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然那么小?
七岁?抑或八岁?
而且好瘦!身上那个小花褂子又短又小,一看就是穿了好久的旧衣裳——竟然连一件合体的衣裳也没有,她的家境如此不好?那乔乔她有没有吃苦?
那位妇人,是她的家人?母亲?看起来待她不错,应该不会吃太多苦…
李言就这么倚在街边的石墩上,看着她。说起来,这个石墩就是当初她们一起撞上的石墩呢,李言此时心中充满感激。他感激上苍让他和乔乔一起在强烈的地震中生还,一起来到了大清朝;他感激自己占据的这个身体的主人是个侠义的少年,勇敢地从马蹄底下救了她;他感激这上天,感激这大地,感激这六月里灿烂的阳光,竟是如此美好……
……
太阳有些晒了。
南乔一只手挡在眼前,眯着眼睛抬头看了看已经快上中天的太阳,觉得体内的水分一点一点地蒸发出来,有些难以忍受了。
不知道她的父亲没有注意到,还是并不在意这一点太阳,她们的摊位并没有树荫遮挡。南乔偷偷看了一眼陈氏,见她虽然也是额头出汗,但眼角含笑,神情愉悦,仿佛一点也没把这六月热辣的太阳当回事儿——
“这么晒下去,难道不会中暑么?”南乔小声嘟囔道。
继那几个慷慨的丫鬟之后,陆陆续续的,又有不少人问价。南乔也想清楚了,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姐,就图自己这东西稀罕,收多少钱她们并不在意,而那些穷些的平头百姓们,南乔就只能说对不住了——她一共才只这几个布熊,趁着这第一天的功夫,能多卖一文就多一文,也许,明天别人就街市上就出现“盗版”熊了呢?
“二百文一个。不还价的,谢谢。”南乔甜甜笑着,对每一个驻足面前,把玩布熊的人娇声说道。
好在对她这些小熊感兴趣的,都是来看的,大多都是属于出门必须带丫鬟的那一类,并不在意这二百文钱,而且还都不喜欢被人找零。
“不用找了!”这是南乔今天最常听见,也最喜欢听见的几个字了!剩余的十来只小熊很快就剩下了最后一只,后来的买主们也都不小气,个个都喜欢用银子付账,虽说都是几钱没有超过二两的碎银子,南乔还是收获了近五两银子……
“娘,这个银色的小熊好像没人喜欢,咱们不卖了,留作纪念吧。”南乔将剩下的那个银色的小熊拿了起来。
太阳晒得她很难受,她其实想劝着陈氏收摊回家去。父亲的这些粗糙的木工很难卖的动,一早上也就卖出一把梳子,得了三文钱!照这个势头,不说卖一天,就是卖上十天八天也卖不完!而且,就算是卖完了,才能得几个钱?有这个时间,陈氏不如回去做几只布熊来的划算!至少好卖不是么?
“也好。”陈氏含笑应了下来。看着乔乔,她心中满是骄傲。她的乔乔,这一早上就挣了近三十五两!而且,刚刚趁着空闲,陈氏仔细研究了一番女儿做的这些熊,又有女儿讲解做法,她很快清楚了制作布熊的每一个步骤。
乔乔她人小,针线不熟,又没有长性,做起来很慢,但自己不一样!陈氏在心中盘算了一下,已自己水平,只要熟悉起来,她每天最少能做二十个!二十个啊!以每个二百文来算,她每天不是要挣上四两银子?一个月不就是一百多两?那一年就是……
陈氏发现自己有些算不好了,只觉得眼前全是白花花的银子,晃的她眼晕。
“娘……娘!您是不是中暑了?”南乔担忧地看着陈氏。相比于自己穿的单薄小短褂,陈氏包的就严实多了,瞧她这眼神都有些不对劲儿了!自己都被难受,何况陈氏?
陈氏回过神,笑着摆摆手,道:“娘没事儿。”她心中高兴,只会觉得今日的阳光格外美好,哪里会觉得晒人?
不过,南乔一提中暑,陈氏也反应了过来。看着女儿粉嫩的小脸被晒成了异样的红色,汗珠顺着鬓角流下来,又滚进同样变红的脖子里,衣领上更是湿透了,陈氏心疼的直跳脚,恨不能给自己几个嘴巴子!
自己这是钻进钱眼里去了!竟然连乔乔异常都没注意到!她一个大病初愈的女娃娃,何曾经得住这样的晒!受过这样的苦!
“乔乔,都是娘不好!”陈氏赶紧掏出帕子给南乔擦了擦额头和脖子上的汗珠,又见她嘴唇发干,慌忙取过装水的葫芦,拿在手里摇了摇,竟然已经空了!
自己连乔乔没有水喝了都不知道!真是该死!乔乔也是,竟然都不知道吱一声!
陈氏又是自责,又是心疼,忙说道:“乔乔,你等着!娘这就去给你买些冰镇梅子汤来喝!喝完咱就回去!”说罢转身提起裙角,拿着水葫芦就上了台阶,进了身后的茶楼。看样子,是想灌上一葫芦,慢慢喝。
南乔被陈氏这紧张的样子弄的有些傻眼,直到陈氏进了茶楼之后才反应过来,嘀咕道:“不管喝茶,还是喝什么梅子汤,待收了摊子,一起去茶楼里喝不好么?娘还真是……”
不过,陈氏说马上回家,这让她心中又是开心,又是焦虑。开心的是,自己终于不用受这太阳毒烤,再晒下去,自己只怕支持不住了;而焦虑的是,李言在哪里?自己若就这么回去了,万一李言找来,自己却不在了……这么错过的话,她要后悔一辈子的!
怎么办好呢?陈氏一定不允许自己单独留在这街上的…南乔蹲下身子,一边动手将摊子上那些木制小玩意儿收进箱子里,一边皱眉苦思。
“泰迪熊?”一个好听的男声突然在她耳边响起。
泰迪熊!李言!
她卖布熊的时候,并没有介绍布熊的名字。知道泰迪熊的,只可能是李言!除非,还有别的人跟自己一样穿了!
南乔猛地抬起了头,眼中迸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喜。
是他!
就算面前这位是十四五岁的少年,与街上的路人甲乙丙丁一样,有些滑稽光亮的脑门和同样滑稽的长长辫子,但她认得他!他就是李言!
南乔缓缓地站起身,眼前有些模糊,手里拿着的木梳早又掉回地上。她想大哭,又想大笑!他找到了自己!我就知道!两种极端的情绪让她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嘴唇嚅动,说不出来。
“乔乔?”真是他的乔乔。李言微笑起来,雪白的牙齿在太阳下面闪闪发光。他依在角落里的那个石墩上,微笑地忍耐着。
他和她要在大清朝生活下去,就不能太过放肆地相认,引人侧目和怀疑,特别是乔乔看起来还有一个不错的娘亲。终于等到妇人暂时离开了,李言才严令自己的两个跟班留在原地,自己走了出来,走到她面前。
他看着她,她看着他。
喧闹的吵人头疼的人声听不见了,炙热晒人的阳光也感觉不到了……
“乔乔?”
陈氏的声音在身后想起,将南乔瞬间惊醒。只见她迅速地擦擦眼睛,冲到李言面前,抓住他的衣袖,混不顾已经踩到了摊子上的零零碎碎,硬是将李言拉过街边,低声对李言嘱咐道:“跟我回家!见机行事!”说罢,回身冲着陈氏激动地大喊道:“娘!娘!恩人!乔乔找到恩人了!”
“恩人?什么恩人?”陈氏有些迷糊地问道。
“娘!您忘了?就是这位大哥哥将乔乔从马蹄下救走的!乔乔记起来了!”南乔嚷嚷着,本就被太阳晒得通红的小脸更是激动地放光。
“多谢公子!”陈氏闻言明白过来,深深地弯下腰,真心实意地鞠了个躬。这位少年,他救了乔乔,是乔乔的恩人,也是他们全家的恩人!不然…….想到乔乔会被马蹄践踏,血肉模糊……天啊,若乔乔没了,她怎么能活!他们一家如何能活!
“微末之功,不敢称谢。换做其他有能力的人,也同样会做的,李言只是适逢其会罢了,夫人太客气了。”李言微微侧身闪了闪,礼只受了一半,又赶紧客气地对陈氏回礼。
“才不是!”南乔不依地拉着李言的衣袖,赶忙跟陈氏辩解道:“那天街上那么多人,可就大哥哥救了乔乔!而且,大哥哥还与乔乔一样磕在石头上了!娘!”
“李公子太过谦了!”陈氏爱怜地摸摸南乔的头发,又将她的额头上的汗珠擦了擦,感激地道:“或许公子只是当成了一件小事,可对于我们全家来说,公子就是恩人!何况,还累的公子受伤?乔乔他哥哥和父亲都寻过公子,可那日街上太乱了……万幸,今儿被乔乔自己找到了!公子之恩,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才好……”
李言只是笑着称“当不得”,南乔提议道:“娘!这块晌午了,快别在这大太阳里晒着了!咱们先把大哥哥请回家,再想着怎么谢谢他!”
陈氏闻言称是。不说女儿能不能受的了,就是将“恩人”这么留在街边就不合适!让他这么走了吧,更是不妥,救命大恩,岂是这么轻轻说上一句“谢谢”就能抵消的?正好自家离得又近,这少年一看就不是坏人……“公子这会儿可有什么紧要之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