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的民族自豪感爆棚到了极点,不停地对他们挥手致意。那一刻,索马里人在我心目中留下了一个新词:友善。
随着我们往前走,安保队也在前面一路地“暴力”开路,终于引起了民愤。人们开始驻足围观我们,路边的汽车也在不停地摁着喇叭;人群中有人朝天上开枪了,算是一声比较友好的警告,你们再不走就是对着人了。
安保队急了,迅速地围拢了过来,把我们四个包在中间向导发话,不能再逛了,所有人马上回车上。
装甲车带来些许的安全感,却掩饰不了我此刻的失落。
我们在索马里的第一次“着陆”,只持续了短短20分钟最后以一声颇有“地方特色”的枪声结束。
回到酒店,这一晚大家都睡得很忐忑,有一些终于进入索马里民间的兴奋,有一些对接下来可能会遇到的“惊喜”的期待。
恐怖分子安保队长
“真有人朝我开枪的时候,你会给我挡子弹吗?”
那小孩想了想,一脸郑重地说:“会,只要时间来得及我一定会给你们挡子弹。”
他是我们安保队里年纪最小的一个,如果在中国,他这会儿应该是在上中学。可是他出生在了索马里,小小年纪就要拿起枪,挣钱养家。
这个孩子很爱笑,总跟在梁红屁股后面跑。虽然出去的时候,他也是一脸严肃地执行任务,但私下里,他依然处处透露着一个孩子的天真。梁红经常给他一些糖果,这孩子就高兴得雀跃,也不舍得吃,说家里还有弟弟妹妹。
当他回答会给我们挡子弹的时候,一瞬我竟有些语塞。这孩子在我心里的形象,一下子就变得无比伟岸。我是军人出身,在部队里接受了“为人民服务”的概念灌输,当人民需要,我们可以放弃生命。但是这个穷孩子没有,说他为了10美金的工资,而愿意替人卖命也不太合理;他这种愿意为客户挡子弹的勇气,是纯粹地出于使命感和契约精神。
这,也是当下绝大多数人所没有的精神品质。
新的“惊喜”很快就来了。
中国移动的广告,说信号覆盖全球,两个寒极和太平洋深处都满格了,但是好像没怎么覆盖到索马里。我们四个的手机,在这边信号特别差,基本空槽。为方便联络,我们决定办一张本地的电话卡。
这事儿我们交给了那个孩子,一是我们信任他,二是心想孩子没那么多心眼儿,没想到还是出事儿了。
电话卡拿到手上没多久,就感觉电话号码跟被贴上了电线杆儿似的,手机变得热闹非凡,开始收到一些陌生人的短信。
刚开始陌生人们都还很友好,只是打招呼,“China is very good”之类的。但是后来就不行了,有个号码在不停地给我们发信息。先说自己生活困难急需要钱,接着又说妻子病了需要治病等。
我们在街上刚露个面,安保队员们就立刻紧张地四处巡视。
躲在装甲车里面,望着外面那个刹那生死的世界。
终于,最后这个号码的主人承认,自己就是我们安保队的说他需要钱,自己也没有办法,他是被逼的,有人想跟我们谈谈。
为这事儿,我们找来了安保队长,问他怎么回事儿。
这队长也不隐瞒,很直接地说,这个地方的老大想找我们聊聊。
他的原话是“The King all of this place”,直译就是这地儿的土皇帝。他说那人就是这里的王,这里的一切他说了算。他还承认,那些短信就是“老K”让他发的。诚实人啊。
对如此坦诚的主儿,我还有点没辙。末了,对方颇为“诚恳”地告诫我们:“在哪个地方,就要听哪个地方的话。”
大概就是咱中国人的老话“入乡随俗”的意思。
一番话下来,我们对这个“King”,还颇有些敬畏心。队长接下来的话直奔主题:“在这个地方,有时候呢钱就很好使给点儿钱就能解决很多问题。”
人都这么诚恳了,我们也不绕弯子:“多少钱能解决问题啊?”
“你们要是主动给的话,10万美元就够了。”
“要是我们没有呢?”
“这样的话,如果你们从这个酒店出去了,被我们的人带走,那可就是100万美元了。”
“……”实在!这算是赤裸裸的威胁了吧?
梁红说:“这事儿,你得让我们想想。”
“OK!”这汉子很爽快,临走还主动跟大家一一握手。
虽然这次对话的主题有点儿严峻,但是从语气和礼节上来讲,总的来说,还算是一次友好的“谈判”。
敢情是我们雇用的安保队队长,在联合外面的势力对我们进行勒索呢,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人家直接来明抢明要了。我们当即找到向导,跟他说了这事儿。
向导很给力,迅速给我们换掉了安保队长,然后增加了一名民兵。这样我们的安保队伍也达到了13个人。
“人是换了,那他们还会来找我们麻烦吗?”梁红依然有些担心。
“会!”向导说,“你们不能在摩加迪沙多停留了,准备离开吧。”
前安保队长,明火执仗地一次勒索,让我们成行前的计划夭折。很多地方还没去,很多地方还没看到。性命大过天,计划必须变。
向导考虑一番后,打了一通电话,最后给我们定了个金蝉脱壳之计。
因为摩加迪沙没有固定的航班,只有一些私人航空的飞机出境,而且是一两周才飞一趟,所以我们不能马上走。三天后有一班飞机离开,那趟飞机就是我们逃离索马里的希望。
另外,我们不能在酒店退房,防止有人知道我们要走后去告密,对方没准会在路上设埋伏拦截。所以,接下来三天,我们照常在摩加迪沙活动,该逛逛,该歇歇。三天后,跟酒店说我们得开车去一趟索马里南,咱不走,还得回来——我们当然得走,然后就直奔机场了。代价是要留下几包行李,给他们制造一个我们一定会回来的假象。
失序的恐怖之都,似乎到处都充斥着看不见的诈骗与勒索。
一切跟电影似的。刺激且危险。
还有遗憾,我们在摩加迪沙的时间只有三天了。
索马里人,穷到只剩枪
窗外“砰砰”乱响,还伴随着爆炸的声音。
来了索马里一个星期,时差刚倒过来,大家都睡得很沉。听见外面的响,我只是翻了个身,嘟哝一句:“什么节啊?大半夜放鞭炮。”
晨曦来临。我们穿上防弹衣,整理好装备之后,准备和往常一样出门,被向导在门口拦住了,他说:“今天情况有点儿特殊,咱们不能出去了。”
昨晚摩加迪沙南城发生了恐怖袭击,大激战、大爆炸,有8个人丧生;今天可能还会有些后续的报复行动,我们最好不要出去。
听人劝,吃饱饭。我们只得卸甲归房。
被困在了酒店里。大伙儿无处可去,无事可做,趴在阳台上,隔着铁丝网看外面的情况。今天街上确实冷清了许多风吹着垃圾,逛着空旷的马路,偶尔有几个人匆匆走过。
傍晚时分,酒店老板搬了台电视机,放在院子里。晚饭后平时很难见到同下榻这家酒店的客人们,纷纷涌到了院子里我仔细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在电视上看到的熟面孔。
酒店的安保也不时地瞄电视机,原来今天是欧洲冠军联赛决赛的日子,德国的拜仁慕尼黑对阵英格兰的切尔西。这场比赛,英格兰人笑到了最后,在另外一个战场上报了“二战的仇。
院子里的人都在咒骂,看来他们是支持德国人的。梁红说索马里人都很仇视英、法、美,前面俩欧洲国家侵略过索马里还有长达几个世纪的殖民历史;美帝就更别说了,1992,摩加迪沙之战。
顺势聊到了索马里的历史,大家都唏嘘不已。
占据着得天独厚地理位置的索马里,本应该像附近的摩纳哥一样,是一个优美、富庶的国家。早在公元前1700年这个“非洲之角”,就出现了以出产香料著称的“邦特”国从1840年开始,也就是鸦片战争爆发的那一年,英格兰、意大利、法国的殖民者们,先后入侵并瓜分了索马里。
到1960年,他们才脱离了英、意的统治,宣告独立。
但是,独立并没有给这个饱受凌辱的国家带来和平和发展,索马里又陷入了连绵不休的内战泥沼里。索马里独立后的这50多年的历史,充斥着各种武装政变,一派推倒另外一派,另外一派卷土重来,新派系走上前台……各种势力割据,纷争不断。
索马里和很多其他非洲国家一样,是一个部落式国家,这些部落后来都演变成一方军阀,都想通过武力执政、当权;而且还有很多恐怖组织、党派也应乱世而生。接下来的,自然而然便是无休止的内战和冲突。
国际社会也都做出了很多努力,但是均无功而返。梁红前几天遭遇的索马里军政府武装,也只能偏居一隅,动不动还有本地武装去叫板。
魏凯给大伙儿讲了个故事,耸人听闻。
索马里有个青年党,他们的人会去一个村子,抢走那里所有的孩子,把这些孩子训练成童子军,然后再让他们杀回自己的村子,把自己的父母亲人、老师朋友等全部杀光;还会割掉他们的嘴唇,以及女人的*********曾劫持过我国渔船“天裕8号”的“索马里海军陆战队司令”阿巴迪·埃弗亚,就是这么一个出身。
埃弗亚12岁的时候,被家乡彭特兰省的军阀抓去当童子兵,很快以勇猛毒辣在军营里站稳了脚跟。埃弗亚15岁那年,随军阀头目杀回了自己出生的村子,当发现父母早已因贫困而病死后,埃弗亚就一把火烧掉了整个村子。埃弗亚这次的“勇猛表现”,令军阀头目当即对他刮目相看,很快就让他当上了排长,并在两年内将其提升为分队司令。然而,这并不能让贪婪的埃弗亚感到满足。21岁那年,他率亲信将一手提携他的军阀头目乱枪打死,自立为王,抢得彭特兰省头号军阀的交椅。
一心想发大财的埃弗亚,决定以军事组织结构,与黑手党手腕相结合的方式,打造一支全新的海盗队伍,他的队伍就是如今世界上最大的海盗团伙:“索马里海军陆战队”。
劫持了载有主战坦克等大批军火的乌克兰货船、沙特阿拉伯的“天狼”号巨型油轮等震惊世界的大事件,均出自此团伙之手。
枪杆子里出政权,是所有索马里人的共识。
人手一枪这事儿,这几天我们已充分领略,毫不带夸张大人小孩,男女老幼,人人皆有。
他们愤怒的时候会开枪,他们高兴的时候会鸣枪,他们悲伤的时候举起枪。几天来,出现在我眼前、镜头里,甚至此时脑海里最多的,就是枪口。
前几天我们去过一个诊所,看到一对非常友善的老夫妇见到我们还非常和蔼地微笑示意。老头子的肩膀上,扛着一把步枪。
索马里人很穷,他们可能家徒四壁,什么都没有,但是一定会有一把枪。美国人在越南战场上惨败,吃了丛林和所谓全民皆兵的亏;《黑鹰坠落》那一回,美军在巷战中,算是真正见识到了什么是全民皆兵。现在回想起来那部电影,终于能理解美军精锐为什么会输给乱民了。
本·拉登说过,没有什么比AK47更能给人带来安全感了。
索马里人也是这么理解的。AK47是这儿最常见的武器,当然,这款苏式步枪,也是恐怖分子和落后国家武装的最爱,不贵、简单好用、速率快。可以说,AK47是傻瓜枪中的傻瓜,一个新兵从开枪到拆卸再到保养,要掌握AK47只需要四个小时。关键它还耐摔、好藏——泥巴里、沙地里都可以,绝对不卡壳,可谓是兵器中的神器。越战中美国人拿着先进的M16,被越南人仿制的AK47打得苦不堪言,最后他们甚至放弃了自己的武器,改用缴获的AK47。
恐怖大亨不提,萨达姆、卡扎菲等,也是时刻提着一把定制的黄金AK47。AK47是无可争议的枪王之王,从它问世开始到现在,有超过300万人倒在其枪口下,这个数字还在以每年25万人的速度增长,绝对的“人头收割机”。莫桑比克、津巴布韦、东帝汶等几个国家,还把AK47放进了自己的国旗、国徽里。
该感叹卡拉什尼科夫,是一个天才的军械发明家呢,还是一个遗毒百年的刽子手?
梁红这时抛出来一个问题:“这些土生土长的索马里土著,每天生活在充斥枪支、恐怖的环境中,他们不害怕吗?”
曾乔和魏凯的答案是不会,因为当地人已经习惯了。几百年的殖民统治、长达半个世纪的内乱,以及近20年的无政府割据状态,成人们都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环境,而小孩子们则是从出生开始,耳濡目染的也是这种状态,经历恐怖袭击和爆炸,已经是“家常便饭”,他们应该早就习惯了,不会害怕。
梁红和我意见一致,他们也会害怕。
用咱们中国的老话讲:人之初、性本善。我们相信作为生物链最高层的人类,不分种族、放诸四海,这句话都是适用的。无论周边环境多么糟糕恶劣,绝大多数人最初都是善的都会向往安定、更好的生活。虽然索马里人生活在如此恶劣的环境里,但是他们也会憎恶这些恐怖活动和暴力事件。除了疯子,没人热衷战争。一颗子弹、一声爆炸,同时带走的是鲜活的生命。普通人必然会害怕。
虽然这些天,我们见到了太多飞扬跋扈的枪口,但也看到了更多无助和恐惧的眼神。他们会害怕,他们也想过上更好更稳定的生活。
话题进行到这里,房间里的气氛有些沉重。这几天,一些索马里人的眼神,特别是孩子的,透露出的无助和绝望,让人不忍对视。
向导也加入到我们讨论的行列。
我问他,在这儿可以圈一块地方,占地为王吗?
他颇认真地回答:“你想圈多大就可以圈多大,只要你盖得起围墙就没有问题——盖一圈半米高的围墙,”他用手比画着,“这里面的地方就是你的了。”
“枪王之王”AK47的撩人风采。它可是传说中的“人头收割机”。
真人版“雌雄双枪客”
我想到了国内的房价。
“然后呢?”大伙儿都来了兴趣,好奇地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