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雅间正如其名,宽敞的房间内暖意洋洋,虽是门窗紧闭,却又让人分明感到不知从何处溜进来的微风,带着温暖而干燥的气息,吹动着层层帷幔。
房间内,庄亲王老眼通红,脸色更是显露出激动后的潮红,胸口上下起伏不已,显然是大悲大喜之后,久不能平静。
栀子站在他身边,如水般的双眸更加迷蒙如雨如雾,显然也是哭过了,只是精致的小脸依然十分迷茫,身子更是下意识地拒绝着庄亲王的触碰,一点一点往后退着。
庄亲王再次抬起手,想要抓住眼前这曾在记忆中出现了无数次的容颜,他的珍宝,但见栀子身子再一次微微移动,叹了一口气,手无力地耷拉下来。
“芊芊,坐下吧,站了好一会儿了,累不累?”庄亲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怜爱地道。
栀子摇了摇头,身子没有移动,茫然道:“王爷,我叫栀子。我娘一直都叫我栀子。”
庄亲王心中一痛,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可是你总是我女儿,你总是要回来,做一个无忧快乐的格格,我保证,芊芊,从今往后,再没有人能让你受苦!”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庄亲王感觉身上重新充满了活力——他是女儿的阿玛!他要保护她!将这失去的十三年全部都弥补回来!所以,他要好好活着,健康地活着!
不再让自己受苦么?
栀子无意识地在椅子上坐下,再次迷茫起来。受苦……幼时的记忆日渐模糊,或许曾经很苦,但她全然没有印象了,只记得娘亲少有笑容……
苦难是种很奇怪的东西,当它过去的时候,人会下意识地将其淡化,忘记……
然后娘亲死了,她很伤心,很伤心。但是,小姐出现了,让她又有了依靠。没错,小姐虽然小她几天,却能让她满心依赖,心中感到无比的安全……
对了,为了小姐……
栀子的目光终于有了焦距,她看向庄亲王,道:“王爷,如果我真是您的女儿——”
“什么话!”庄亲王烦躁地打断栀子的话,低吼道:“你与你娘亲张的一模一样,为何不是我女儿!我是老了,但还没有糊涂,连自己的女儿都能认错!不管如何,我说是你就是!你就是我的芊芊!”
栀子看着面前这个激动的老人,心头突然有了些异样,就像是当年,她忐忑不安地上前表明自己想请她雇佣着卖布偶,她看着自己小姐,听到她说“卖掉一个,你得两文”的那种感觉——有一种淡淡的温暖……
栀子闭了一下眼,掩饰了心中的异样,再次开口,小声却坚定地道:“我不想当格格。”
“为什么!”庄亲王不禁失声,又是激动又是愤怒又是疑惑,猛然间咳嗽起来,一只手抓住椅子的扶手,露出道道青筋,有些渗人,另一只手紧攥着一条雪白的锦帕,狼狈地掩住口鼻。
栀子心神震动,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去扶那老人,替他顺一顺气……只待她站起身时,房间内一只默不作声的王府总管已是疾步上前,轻拍地庄亲王的后背,安慰道:“王爷您莫急……小格格她这样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王爷,您得给格格时间,听听格格的顾虑,才能替她解惑,为她做主是不是?小格格好不容易才找到您,您千万要保重自己啊……”
庄亲王抬起头,看见栀子已经站了起来,看见她美丽的眼睛中流露出的关切,顿时觉得心气平了许多。他摆了摆手,让总管退后,恳切地地看着栀子道:“芊芊!您有什么话,慢慢地说!”
他心神一转,柔声道:“是不是那董鄂家人跟你说了什么话?别怕,你阿玛我是亲王!”他说着,心中同时发誓,若真是董鄂家不知好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老夫一定让他知道什么是铁帽子王!
栀子摇了摇头,再次缓缓而坐,轻声道:“小姐一直记挂着我的身世,而老爷夫人和少爷都是今日才知道王爷您的……”
庄亲王听的“老爷夫人”这样的字眼,手抓扶手的青筋又是一突,却终是忍耐住,没有发作,凝神听栀子继续说。
“王爷,您是今日才知道有我这个人,而我却在早半个月里就预感到会有您,所以曾想了很多……王爷,您知道五贝勒家的静瑜格格么?小姐跟她有些来往,所以我知道她。她是格格,是皇上的亲孙女,可终归被嫁到大漠上去了,一身一世都回不到京城……兰儿格格说,那是爱新觉罗家的女儿的责任,年年都要有人嫁过去,年年都有丧讯报回来……如果当格格就要嫁给野蛮人,离家远远的,我宁愿做个奴婢,一辈子平平安安的……”
栀子说着,黯然地低下来,仿佛为了即将而来的命运而悲叹,美丽的小脸上写满了无尽的委屈。她的委屈,并不是刻意装的,而是真的很委屈。她不过是个小小的奴婢,衣食不愁,平安喜乐的,为什么要去担那与她毫不相干的责任?
庄亲王闻言心中一窒,皱起了眉。总管适时在他耳边出现,小声说明着谁是静瑜格格,谁又是兰儿格格。
“宗室格格远抚蒙古”,这是当初最初大清定下来的策略,可以策外开恩,但不能公然违背。
所以,庄亲王沉默了,觉得自己该好好思考一番。最开始,他听闻了失散十三年的女儿出现,一心只想见到她,认回她,补偿她,一时间真没有想过这么多……
“而且,”栀子看了看思考的庄亲王,继续轻声说道:“而且,我听说王爷您有两个侄子……”她顿了顿,才继续道:“我总是要嫁人的。”
这两句很是不搭的话放在一起,有些让人费解,但庄亲王听懂了。
他王府上演的一出出闹剧,在京城中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两个侄子想要他的王爵,继承他不菲的家业,这份心思,哪个不知?若他突然有了个亲生女儿……
可以想象,这将会对他的两个侄子造成怎样的恐慌!
若他是他们,也会立即采取种种手段,加害于这个新格格,不让她有成为格格的机会,甚至不惜毁掉芊芊的性命!就算芊芊顺利地成为格格,那两个侄子想必只会更疯狂,想尽一切办法让芊芊嫁去蒙古,或者随便什么人!
真若如此,自己认回了芊芊,难道只为了让她面对这些肮脏争斗?受这些无妄之灾?
绝对不行!
庄亲王紧握了一下拳头,认真地看着栀子,道:“芊芊,是阿玛我心急了。你放心,一切有我,我定会给你一个妥当的安排,不让你受任何伤害!谁也不行!虽然阿玛不能立即接你回家,但阿玛相信,你回家的日子定然远不了!而且,下次见时,我希望能听你叫一声‘阿玛’……”
栀子闻言,嚅动了一下嘴唇,在庄亲王的注视下低下头,却没有说话。
阿玛么?
这个词,似乎是那么陌生而遥远……
庄亲王见状,轻叹一声,对那总管道:“老云,去请董鄂家的人过来吧。”不怪她,只怪他从未尽到做阿玛的责任……
片刻之后,云总管引着宝柱、南英和南乔一同进来,粉萝自然在外面守着。
一番行礼之后,庄亲王起身弯腰,诚恳地道:“这些年,多谢你们帮我照顾芊芊了!”
“不敢当王爷如此说!”南英和宝柱赶紧还礼,心头同时松了一口气。看王爷这态度,应是不计较栀子在董鄂府做奴婢的过往了……
“都请坐吧。”
庄亲王也不再客气,招手示意宝柱和南英都坐了下来,又见栀子在南乔进门之后,主动从椅子上站起,回到南乔身后站着,眼睛一缩,目光跟着定在了南乔身上,回想着总管在路上向他说的一些关于这个女娃的简单资料,又想到自家女儿芊芊比想象中好了不知多少倍——知书达理,恭谨守礼却丝毫不显懦弱,举止之间全无半点奴态,心中对她多了几分好感,和蔼问道:“和善格格,芊芊都跟我说了当年的事,本王十分感激。今后,董鄂家若有任何困难,尽管开口就是!”
“王爷您客气了。”南乔眯了眯眼,乖巧地行礼,道:“我跟栀子一见投缘,打从我七岁病一好,就在街上认识了她。”
她说话的时候,少女特有的清纯面庞上,带着些对童年美好的回味,似有些不好意思,又隐隐觉得当年的经历无比珍贵,让人不知不觉地就信了她。只听她继续道:“那个时候,我记得家里很穷,给我治病花光了所有的钱,所以偷偷到街上去摆摊卖布偶……认识了栀子,感觉自己一下子有了伴儿,两个人一些摆摊儿,于是更加高兴了,半点都不觉得辛苦……”
她说这些,就像是大人们回忆童年时候曾偷过隔壁家树上的枣子那般,全然是温馨的回忆,让人听不出一点当初的窘迫尴尬来。
而庄亲王更是听出来:以董鄂家如此困难的家境,接纳才七岁的栀子进府,确实是因为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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