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得玄观现身,杨幺暗暗撇嘴,就知道和喇嘛们作对,总会引出这个妖道,没想到这么快,让她想半路逃脱都不可能。
徐寿辉却是喜道:“玄观师弟,你来得正好!我还怕你看不到我留下的暗号!”转头向刘福通说道:“刘大哥,这是我师弟,湖广行省的总坛主玄观。”
刘福通大惊,起身与玄观相见,叹道:“彭教主端的好手段,我北教真是相形见拙。”
玄观斜跨两步,恰恰挡在杨幺打算偷偷溜走的方向,面上却笑道:“刘大哥过谦了,北教经营淮北近百年,教众广大,哪里是我南教一盘散沙可比?今夜事急,且先随我出城。”转头又看着杨幺,微笑道:“四妹妹,这五日为兄未在身边,玩得可好?”说罢,一面轻轻抓过杨幺的左手,一面递给徐寿辉一个包袱,道:“师兄,你们且换上新附军的衣服。”
杨幺看着其余几人纷纷散开了换衣,用力甩手,想将玄观甩脱,玄观睨眼看她道:“四妹妹身上可有路引?”
杨幺一愣,冷笑道:“我知道我这五日全凭运气,不过,如今流民处处,官府只顾着盘剥,哪里又有闲功夫管我这等小女子?”
玄观哧哧而笑,手上用力,揉捏着杨幺的左手手指,低声道:“我原当你是个醒事的,怎的说这种糊涂话?论做佛女的资质,刘云珠不及你一半,却累及家破母丧,你可知我为什么这么快找到你们?”
“你不是看了徐大哥留下的暗号么?”杨幺一怒,右手毫不客气向玄观手背抓下,眼看她的指甲就要在玄观手背上留在几道血痕,却被玄观轻易闪开,另一手却贴到了杨幺的纤腰上,慢慢摩娑道:“你最好是安分点听我说话,否则我手上用力不当,扯破你的衣服,可是太唐突佳人了。”
杨幺冷笑一声,一脚撩阴腿向玄观狠狠踢去,晒道:“你爱扯就扯。”
玄观顿时撒手跳到一边,苦笑道:“你还真是软硬不吃!我一时倒忘了你是岳三弟养出来的怪胎!”说罢又收了脸色,若无其事接着道:“我哪里有闲功夫满大街的看暗号,只怕白莲教里看到暗号的下级弟子如今还未把这事报上。哼哼,你可知你方入潭州城,便有我太一教的暗桩将你报了上来?”
杨幺一愣,还未来得及问话,玄观见徐刘几人换装完毕,打一个唿哨,引来一匹高头骏马,将杨幺抱上马后,向徐、刘等人道:“委屈几位大哥扮作我借来的侍卫,举起火把,跟在我身后便是。”说罢翻身上马,解了披风将杨幺裹住,催马出巷,不一会儿便上了大街。
一路上不时有本地差役过来查问,在火光中见了玄观的面目,都谄媚着请安放行。
巡查的兵卒,却是与徐刘等人身上一般的服饰,领头的新附军百户催马上前,看着仅露出面目的杨幺与玄观调笑了半晌,掉转马头而去,临去前还教训徐刘等人道:“好好跟着道长办事,出了差子,丢了新附军的脸,公子爷必定饶不了你们!”
一脸杀气,仗火持刀的喇嘛们却不时跑到玄观马前,垂头丧气报告着最新的搜查结果,不免被玄观虎着脸重重训了一通,待他们战战兢兢时又唤过领队的,让他们明日去城外欢喜堂里乐和乐和,如此做作了一番,玄观在喇嘛们的喜出望外中领着徐刘等人慢慢悠悠向北城而去。
杨幺虽是极不愿和玄观如此亲近,却也不敢在身陷重围中乱来,只是悄声问道:“我逃跑时,你就要太一教的人到处找我了?”
玄观低下头,贴着杨幺的耳朵道:“没有,只是我早在半年前就下令,要他们留意可选入欢喜堂调教的女子。”
杨幺感觉到玄观温热的呼吸喷到耳朵,蓦然想起黑夜里杨岳落在她耳朵上那个灼热的吻,心中一阵抽痛,一把推在玄观胸口怒道:“你离我远点!刘大哥不是说你采选佛女时从不找良家女子的么?我可不是什么艳妓、戏子,也不是驱口!”
玄观任由杨幺动作,在马上纹丝不动道:“你看看你这一身衣裙,样式是乡下女子的短衣半长裙,料子却是城里殷实之家方穿用松江绵布,最打眼的就是这颜色,绛色布便是这潭州城里富家女子也不是人人都有,你这般模样,哪里又像是个良家女子?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不对劲!”
杨幺怒道:“这裙子我在路上也穿了两回,你怎的从未与我说过?”
玄观柔声道:“我是你的表哥,你若是喜欢如此穿着,我哪里会拦着,有我在身边,又有什么人会怀疑你?”
杨幺哼了一声,冷笑道:“表哥说的是,与你在一起的女子哪里又有一个正经的?”
玄观还未说话,正到了城门口,两个坐在城门口,被门卒们围着奉承成年道士顿时挥开众人,迎了上来,恭敬行礼道:“恭喜师叔擒得佛女。”转身叱喝门卒打开城门,上马跟在玄观身边一起向北郊奔去。
“师叔,那秃昆已死,采选佛女的差事必定又落到师兄身上,若是这名佛女当用,您在拉章大和尚前更加得脸了。”这两个道士显是玄观亲信,方出了城门不远,左侧面白微须的三十许的道士便笑道。
“黄石师兄说得是,师叔,那番僧当真无用,采选佛女的差事您办了三年,都未出过差子,怎的他刚刚抢了去,便丢了性命。”右侧的瘦削道士也笑道。
玄观哼了一声,面上露出肃冷之色,全无一点平常游戏人间之态,沉声道:“你们知道什么?我有事要办,黄石、黄松,你们且在这里等着。”
黄松、黄石连忙点头,在一处树林边停下,看着玄观领着徐、刘几人向北方湘江渡口而去。
到了渡口,却有新附军守渡官远远迎上了来,听了玄观吩咐急急备了一只船,玄观跳下马来,拱手向刘福通道:“刘大哥,自湘江入洞庭,过长江,即可回到淮北。路上自有小弟安排。”
刘福通大喜称谢,徐寿辉在一旁边微笑道:“师弟离不得此地,刘大哥身上有伤,为兄送刘大哥一程,也好有个照应。”回头又向玄观嘱咐道:“师弟,若是方便,寻着刘家嫂子的遗体,好生安葬,也好让侄女儿将来有个寻处。”
玄观道:“师兄放心,我已命人去打探了,必不负师兄所托。”
此时,刘云珠“卟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给徐、玄两人磕头,哭泣不已。众人皆觉惨然,徐寿辉搀扶起刘云珠,刘福通含泪摸了摸彩她的头,拱手谢了玄观,转身上船。
徐寿辉看了杨幺一眼,招手道:“妹子,你过来,大哥有几句话嘱咐你。”
杨幺依言走了过去,徐寿辉同她走远了几步,轻声说道:“妹子,我那师弟自小孤苦,又在太一教、喇嘛教里受了大苦,看似有些油浮,却是个极可靠、极有心的人,请妹子切莫误会了他,他对你甚是用心,还望你不要辜负于他。”
杨幺一愣,哭笑不得道:“徐大哥,你误会了。你家师弟对我是用心了,可绝不是什么好意。他一心想着就是白莲教的大业,生怕我坏了事呢。”
徐寿辉微笑摇头:“我打小看着他长大,他的心思还倒看得清一二,他虽是聪明,性子却容易一条黑道走死,”他摇了摇头,看了正和玄观说话的倪文俊一眼道:“和我这小弟倒是有点相似。”
两人说完了话,徐寿辉又叮嘱了玄观几句,便招呼着倪文俊上船,倪文俊与杨幺擦身而过时,暗暗塞给她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低声道:“徐大哥性子宽厚,说话作不得准,你自个儿当心点。”
杨幺低头一看,入手的却是一把小小的匕首,心里一惊,又是一暖,轻笑道:“谢谢倪大哥,我自会小心。”暗忖这倪文俊眼睛倒是比徐寿浑要毒。
倪文俊哼了一声,径自去了,嘴角却翘了起来,想是杨幺那句“倪大哥”极是合心。
待得小船远去,玄观上前欲扶杨幺的腰身,将她举上马背,却被她退开道:“我自己能上马。”说罢转身俐落上马,看着玄观,玄观只是一笑,上马坐到杨幺背后,策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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