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帕事件还有后续,一日没收成,家里上上下下就一日等着看热闹。陈氏越发地对新嫁娘好,除去第一日按习俗让胡氏立了规矩以外,后面都对她很客气,不曾特别要求她立规矩。这位新嫁娘看着也挺有意思的,不呆在新房里,一有空就往陈氏的屋子里钻,三天两头就和明菲姐妹打得热火朝天。
转眼到了新人回门的日子,陈氏早早按规矩准备好了礼物,命人套好车送新人回门。等到回来,蔡光仪的脸上还看不出什么来,新娘子的脸上明显有了几分笑容。第二日早上,新娘子身边的妈妈就用匣子托着元帕来交给陈氏,请她验看了。
陈氏托着腮对余婆子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别不会是别的什么吧?”
余婆子笑道:“那也不一定,胡家有钱,又是行商人家,有点什么稀奇古怪的药也不奇怪。兴许是对症了。”
陈氏摇头:“突然就能见效的,只怕是什么虎狼之药,用得多了,肯定要坏事。”
不管怎样,那日胡氏的脸色始终泛着粉红色。
安静的日子一直维持了约莫有半个多月。这一日,飘起了小雪,到处湿寒一片,明菲姐妹二人裹着大毛披风扶着丫鬟的手往陈氏处请安,顺便请陈氏在给娇桃挑选对象的时候也给金簪考虑一下,毕竟金簪的年龄也不算小了。
走到半途,忽听院子外传来一阵喧哗声,有人大声的哭喊了几声之后很快就平静下来。明菲在路上站了片刻,见不再有动静,也就拉着明玉去了陈氏的屋子。正和陈氏说着金簪和娇桃的事,胡氏身边一个婆子来了,站在帘下行礼道:“夫人,三少夫人身体不适……”
陈氏赶紧示意玉盘打起帘子:“进来说话。”
那婆子进去,低着头道:“昨日夜里三少夫人吹了凉风,今早起床就觉得头痛身上沉重……”
陈氏忙道:“余妈妈,你拿对牌去请唐大夫来。”又冲着三姨娘和四姨娘、明菲姐妹三人道:“走,咱们看看她去。”
那婆子赶紧说了一堆感谢的好话,忙忙地打前站通知胡氏去了。
明菲还是第一次到蔡光仪的院子里,只见和倚绣院同样的结构,正中三间正房,两边各一溜三间厢房,靠近转角的地方有间耳房。墙壁粉白,门窗泛着漆光,院子里铺着整整齐齐的青石板,雪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廊下一沿摆着几大盆开得正好的红梅,暗香浮动,再配上墙上还未撕去的红色喜联和门前挂着的大红灯笼,看上去倒也清爽得宜。
门口站着两个穿杏色小灰鼠皮袄子,系宝蓝棉裙,眉清目秀的丫鬟,看见陈氏等人过来,齐齐福了下去问安,打起帘子请众人入内。
胡氏头上扎着一块白色的绸巾,由两个婆子扶着,穿着半旧的家常银红缎面绵袄子,颤巍巍地迎到门口,看见陈氏就红了眼睛:“夫人。”
陈氏赶紧上前握住她的手,把她往床上拉,嗔怪道:“这是怎么搞的,既然少夫人身体不好,就该在床上躺着休息,你们也不知道劝着点。”
一个婆子陪笑道:“少夫人听说夫人带着姨娘和小姐们过来探病,什么也不顾了。”
陈氏亲热地道:“你这傻孩子……”絮絮叨叨地和胡氏说起话来,嘘寒问暖的。
明菲趁机参观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家具自不必说,都是款式时兴的好木料家具,漆上得极厚,油光鉴人。服侍的人也穿得不错,却看不见原来跟在蔡光仪身边服侍的翠儿等人。
明珮轻轻拉了拉明菲的衣角,示意她看摆放在窗边的朱漆泥金雕花三屏风式镜台。镜台精致的宝珠纹装饰上的漆掉了一大块,露出白惨惨的木料来,看着很刺眼。
见明菲等人都看那镜台,先前打帘子的一个丫鬟不动声色地移到镜台前将那处伤痕给遮住了。明珮朝明菲挤了挤眼睛,示意她肯定出什么事了。
陈氏已经问众人:“好不好的怎会突然着了凉?三公子呢?他到哪里去了?媳妇儿病了怎么也不见他在身边?”
胡氏委委屈屈地道:“夫君他一早有事出门去了。”却不答她为什么会着凉。
胡氏身边一个婆子带了几分气愤,低声道:“本来是不会着凉的,是昨儿夜里……”
胡氏赶紧截断她的话头:“是昨儿夜里儿媳起身时不小心着了凉。”
陈氏便知其中必有故事,怒道:“下人是干什么的?昨夜是谁当值?”
胡氏忙拉着她的手:“夫人……”
陈氏不由分说,“好孩子,你来了我们蔡家,就是我们蔡家的人,我一定疼你护着你。你身边的人自小服侍惯了你,肯定不是她们的错,必然是我们这边的人没做好。我记得这屋子里当初是翠儿管事吧?她去了哪里?去把她给我叫来!”
胡氏的脸色煞白,含了泪,半是感激半是为难:“夫人,她身体不舒服,这事和她没关系。”
余婆子拉拉陈氏的袖子,冲明菲姐妹几人呶呶嘴,陈氏便道:“罢了,天气不好,咱们这么多人杵在你三嫂的屋子里,气闷得紧,你们三个回去吧。”
明菲等人上前问候了胡氏几句告辞而去。
明珮拉着明菲低声道:“三姐姐听见今早那几声哭喊了没有?”见明菲但笑不语,便道:“我可是早早就听见了,啧,叫的那个大声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死人了呢。”
明菲低声骂了她一句:“年尾了,叫你乱说!当心被人听见。”
明玉道:“五姐姐可是知道什么?快说!”
明珮笑道:“我知道什么?不过就是翠儿和三嫂身边的一个丫鬟起了点纠纷,打上一架罢了。也不知怎地,竟然是在三嫂的屋里打,没看见那妆台子都砸坏了么?”
花婆子道:“小姐们,这外头雪大风冷,赶紧回房吧。”众人这才散了。明菲才回了倚绣院没多大会儿,便有人去告知她,翠儿被关起来了。
原来蔡光仪虽在新婚期间,在胡氏房里呆的时间却不长,特别是最近两天,都是躲在翠儿房里的。胡氏手下的人看不惯,便借故收拾翠儿,结果蔡光仪发了狠,拿起凳子砸了胡氏的妆台,虽有人拉着,却也有了损伤。胡氏气不过,索性装起了病,蔡光仪也不管,撒手就走了。
傍晚时分,蔡光仪才被找回来,喝得醉醺醺的,陈氏嫌恶地让人把他拉回去躺着,让人吩咐他酒醒过来赶紧到上房来领训。
蔡光仪酒醒过来,蔫巴巴地去见陈氏,陈氏劈头盖脸地骂了他一顿,句句都是大道理,砸得他抬不起头来。陈氏骂够了方放缓了声气道:“不是我说你,你做得也太过了些。不过就是小小一个通房丫头,也值得你和新进门的正头娘子闹腾?这才几天?你就把人晾到一旁,不给人家体面,也不怕寒了人的心!如今你媳妇儿倒是没说什么,她身边的妈妈却是咽不下这口气,嚷嚷着要回胡家去请胡老爷子来做主。你自己看着办吧,该安抚该赔礼的赶紧去,别闹出去让人家笑话!你将来还要在这世上行走立命,为了这种事被人笑话可是得不偿失!”
蔡光仪有苦说不出,咬着牙关应了。陈氏又盯紧了他,关心地道:“光仪,我瞅着你的脸色实在不好看,莫不是病了?还是赶紧请大夫来看看吧?”
蔡光仪飞速抬起头来,眼神毒毒地看了陈氏一眼,好半天才道:“不必了。儿子很好。”
陈氏被他那眼神看得发毛,等他走了绞着帕子道:“这条毒蛇,都成了这个样子,老婆的房里都不敢去了,还对着我那种表情。”想了想,咬着牙道:“他早死早超生,没得祸害别人的闺女!”
也不知蔡光仪回去后同胡氏怎么说的,安生了些日子后,却又闹了起来,这回闹腾的人却是胡氏,她的脾气日渐暴躁,三五不时地总要打骂一回人,通常被拿来出气的那个人就是翠儿。陈氏装聋作哑,根本不管,实在逼得急了的时候,又假模假样地安抚一回。
蔡光仪来个眼不见为净,往外跑了几回,日日喝得酩酊大醉,胡氏闹到陈氏面前,陈氏少不得让人拘着蔡光仪,不许他出门。两人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鸡飞狗跳的,好不热闹。
明姿可怜蔡光仪,只当胡氏是被陈氏给挑拨了,寻了机会去看胡氏,说了许多好话坏话,被胡氏冷笑着赶了出去。某日,胡氏更是闹到陈氏面前,直截了当地让陈氏请大夫来给蔡光仪看病。意思说的是,将来她生不出孩子,蔡家莫把这个屎盆子扣到她头上去。若是不看,莫怪她要回娘家了。
这样彪悍的女子……
陈氏啼笑皆非,也不管蔡光仪愿意不愿意,当真请唐大夫来给他看病。结果大夫回答,原本不是什么大病,以前是好的,不过就是中途被惊吓了,若是有耐心慢慢调养总是会好的,可是太过心急,又没找着好大夫,误用了虎狼之药,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开了张方子,让慢慢吃着看,好了也就好了……
蔡光仪终于被证实那方面确实出了毛病,羞愧得整日里关在屋中,连门都不敢出了。胡氏每日只顾着熬药给他吃,也管不上其他事。陈氏难得清闲,在过年之前把娇桃配了个庄头的大儿子,金簪却留着,只等将来明菲过去后,再让金簪嫁个龚家能干管事之类的,多个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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