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一辆马车疾地驶入了宣阳坊,马车之中崔寓难以掩饰他眼中的激动之情,中午裴佑被罢右相的消息使他兴奋了整整一个下午,到现在他仍然余兴未消,他急于赶到大哥的府内与他共同分享这令人激动人心的消息。
马车吱嘎停在崔圆的府前,崔寓当即跳下马车,快步向侧门走去,不用禀报他直接进了府内,但走到崔圆的书房附近,大管家却悄悄拦住了他。
二老爷可要当心,老爷今天的心情极为不好。
崔寓一怔,这是怎么回事朝中有专门的子弟给大哥送消息,他此时应该接到了裴佑罢右相的消息才对,他怎么会心情不好,难道这其中又隐藏着什么东西不成
崔寓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的权谋水平要远远逊于大哥和张焕,故这两年他完全唯大哥马是瞻,他只是尽心做好自己的份内公务。
带着一丝疑虑,他快步走到崔圆的书房前,侍卫替他通报了一声,随即崔寓闪身进了书房,书房中气氛十分凝重,崔圆和崔相都在,他们没有说话,都在等着他的到来,现在崔相已经将家主之位重新让给了崔圆,他只负责族中的一些杂事。
大哥,生了什么事崔寓从大哥严肃的眼睛里已经明显感受到了他内心的不安,这种不安是这些年来从来没有过的,崔寓开始暗暗心惊了。
你先坐下。崔圆摆了摆手,一直等满腹狐疑的崔寓坐下,崔圆才说出了一句让崔寓几乎要晕倒的话。我们崔家可能要遭灭门之祸了。
崔寓地眼前感到一阵眩晕,他希望这是句玩笑话,可大哥异常严肃的神色却告诉他,这不是开玩笑,是真的。
为什么崔寓向干涩的喉咙里咽了一口唾沫。
你来告诉他吧崔圆叹了一口气对崔相道,他着实有些疲惫了。
崔相点了点头。缓缓道:二哥是否还记得张焕登基前。他地府中遭遇到了一次神秘地刺杀。也就是宁儿险些遇害那件事。
崔寓默默地点了点头。那件事生在江都事件地同时。主流地说法是张焕遭到了江都受损地报复。但朝野私下地说法却是这件案子极可能是裴家所为。以铲除李琪日后地威胁。后来这件事就不了了之。没有任何消息。
可现在大哥又翻出此事。崔寓立刻意识到。他们崔家可能要卷进此事了。他没有插口。而是静静地听崔相把话讲完。
大哥一直在怀疑此事可能会卷进我们崔家。所以命我从各种渠道千方百计打听内幕消息。直到昨天晚上。我们才从监察室内部中搞到了一点点眉目。这件事突然偃旗息鼓竟是张焕下地命令。他命令监察室销毁关于此案地一切资料。不准任何提及。换而言之。他已经认定了此案地凶手。
我还是有点不明白。崔寓迟疑一下又问道:朝中一直暗传此事是裴家所为
他话没说完。一直沉默地崔圆打断了他地疑虑。若真是裴家所为。那宁儿为何还活着连同宁儿一起杀掉岂不是更直接更能激张焕怒火。
可是我听说那个林平平当时也在张焕的房中,是她救宁儿。崔寓已经渐渐地悟到了什么,但他还是不愿意将事情想得过于恐怖。
我又何尝不希望是这样
崔圆叹了一口气道:雪竹今天下午已经获准进宫去探望宁儿了,她带来的消息是宁儿当时与刺客搏斗过,宁儿手无缚鸡之力一个女子,刺客一剑便可杀了她。可为什么不杀她,你想过这其中的缘故没有刺杀儿却不杀他母亲,还有留下了证人,这又说明了什么
崔寓终于明白了大哥所指,他一颗心迅沉入了深渊,张焕下令不准再查此事,也就意味着他已认定此事是崔家的嫁祸之计。
崔寓忽然又有些怀疑地看着大哥,难道这真是大哥暗地里所为吗牺牲儿嫁祸裴家,他知道大哥骨子里地心狠手毒。为了家族的利益他是会下狠心杀掉自己的外孙。
这件事不是我干的。我就算有此心也不会是现在。崔圆明白他目光的意思,他摇了摇头否认是自己所为。神情忧郁地道:我上午去找过他,他对我热情有加,丝毫没有半点不豫,也根本不提那件事,我与他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实在是很了解他,若非他已认定是我们崔家所为,他不会不安慰我,毕竟崔宁是我的女儿。
房间十分安静,三人谁也不说话,对崔家未来的担忧使他们心中都沉重到了极点,良久,崔圆才长叹一声,好一招一箭三雕之计,看来在我们的背后隐藏着一头更毒辣更狡猾地狼,他深谋远虑,让我不得不服。
崔寓腾地站了起来,断然道:我现在就进宫给他说清楚,不是我们崔家所为。
不不用着急。崔圆急忙拦住了他,现在不要去说,至少要等我将思路理理清楚。
崔寓颓然地又坐了下来,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沉寂,崔圆忽然瞥了他一眼笑道:你今晚来找我有什么事
裴佑被免右相的喜悦此时已经在崔寓的心中无影无踪了,他沉静地道:今天中午皇上下旨,免去裴佑的中书令右相之职,降为吏部尚书,大哥应该知道这件事了吧
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我不会有半点奇怪。
崔圆冷笑了一声又道:你以为就只有裴佑会被免右相吗如果你眼光放远一点,我建议你主动辞去左相之职。
这一下,不仅是崔寓大为惊讶。连崔相也为之耸动,两人异口齐声道:这是为什么
这和权力斗争无关,这将是一种制度。崔圆慢慢地靠在墙上,他的眼睛带着一种前所未有地赞赏,他绝对是一个有雄才大略地帝王,在他的手上,我们将会看到一个无比强盛的大唐。
崔寓和崔相都已告辞而去,只剩下崔圆一个人坐在房间里,他的思路仍然还在刺杀案上。这究竟是何人所为手段如此毒辣策略如此高明,如果得逞,就会将崔裴两家一网打尽。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家主,我来了。
进来说话。
一道黑影一闪,门口出现了一名体格魁梧的年轻人,他神情严肃目光冷峻,举手投足之间从容不迫,显示出了一种自信。他叫崔连星,是崔家的孙辈,一直在山东从军,清河军交给张焕后,他便被调来长安,负责崔家地情报收集,他手下约三十几人,个个武艺高强,且精明能干。
他走进房间。躬身施一礼,请家主吩咐
崔圆从桌案上取过一本册子,递给他道:这是二十天前张府刺杀案地一些情报,线索有限,但我希望你尽快查出幕后真
是崔连星简短答应一声,接过册子迅地离去。
崔圆目光凝重。他望着飘忽不定的烛光,又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夜越来越深了,天空细细地飘起了小雨,一洗空气中地燥热,格外凉爽,但行人却步履匆匆,很快就要到关闭坊门的时间了,路人归心似箭,已经没有人愿意再逗留大街之上
平康坊还如同从前一样地热闹。数千家酒楼妓馆依然灯火通明热闹非常。尤其是这几天,朝廷要开制科的消息已经传遍全国各地。虽然要到两个月后的初秋才举行,但已经有不少性急的士子从各地赶来,人人都知道这是新帝即位后的第一次科举,重要性非同寻常。
制科不同每年的常科,不需要什么报考条件,渔樵农商都能参加,年龄也没有限制,为的是更全面地选拔贤才,不过条件虽然放得宽,来京考试地大多数还是十年寒窗的士子,略为不同的是各年龄层次都有,既有白苍苍的七旬老翁,也有十四五岁的少年神通。
平康坊和崇仁坊的客栈最多,来考试的士子也大多数住在这两个坊中,在离离细雨中,一辆马车从平康坊金玉酒楼前疾驶过,车轮后激起一片水雾,马车里之人似乎不是来喝酒寻乐,马车穿过一片最繁华的青楼群,在脂粉的香味中拐了一个弯,上了一条小路,路面上立刻变得黑暗寂静起来,又走了一会儿,马车驶进一条黑黝黝地小巷,这里住的大多是寻常百姓。
走到尽头,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跳下两名身手矫健的黑衣人,他们有节奏地拍了几下门,门开了一条缝,口令里面的声音凶恶而警惕。
雄鹰万里两个黑衣人报了口令,随即又将两块银光闪闪的腰牌递了进去。
片刻,门开了,两名黑衣人一闪身进了院子,公主在吗其中一人低声问道。
在这里不要称公主,要叫三娘。院中人的声音依旧很凶恶。
是那三娘可在我们带来了梦月先生地最新指示。黑衣人口气虽然谦虚,但提到梦月先生四个字,却有一种掩饰不住地傲慢。
院中人听到梦月先生,身子猛地一振,语气立刻变得恭敬起来,三娘在内院,二位请跟我来。三人快步走进了一道门,身影渐渐地消失在蒙蒙夜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