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意识渐渐回笼,我只觉浑身酸痛,特别是脑袋,像是被人狠揍了一顿似的,又昏又痛。
我不由自主地轻“嘶”一声,抬手揉向太阳穴。
“可可,你醒了?”熟悉的声音传来,我一睁眼,便见舅舅正一脸担忧地坐在他那圈子里。
见我醒来,他脸上神情稍松了些。
我抚着太阳穴,目光在舅舅那儿停留了一会儿,便就移开。
当目光移到不远处的泥坑时,我登时就想起了我昏迷前所发生的一切。
我登时将目光移回舅舅身上,急急问道:“舅舅,项扬呢?”
舅舅目光一闪:“他……”
看他这样子,我哪里不知这是什么情况,心急之下,也没听舅舅后面的话,当即问道:“他进去后到现在还没出来,是么?”
舅舅看了我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有多久了?”
“有半个小时了。”
半个小时……
他那样一只强大的炼鬼,进去半个小时了,却没丝毫动静传出!
我紧咬住了唇,心中急急,脑中猛地想起,我的意识体和言今对话时,他曾说,他是旱魃!
旱魃……旱魃?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旱魃,那可是僵尸的最高形态啊!
项扬现在连鬼帅的实力都没恢复,就算曾经只差一线便达鬼王,但现在,如何与旱魃斗!
可他还和我说让我等他!
只怕到时候,等来的,是已魂飞魄散的他!
想到这里,我哪里还顾不上头痛不痛,慌慌张张,起身就往那泥坑奔去。
没走两步,我的手就被拉住。
“舅,你放开!”
“可可,别冲动,他叫你在这儿等他!”
“舅舅,那是旱魃啊!”
舅舅脸色难看了几分,张张嘴,却没说话,似乎无力反驳。
我也没心思去管舅舅为何没说话,趁着舅舅这一愣神,抬手就往舅舅拉着我手的地方掰去!
好容易有了要掰开的趋势,舅舅却回过了神,那快掰开的手,立即收紧起来!
“舅!”我挣脱不开,唯有哀求。
“可可!”舅舅突地厉喝,“你也知道那是旱魃,你下去了,那是拖累他!”
我脚步顿时一停,眉眼低垂下来。
是啊,舅舅说得没错,在那墓里时,明明用着已经修炼到三层的通幽术,可在那只旱魃面前,我仍是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那种就很难过压迫感,那种吸力,想想,就令人心悸。
“可可,我刚才的话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急了才发狠那样说了……”舅舅看我这样子,忙说道。
我叹息一声,答道:“舅舅,你不用解释,我都知道的,而且,你说的也是事实,我要真下去了,也只会是拖油瓶。”
“况且,也是我脑子不够用,一慌起来就乱了套。”我自嘲一笑,看了看那泥坑所在的地方,“那个小坑里又没有到下面去的路,我跑过去,又有什么用……”
“可可,别妄自菲薄,你只是学的时日未长而已,脑子那方面,哪个人慌了不会干傻事,你这丫头,瞎想什么呢。”
我摇摇头,很想说舅舅你不用安慰我,我自己几斤几两我知道,可看舅舅那副无比担忧的神情,我这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将那说不出口的话咽回肚中,我忙转移话题道:“好了,舅舅,我们回圈子里呆着,等他出来吧。”
“你说真的?”舅舅不放心,又补上一句,“不会再跑过去,也不会用通幽术下去?”
看舅舅这样子,我不由苦笑一声,苦笑过后,心里却是满满的心疼……我真是不孝,竟让舅舅这样。
可是,项扬和林幽……
我吸吸鼻子,勉强笑道:“真没事了,舅你放心吧,他既然叫我等他,那就一定会平安上来的。”
舅舅上下打量了我好几眼,眼中怀疑神色这才退了些,随后,我便听他说:“嗯,好歹生前也是驱邪大家的,死后又曾只差一线便至鬼王,要是真栽了,可就闹大发了!”
这话,乍一听,像是舅舅嘲讽项扬的。
但我知道,这话,是舅舅说给我听的。
嘲讽之下,暗示着的意思就是,他不会有事。
我鼻尖登时酸了酸,又立即被我压制住。
旋即,我俩都没说话,各自回到圈中坐下。
闹了一阵,再坐回去,我只觉浑身的酸痛和脑袋的刺痛,越发严重了。
“可可,你怎么样了?”许是那痛使得我脸上面色不对,没一会儿,我就听舅舅问道。
我摇了摇头“我没事,舅舅不用担心,练练冥想就好了。”
“那你快练吧。”舅舅说道,见我眼睛要闭上了,又不放心地补上一句,“别干傻事啊,此刻用通幽术,对你们俩都没好处。”
我何曾见过舅舅有这样慌张的时候,鼻尖不由又是一酸,很快就被我压了下去:“舅,你放心吧,我还拎得清。”
这话一出口,竟是带着点哭音,显然就是我压住情绪的能力还不足。
我担心舅舅看出更多端倪,忙闭眼,练起了冥想。
思绪渐渐沉入,却始终能感觉得到,舅舅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显然还是担心我借着练冥想的由头,用了通幽术。
都说可怜天下父母亲,到了我这儿,是可怜天下舅舅心。
我幽幽叹了口气,将最后一丝思绪,全然沉入冥想之中。
思绪神游,一切阴暗的情绪,都在这思绪发散的过程中,实现短暂的烟消云散。
一遍冥想过去,我思绪又渐渐回归脑海之中。
此时,我脑袋上的刺痛已经减弱许多,身上的酸痛之感,也有了很大程度的缓解。
而那边,我也感觉得到,舅舅的目光,依旧落在我身上。
我心底再次叹了一口气,睁开眼,绽开笑容:“舅舅。”
这一刻,我很清楚地观察到,舅舅的神情,和他那时刻准备着应对突发情况的姿势,全都放松了下来。
但下一刻,像是怕被我发现似的,舅舅身上,一切都转变成了正常模样。
“练完一遍了?”舅舅问。
我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一样,点了点头,答道:“是啊,练完一次了,感觉身上舒服了很多。”
“那就好。”舅舅的语气中,细心体味,可以察觉到一丝欣慰。
我心里更是酸了酸。
目光一转,落到那依旧毫无动静的泥坑上,我目光瞬间移开,面上并未露出不对的神色,暗地里,却是攥紧了那只舅舅看不到的拳头。
“舅,我继续练了。”和舅舅说了一声,我再度闭上眼睛,脑中想着要继续练习冥想。
可这一次,却是怎么试,也练不了了。
他还没出来。
刚才我那一轮冥想,怎么说,也有二十分钟吧。
加上先前和舅舅闹腾的那一会儿,以及我失去意识的那半个小时,现在,岂不是已快一个小时了?
一个小时,没有丝毫动静,这是怎样的概念?
我双手不知觉地攥紧起来。
脑中思绪继续飘散。
又想起那像是某种阵法排列在一起的八百零九座人俑,我心里更是慌乱。
项扬现在怎么样了,林幽的魂体有没有真的被吸那有着泥浆和丑陋小鬼的空间里去?
越是想,我本就慌乱了的心,很快就像被一座大山压住似的,沉甸甸的,几近要被压成齑粉。
我再也忍耐不住,顾不得将会引来怎样的后果,只将心神,沉浸到眼睛上去。
未入小黄泉,但已用上通幽术。
在眼前开始出现和先前那一次一般的黑暗,我心里,唯有对舅舅的愧疚之情。
却没能发现,在我先前攥紧拳头之时,是两只手都攥起来了的,靠近舅舅那边的那只手攥起,舅舅一定看得到,可他却没有阻止我。
这一头,我意识沉浸得越来越深。
眼前黑暗,也越来越浓,便是用着能夜视的通幽眼,也依旧无济于事。
可我,全无一丝害怕,有的,只是即将见到知道项扬和林幽状况的些微欣喜,以及焦急。
意识继续往下潜着。
哪里想,潜着潜着,我意识体突地被什么东西阻隔住!
清清凉凉,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但下一瞬,我的意识体就直接被弹了出来!
当意识回归我肉身,还没适应过来,我喉间就涌起一股热流,紧着着,我就不受控制地喷出一口血来!
血吐出来,心脏肺腑,却是越发难受。
我身子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可可,你怎么了?”手臂立即被一只大手扶住,舅舅焦急的声音传入耳中。
不用看我也知道,舅舅此刻,一定是一副异常焦急的模样。
“可可?”许是见我没有应答,舅舅又叫了一声。
我哪敢说我是遭了通幽反噬,忙摇了摇头,说我没事。
“还说没事,那是什么?”说着,舅舅一指地上的血。
我心虚地笑笑,没敢接话,目光移向那泥坑。
依旧没动静……
项扬,林幽……
我咬了咬唇,收回目光,不敢让舅舅看出丝毫不对。
浑身气力,则放在压制体内不断翻涌的热流里……已经吐过了一次血,绝对不能再吐一次,不然舅舅一定都会猜到!
眼前突地闪现过一道白光,紧接着,一道人影闪现出来。
那人影,就算仅是一个余光,我也认得出那是谁!
顾不上心血翻涌的身体,也顾不上舅舅还在旁边看着,我立即以手撑地,以我此刻所能发挥出的最大力量扑过去,抱住那人。
刚抱住,因着我这激烈动作,一口血,便又要从我嘴里吐出来。
那被我抱住的身体上立即有凉意传来,我身体顿时觉得好受了许多。
抬起头来,便见那熟悉的泛水美眸,可那魂体,比起进去之前,虚得厉害。
“要不要阳气?”
项扬摇了摇头:“我没事,收获倒是挺大。”
说着,他伸出一只手来,其上放着两只小瓶子,那半粒五彩鬼丹,还有一颗莹白的浑圆珠子。
“林幽的魂体收在着小点的瓶子里,另一个瓶子里装着的是那几百具人俑里的魂魄。”
我往那两只瓶子里仔细看去,便见其中一个萦绕着的黑气下,不时浮现出林幽的脸,另一只,则是众多女子交杂着显现出来。
那些女子的容颜,果是或多或少,都和凤儿有些像。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些魂体?”
“这些魂体一直被封在人俑里,早已是怨气冲天,自身魂体的构造也发生了改变,具体的,我还要和卓家丫头商量商量。”说着,项扬唇角微微勾起,目光落向手上的莹白珠子上,“这可是旱魃尸丹,给了牧离,恐怕这次那丫头要做白工了。”
项扬看着心情颇好的样子,我却是有些犹豫。
听到牧离,我登时想到了地下暗河那块石壁,刚想说话,却见一道人影突地扑来,一把就想将项扬手上的东西拿去,我的肚子,则被他抬脚猛地一踢!
剧痛的身子往下倒的那一刹那,我只见舅舅带着那样东西,猛地往树林深处窜去,三两下便不见了身影!
而项扬手上,只剩下了那装着众多魂体的瓶子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