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示璟尴尬的僵在庭中央,接受着众人急转直下的态度,低着头垂在两侧的手紧紧握拳,手上大小结疤的口子因用力过猛被撑裂撕开,血星子溢出渐沿双手纹路汇集,血迹染红着手心。
沈沐恩心知他的痛苦,万番努力却全都功亏一篑的感受她刚刚尝过,那余痛绕身之时就被来自周围人的关怀帮助所化解。而言示璟呢,他只能呆立当场孤立无援,赵皇后这时也不能帮他说话,恐是越帮越忙。而他最亲的弟弟,正要借他的错处,显出自己的诚意十足。而自己,什么都不能为他说为他做。
她不愿去想这一出是否是言启瑞与安贵妃共谋好。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陌路人。那些所谓的兄弟情深到了这里又有几分是真?
她再次闭眼扑到阮华怀里,平复着心底波动的酸涩情绪。她要走,她一定要离开这里,她看不得那些利益纷争尔虞我诈兄弟相杀的戏码,更何况这两人还是身边亲密的人,一个明媚开朗,一个温柔如水,难道都只是假象吗?
伪装欺骗,虚情假意……那些东西都是大人们世界里的,她还没有经历的勇气。
可孩子总有一天是要长大的啊。
言启瑞应传召而上,沈沐恩盯着他的脸使劲看,想看出他脸上到底是得意还是痛楚。可她看到的只有淡漠,他面无表情只是起身出去后微微看了安贵妃一眼,多少情绪都渐渐隐去了。走到言示璟身边跪下一一请安,再抬头又是那一抹如沐春阳的温柔笑颜。
“儿臣不才,未有大哥心灵手巧,准备充分,今日只能是借花献佛了。”言启瑞再是老成也不过是个16岁的孩子,还不懂何为言多必失,这时提及言示璟旁人只当他是顾左言他,作意暗讽。
言启瑞挥手,一旁的太监便一拥而上准备起道具来,只是这用的道具倒是奇怪。抬上一张桌子,上面只有笔墨没有纸砚,两张空白的2米间宽的屏风前后排列着未隔出多少的距离,又在一旁摆上一张古筝。
但布置好后,他却向皇帝一鞠,转身走到年家的席间对年太傅拱手道,“年大人借舒仪一用。”续而拉着年舒仪走到古筝前坐下。
这一举动无疑如一颗石子投进湖中激起千层浪,一时间耳语低声又起,多少少女暗自垂泪俊郎,多少男子扼腕痛惜佳人,但更多是对这一对璧人羡艳不已。但纵观场上最尊贵的三人的态度,除了安贵妃脸上尽是笑意,皇帝和皇后倒是难得默契的抿着唇,未露喜怒只是静静的看着。
言启瑞回到屏风前,拿起一旁的桌上的毛笔颔首向年舒仪示意,玉指拨动,乐起,笔动。
佳人如玉妙妙可人心,略有风起吹动青衫翩翩乌丝飘飘如仙,看似信手拨弦指过音出已成曲,慢慢汇成一首《盛世尽纷争》,曲刚进主角初见共游新月湖,乐尽轻快明朗。犹如春燕腾起掠过湖面的轻快之感,又似蜻蜓点水涟漪起静水之景。
再观言启瑞,他虽乐挥动笔尖写下一个“寿”字。但像沈沐恩这样业余没怎么写过书法的人也知,书法蘸磨要点砚沿将多余的墨汁点掉。但看现下他蘸磨便立刻挥笔未做停留。
一气呵成的“寿”字在最后那个弯钩处收尾,若普通的墨汁难免流动浸乱纸张,可言启瑞笔上墨水虽多,却停在那个“寿”字中。
然当下一个乐音起是,却见言启瑞起左掌提至胸口一顿,再用力打出拍在白布上,瞬间多余的墨汁飞出恰好打在后一面屏风上,不偏不倚正好形成一个“寿”字。
好!被这一幕惊艳到的沈沐恩一时也忘了刚才的不快几乎要惊起叫好。
随着布上的“寿”字增多,曲也渐进*部分,恋人惜别情郎远赴战场。一时间玉指翻飞快拨琴弦行云流水,乐声飘舞间似起金戈铁马刀光剑影,弦弦尽诉别了故土佳人的离殇。这头玉袖一收,快笔书画出掌更急,见墨汁横溅之多恐难受控制,却又在下一秒恰恰打在刚好位置,令人不禁惊心又暗暗叫好。
在场的人都已看愣,沈沐恩屏着呼吸,生怕一个大喘气,扰乱的空气将墨迹飞动的路径打偏。然后痴痴的看着想说,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内力?
曲渐弱末了尾声,那白布也已写满了寿字,若是有心之人算算就会发现一张布上不多不少正好一百个寿字。
礼成,言启瑞长舒一口气,用衣角微微擦拭额上的汗渍,挥手让太监将屏风拉开拿到近处供皇帝观赏,他又拉过年舒仪两人相视一笑皆跪下。
皇帝显然很喜欢这件礼物,领头鼓起掌来,夸奖道,“起来吧,做得很是不错,琴棋书画你们都尽了两样,如何?这难道你们二人共献的礼?”
言启瑞将年舒仪扶起来,回话道,“是儿臣冒昧,明明是儿臣献礼,还要舒仪帮我抚琴。”
“不错不错,这想法倒是不错。只是……”皇帝摸了摸有些胡渣的下巴,问道:“这一技倒还从未见过,你是师从何处呢?”
言示璟解释道,“前朝都道燕归山山人封千书书法极好,前后三百年都不见得有人超越,但此人隐于深山之中,又爱各地游历,见世的真迹还当真不多。可世间倒真有奇事,儿臣派人上山寻觅此人,本以为也没报太大希望,没想虽没见到封千书,却见当了他的嫡传弟子——秦然。”
听到此处皇帝质疑道,“恩?你怎么就知道那人就是封千书的徒弟呢?”
“回父皇,起初儿臣也不信,多方调查确实封千书曾在几年前收过一个徒弟,而且那人手中有许多封千书的真迹,最主要的是——”言启瑞抬头,看着皇帝坚定地说道,“封千书曾有一项绝技,也就是儿臣刚刚表演的——留墨弹书。这便是秦然教给儿臣的。”
对话还在继续,沈沐恩已经不想听了,下面应就是父慈子孝的场景了。做对事的皇子被狠狠的夸奖,雨露皆施,做错事的皇子被狠狠的骂过,灰头土脸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
言示璟已移到角落站着,手上的血也已凝结,他还是垂着头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应也尽是落寞,与这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人们想是忘记了他的存在,所有的目光都汇集到了言启瑞身上,哪还有人愿将目光留在他身上。
一个失宠的皇子,不需要安慰,也不值得被安慰,因为你没有成功讨得皇帝开心,你便没有成为下一任皇帝资格,没了资格你只不过是个废子。
这时突听安贵妃向皇帝提议道,“陛下,您看瑞儿也不小,及冠也有些日子了,是不是也该为他择一房妻室了?”
皇帝斜眼看了看她,问道:“你又打着什么主意?”
安贵妃得意的看了一眼皇后,回答道,“刚刚琴声伴书臣妾瞧着挺好的,年家大女儿出落得落落大方,跟瑞儿站在一起简直就是一对璧人。皇上择日不如撞日,赶着今儿您祝寿来个双喜临门,给瑞儿赐婚如何?”
沈沐恩心里突有些不喜安贵妃,想想那日御花园的那番话,总觉得今日种种是一环扣着一环,一步步引到此处,就是为了赐婚。我看向年家的席位,年夫人正附在年太傅耳边说着什么,面上显得有些焦急。
再观皇后,她倒显得安静许多,沈沐恩倒有几分佩服她此境都还沉得住气,或许用言示璟的身份压一压还能像那日一般压了过去。可她只是不语,静待着皇帝的态度。
要说沉不住气的还是年家人,与自家夫人耳语完,年太傅疾步走出跪在了地上,告罪,“皇上,贵妃娘娘恕微臣冒昧,小女才14岁还小,他娘亲爱女心切还想将女儿留一两年在身边。”
被婉拒安贵妃面上一凝,“你这是看不上我们瑞儿?”
年太傅一惊,忙又低头磕了个头,“贵妃娘娘误会了,微臣不敢有这般意思……”
“好了,这般事情你也莫要强求。”还好皇帝出声解了年太傅的围,止了安贵妃继续发难。“你就如此订了也不问问孩子们的意思。更何况,示璟都是15岁有余了,还未娶妻呢,怎能叫启瑞这个弟弟抢了先,不然成何体统。”不知是不是她看错,她明显看见皇上说完这话时,看了赵皇后一眼。
该跪安的人跪了安,该退下的人也退下了。言示璟也回到了位置上,但也只是呆呆的坐下,任由一旁的宫女擦拭的他手上的血迹,也不知道叫疼了。
沈沐恩一直看着他,只希望这时能给他一个安慰的眼神也好,可他终究是没有抬头。
“郡主,你吃点东西垫垫肚吧。”阮华将一块绿豆糕递到她嘴边,她摇摇头说我不饿,抬眼却看见应允之正盯着自己,两两对视,他对着她摇摇头应该是意示我不要担心,她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回应他,可笑意近尾全全化作苦涩。
“听说茗儿也准备了礼物呢,皇上,你要不要看看?”这时皇后才微微开口,竟没想一开口就提到了沈沐恩的名字。
一瞬几乎所有的目光都投到了她身上,皇帝打量着她,问道,“是吗?茗儿准备了什么呢?”
她咽了咽口水起身站了出去。这是她第一次站在这么多人面前,成为众人焦点的感觉真不好。
沈沐恩欠了欠身回答道,“皇上,臣女不才,不像舒仪姐姐琴声动人,只是学做了些糕点,想要献与皇上品尝品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