呼,一会也是要启程去承德的,就算帮不上忙,离近点也心安。”
南乔犹豫一下,抬头道:“十六爷,你且等一等。”
说着让十六阿哥坐了,回到后堂,找来这一个月侍候她的巧玲巧云两人,再次犹豫了一下,一狠心道:“你们两个,可还有什么亲人?”
两人也是心眼灵活的,见南乔如此慎重,对视一眼,都跪了下来。
这一次,南乔没有拦着。
“回主子话,奴婢有一母亲在田庄养病,有一幼弟在如意工坊做学徒,受主子收留之恩已有五年之久。”巧玲说道。
“奴婢有一妹妹,今年才七岁,在庄子上学习,受主子收留之恩三年。”巧云答道。
两人说完自己的情况,又道:“身受活命大恩,无一回报。主子但有差遣,万死不辞。”声音不大,却满是坚定。(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