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李言感慨,南乔嘴角动了动,却没有说什么。康熙将这事件查清楚了,那么太子会遭殃,在其中扮演着不小角色的静瑜也一定会遭殃了?
这一刻,她真的很想看看静瑜脸上的表情呵,不知道静瑜她还能不能维持住她属于皇室格格那尊贵的矜持呢?
一直以来,就算是潜在的情敌,南乔都很欣赏静瑜。那样一个知道自己想要的,然后试图将把握自己幸福的少女,比起其他那些乐于被安排的乖巧无比的小姑娘们,看起来要独特顺眼的多。而且,比起紫芳表妹那种自甘卑微,比起李秀那种不折手段,静瑜表达她的心意是那么的巧妙……
但终于还是……?
这一次,如果李石成功了,那么她南乔会死的很难看……
风停了下来。
前院的喧闹声也渐渐消逝在夜色中,留下一片安静。
李言不知道什么离开了。
她的家人也没有打扰了她,南乔手握一杯清水,坐在这安静的月光之中,直至露水悄悄打湿她的额前的头发,再聚成一滴顺着鬓角缓缓下滑,她才回过了神,转头瞧见栀子倚着树干不住地打盹,她感动地笑了笑。
“栀子,走了。”南乔轻轻拍了一下栀子。近距离这么一比,她这才发现,原来栀子的个头竟然比自己高上几分——所以她最后总是弯腰,并走在她身后吗?
“啊,小姐……”栀子醒来的一瞬间有些迷惑,看见南乔站在她面前后下意识地弯下了腰,面上露出些懊恼。
“正长个子的时候呢,干嘛总是弯着腰……”南乔举步前行,一边向自己的乔园走去,一边微微不悦地道:“你也注意点儿,我的贴身丫鬟可不能长成个驼子,让人笑话。”
栀子闻言脚步猛的一顿,少女的身躯震动一下后有些僵直,仿佛是从茫然中惊醒,就再次跟上南乔的脚步,重重地“哦”了一声。
南乔没有回头,缓缓走了一段路之后微抬头,问道:“栀子,你娘有没有告诉过你,你那块玉佩的来历?”
有关这次出行、十八的病情、针对她的圈套这些,南乔没有再费心神去思考,去愤怒或者什么的。还是那句话,既然康熙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她这样一个小人物,只要安静地等待尘埃落定就好。现在,她只想多关心一下身边的人。
“玉佩?”栀子有些茫然,道:“娘亲没说什么,只最后告诉我说,没法子的时候,就去四水胡同的珍记当铺当掉……”这是她娘留下的唯一遗物,她生活有了着落之后,自然更愿意自己留着。
“小姐,您问这个做什么?”似乎是想起什么,她忙摆手道:“小姐,那块玉佩,您不必放在心上,真的。那样的玉佩,原本就不是一个奴婢能够佩戴的,我留着是因为我娘……现在,它虽然断上两块,但却不仅仅是我娘的念想,更是……恩……”
她本想说更是她救过小姐的证明,但立即发现这样说很不妥,最终总结道:“总之,玉佩现在这个样子很好,奴婢会仔细留着的。”
四水胡同的珍记当铺?南乔直觉就抓住了这几个字。
一个重病的美丽女人,却如何不肯将这样一块明显颇有价值的玉佩当掉买药来挽救自己的性命,反倒是在自己最后将死的时候,交待女儿去当掉,这本身就很有些不同寻常。且,既然要当掉,哪里不是当,她要偏偏强调去特定的当铺呢?而这什么珍记当铺,从名字上听不出一点特别……
南乔心中默记下这个地址和名字,转身看着栀子奇怪地问道:“栀子,你难道就对自己的身世不曾有一点儿怀疑?比如说,你的父亲?”
“我没有父亲!”栀子脱口而出,语气是有些突兀的急切。她抿了抿嘴,再次喃喃强调道:“我没有爹……他或者还活着,或许是个贵人,但是他没有养过我,所以,我没有爹……”
“小姐,我如今生活的很好,您就别为我的事操心了。”栀子有些失礼地拽着南乔的衣袖,哀求道。
“可是……栀子啊……”南乔微微一叹,伸手拨开栀子长长厚厚的留海,露出那光洁如玉的额头,如盈盈如水的眼睛,以及那巴掌一样让人心生怜爱的脸蛋儿,在月光下显露出惊人的美丽……
“栀子,我希望你能有更多的保护……一个不错的身份,能给你多一些安全。”南乔松开手,看栀子的留海落下来,将她的丽色掩去了大半,叹息道:“地位越低,越是身不由己,这道理你应该明白。”
栀子沉默。
南乔又道:“上次你在林子中救我的时候,四贝勒看过你的玉佩,他看起来像是认识……我会请人打听着。”
栀子会长的很美。也许都用不上两年,她绝对会出落的比她目前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美。那样的美丽,单凭额头那长长厚厚的留海如何能遮的住?
而无数的例子都告诉说,美人的人生总是艰难曲折的。南乔希望栀子的将来能够少一些波折,顺利些,再顺利些。
玉佩能让四阿哥留有印象,那……栀子父亲的身份应该不差。权贵之后,哪怕是私生女,地位也比奴婢或者平民要高的多,有保障的多……
……
“静瑜。”
“阿玛。”静瑜从窗前转过身,微微行了个礼。
“静瑜……”想着皇阿玛训斥他的那些话,五阿哥看着静瑜沉静的脸,心中生出一股恼怒失望,和满满的后悔心痛。“皇阿玛给你指了婚,对方是葛尔丹部的小王爷。圣旨明日下来。”
见静瑜不言,五阿哥张了张口,安慰道:“皇阿玛封你做和硕郡主……听说那小王爷英勇能干,葛尔丹又是个大部族……”
“呵呵……”静瑜嘴角露出一抹嘲讽,道:“不说那葛尔丹部远在西北苦寒之地……连我一个女子都知道葛尔丹人心怀异志,随时可能会起兵造反,或者被大兵压境……阿玛您说的那安慰话,不觉得苍白吗?您放心吧,我挺好的。”
郡主能如何?公主能如何?不都是一个牺牲品吗?
南乔啊南乔……真没想到,为什么偏偏是你那么好命呢?竟然连出手都没有,自己就彻底地输了。突然间,她觉得自己的心脏狠狠被扎了一下,剧烈的疼痛,让她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
“你!”五阿哥看静瑜一笑,心中怒会又被勾了起来,他狠狠拍了一下书桌,低声怒道:“妄你自认聪明,竟然不知道什么手段能用,什么手段不能用!只为了对付一个小小贵女,你竟然赌上一个阿哥的命!你怎么能这么蠢!”
蠢?
她的计划明明天衣无缝,而且,只要再多一丁点的时间,她就能成功了!她只是不走运!
“你……”看静瑜沉默,五阿哥心知她是不服气,忍不住颓然长叹。“那是你十八叔,是皇上最疼爱的小儿子……你啊你,你是一个身份尊贵的格格,哪怕你直接派人将那小贵女给弄死,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此去草原,你自己小心吧。”五阿哥叹息道:“我会告诉你额娘,让她就当不曾生过你这个女儿……你若怨的话,就怨你阿玛没用好了。”说完,他离开了静瑜的房间,背影看着让人说不出的心酸。
……
七月十六日,圣旨下,封爱新觉罗静瑜为和硕郡主,赐婚葛尔丹。
七月十八日,身在畅春园的十八阿哥昏迷整整二十日后苏醒。帝大喜,封金鸡纳霜为“圣药”,推广民间;封西班牙人迪科尔为一等男爵,赐特别贸易权;命工部拨款,兴建新的圣约翰大教堂;封董鄂氏南乔为和善固山格格……
同时,刑部下达一个不为人注意的文书,处决了两名天地会叛徒……
……
“燕宁给和善固山格格请安,格格吉祥!”
乔园,燕宁初一见南乔,就给她一个正式的大礼,但不待南乔从惊愕中反应过来,她自己又起了身,原本严肃的小脸也突然间嬉笑起来,围着南乔转了个圈,道:“啧啧,和善固山格格……乔乔,恭喜恭喜哈……”
“就知道作怪……”南乔嗔怒地轻拍了燕宁一下,挽着她的手臂进了院子,感慨地道:“你怎么这么快得到消息过来了?我自己都跟做梦似的,有些不相信呢。”
这倒不是她谦逊,而是她真的有些不相信。
倒不是因为得了个格格的称号让她觉得多么稀罕,而是不相信这曲曲折折的一出中,参与的这些人:执行者太子依然没有挽救他被废的命运,且此时的处境远比先前恶劣的多;推动者静瑜格格得到一桩她一心要避免的,远嫁蛮族的婚姻;计划者李石无声无息地死去……而她这个受害者,或者说是目标人,只是被关了一晚上,受了点“惊吓”,就收到如此奖励!
本来,她已经为能平安脱身返家而庆幸不已了,哪能料到还会有赏?
一个非宗室有封号的格格,已算的上是相当稀罕的存在了!
“这可是你该得的!”燕宁不赞同地抽抽鼻子,道:“连我这个跟在你身边什么都没做的,都得了大笔的钱财赏赐呢,更何况是你?贵妃娘娘可说了,她认你才是最大的救命恩人……而且你还受了委屈……”
南乔闻言,作势点点头,严肃地道:“听你这么一分析,我怎么突然觉得这格格的称号非我莫属呢?”说罢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拉着静瑜小跑到一同赏赐下来的各色宝贝那里,嬉笑道:“我的燕宁大小姐,你眼光高,帮我参详参详?但我自己,只怕要看花了眼了!”
“看宝贝?我喜欢……”燕宁瞧着房间中几只大箱子,兴趣勃勃地开始扒拉起来。
“这一箱子,额……黄金?啧啧……”
“这一匣南珠不错,算是一等了,外面轻易寻不到……分开包装一下,送礼最有面子。”
“这一箱……这料子,是蜀锦中的珍品……”
“……”
扒拉完康熙并前几日贵妃的赏赐,居然生生用去了近一个时辰……南乔将登记分类的册子递给栀子,再将其中一幅字递给了燕宁,笑道:“宝剑赠英雄。这副字你拿去收藏……别拒绝,若是画我就不会给你了。”
“你咋知道我眼馋这个?”南乔后面的话纯属多余,燕宁根本就不跟南乔客气,笑眯眯地将那副字接过,递给弄玉小心地收了起来。
“咱们认识可是有六年了……”南乔没好气地白了燕宁一眼,挽着她走出了库房,感慨地道:“五年啊……想当年我一个穷丫头的时候,可没少收你的好处……”
“我的格格,你记得就好……”燕宁似乎也想起了她们初次的结缘,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道:“其实啊,现在想一想,我那时一定是被你欺骗拐带了……”
“呵呵……”
“哈哈……”
少女清脆的嘻笑声在初秋金色的空气中回响,有洁白的鸽子在屋顶盘旋。
两人闹了一会儿,都微微出了些细汗,正好坐下来歇息。
燕宁懒懒地搅动着紫红色的葡萄汁,有些漫不经心地道:“我听大人们说,咱们大清只怕没几年就要跟葛尔丹打起来了……乔乔,你说,皇上为什么还要将静瑜格格嫁给他们呢?听说那里离京城好远好远,冬天冷的能冻死人……静瑜格格真可怜。”
关于道士诬陷的内幕,燕宁一无所知。或者说,不知道康熙是出于什么考虑,除了自己有能力查明白的,其他人多是不知……在她眼中,不过是认为一个道士来行骗,害南乔受了一晚上的委屈而已……
南乔目光平静,抿了一口葡萄汁,酸酸甜甜的,很美妙。“朝堂上的事情,咱们姑娘家家的,如何说的清?不过,打仗总不是好事。也许啊,是皇上他希望通过联姻,让仗打不起来呢?一家人打来打去总不好不是?”
听到南乔这样天真的猜测,燕宁反而赞同地点点头。满人可是十分看重姻亲关系的。更何况,多少个公主格格都远嫁塞外了,静瑜也不是那唯一可怜的一个……说到底,她与静瑜之间的友谊也只是一般,并不能感同身受。若远嫁的是兰儿格格,她保管早就哭的惨兮兮的了。
于是,她只是感慨一下,很快抛在这个话题,望着天空出神地道:“也不知道十八阿哥醒了,有没有问起咱们……”
燕宁在南乔这里消磨了一段时间之后,见南乔府上陆续有人来相贺,约了几日后一同上街,也就告辞了。
来的人不少。
好在,作为康熙亲自给了封号的外姓格格,南乔只需要端着谦逊而矜持的笑容点点头就好,并不非要亲自招呼客人们不可。但就这样,南乔也觉得自己的小脸蛋有僵硬的嫌疑。而更让她郁闷的是,之后她一直没有找到时间和李言说话。
所有有关的人,该赏的都赏了,但偏偏漏掉了李言的。这让人很想不通……
“乔乔,怎么地,这样累了?”陈氏推门进来,笑眯眯地问道。
此时的南乔,整个人窝在沙发中,抱着一个布偶,两眼无神地望着屋顶。两只精巧的绣花鞋被东一只西一只地踢在一边,证明这里除了她,很长时间没有别人进来。不然,她们都会像陈氏一样,首先将南乔的两只鞋子摆放整齐不可。
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中照进来,照在她的身上,显得很是慵懒颓废。
“额娘。”南乔抽动着小鼻子,让出一个位置给陈氏,待她坐下后,就偎上去半躺在陈氏身上,闷闷地道:“家里吵吵闹闹了好几日,我就是想安静一会儿,休息休息耳朵。”
“那你可要抓紧了。”陈氏宠溺地笑笑,道:“这几天额娘不管你……但后天,额娘给你请的教养嬷嬷该到了。”
“啊?真请了嬷嬷?”南乔闻言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额娘,您难道都不疼乔乔了?听说嬷嬷厉害的很……”她在心中哀呼:不要吧?嬷嬷……
“瞧你说的……”陈氏轻轻用手梳理着南乔的头发,含笑道:“韩嬷嬷是在一个太妃身边伺候的,在宫里做了四十年,规矩明白,性子也和蔼……额娘可是认真打听了的。乔乔啊,原本的话,你暂时不选秀,很多规矩都用不上……但现在,你是一位格格了,自然再不能马虎,让人瞧了笑话都是小事,若是因不知道而犯了什么忌讳,那才糟糕。”
“这关格格什么事儿?”南乔下意识地不想让一个老人家约束着,不解问道:“格格不只是每年有领百十两的俸禄而已吗?”
“傻丫头……”陈氏失笑道:“看来真要个人好好教一教……远的不提,作为一个有爵位的,这中秋御宴,你就得进宫去参加……不然额娘怎么这么急呢?”
去皇宫吃饭……
这一下,南乔有些郁闷了。一年才给一百多点银子的工钱,却要去皇宫中跟那些危险的人混吃混喝……怎么算,怎么亏!(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