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叉……
春荼蘼心里喃喃地念着。
她刚写的那两个字,是绿眼男留给她的信封上的。那么,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杀手组织的名称?特殊的代号?随便写写?还是……他的名字?为什么要告诉她名字?她记得在一部电影中看过,说如果不想有关系,就千万不要知道对方的名字,不然,就会记住,随后会生出感情。比如朋友,比如宠物,比如恋人。名字是一个人的符号,如果连符号也没有,就是虚无的存在,早晚会淡化。有了名字,就不容易了。
安夫人背上的符号她记不清,可那信封背面的两个字她每天晚上拿出来端详,想猜测出那是什么意思,所以才能提笔就写,不错分毫。
从白金刚家出来,她满心纠结的就是这两件事:突厥古文字夜叉和突厥王朝的徽印。不过到踏入家门时,她就把文字的事扔到脖子后头,关注起那标志。英、潘两家的争产案迫在眉睫了,其他事都很靠边站。这一案,她要一举数得,不然不但不能为父亲报仇,还得把自己陷于其中,以后的麻烦可就大了。甚至,连洛阳都无安身之所。
“大萌,我要你去查潘十老爷的外室安夫人。”她静坐不动的想了一个时辰后,到外书房来召集人手开会,“不用靠近,就调查外围的情况。比如里仁坊的那处院子是什么时候置办下来的,三十年来有没有人口流动,就是换没换过主人。如果换过,都是谁?安夫人是何时入住的,平时的日常起居,与邻居有无来往,有什么兴趣爱好。最重要的是,有没有亲戚来往。”
“是。”
“一刀,你去潘府走动走动。怎么做,我不管,但你要套出潘府重要下仆的话,看他们知不知道安夫人的存在,族中重要的族老是个什么态度。还有,潘十老爷对安夫人如何,是不是真的如表面上看到的那般宠爱?”
“查这些和案子有关吗?”一刀虽然点头,但仍然忍不住问。
春荼蘼点点头,却没有解释。因为她没办法说明白,有些明面儿上用不了的手段,在官司上却是很有用的。她可不是才从法学院毕业,满心正义的菜鸟,为了惩恶扬善,卑鄙无耻的黑暗手段,她运用起来也很自如,并且没有心理压力。
若以江湖的语言论起来,她算是亦正亦邪的人吧?
“小姐,我做什么?”小凤问。
她是个闲不住的,前些日子把那些开荒的农民纪录做表,她就做得很仔细认真,现在更是兴致勃勃的要再立新功。
春荼蘼却微笑道,“和英家约定的十日之期就要到了,明天你跟我去衙门投状纸。据我猜测,英老爷肯定在那边打好招呼了,也就是施过压了。咱们的状子一递上,窦县令八成会立即受理。这样的话,通知潘家应诉,让双方做准备,再开衙放告,需要三四天时间。因为算是正式进入了诉讼程序,我们便可到衙门的书档房去查阅相关资料,到时候也是你陪我。”
小凤哦了一声,但样子不太热衷。一边的过儿怕点到她名,赶紧也往回缩,减少自身的存在感。这两个都是爱动不爱静的,所以案头工作对于她们来说特别困难。
“不能小看咱们的任务哦,看起来没有一刀和大萌的威风、刺激,可往往是起最关键的作用的。律法,本来就是很枯燥。可是一旦找到窍门,就是特别有意思的,像解谜一样。”春荼蘼循循善诱,“想想,在大海里捞到针,成功了是多大的成就。”
“对啊。”小凤想到自己做的是那么重要的事,立即就高兴起来。
“小姐,我也要去?”过儿不比小凤单纯,没有被忽悠住,低声问。
“我人手够了,你就在家侍候我爹和爷爷,如果他们问起我的事……你知道怎么编出瞎话来,让他们即知道我的去处,也不必太过担心。”
“掩护!是掩护好不好!什么编瞎话!”过儿抗议。惹得一刀张口挖苦,于是又是一顿没头没脑的乱战。
春荼蘼也不理他们吵成一团,自行回屋休息。脑子天天这么飞速的转,也很累的。躺在床上时,她忍不住又拿出压下枕头下的信封看。那个绿眼男叫夜叉吗?哪有人会给自己的孩子起这样的名字,是代号或者化名的可能性比较大吧?她突然很好奇,但理智告诉她,绝不能调查现下有名的杀手组织,若被有心人看到,她不是被灭口,就是会引来关注。罗大都督想解决她的事还不曾彻底消除,她不能再惹麻烦了。
想起才从白府出来时的情形,她不禁暗笑。问了白金刚那么多有关突厥的事后,她故意透露了一点自己想做生意的想法。所以,她才关心印有突厥王族徽章的东西,因为那样的东西收入或者转卖,获利是最大的。
事关王族的物件,自然精美华贵,再加上有一种战利品的特殊感觉,价钱是很高的,一转手就能赚大钱。毕竟,以韩姓为首的大唐人,到底夺回了汉土的大片江山,把凶残的突厥人赶到了阿尔泰山脉那边。即使韩家本就有胡人血统, 但终究是汉人嘛。
看出她的商人嘴脸,白金刚立即失了好脸色。这也是春荼蘼的目的,白金刚鄙视她,就不会怀疑她的目的。他不怀疑,就不会多嘴去问,省得节外生枝。将来在公堂上的事传来,以白家之清高,必然更不屑她这样的女状师,连她拜访过白府的事都成了污点。为了保护自家的清正名声,他们自然上下一心,绝口不提。
这,就是春荼蘼的目的。不过好巧,自家亲娘也姓白呢。
第二天一早,她穿了男装,打扮得清爽利索,到衙门递了状纸 。果不其然,当天下午她就收到了衙门的告票,通知她三日后开审。仍然是三堂制,若掰扯不清,只好重要起告,再用同样的程序走一次。
春荼蘼是很理解的,在现代也是这样,程序错了,结果就会被推翻,所以程序很重要。
她上午回家后就没有换衣服,为的就是得到消息后到英府走一趟。虽然英大管家代表了英家,但她于情于理,也得见英离一面。
英家比白家又大得多了,在寸土寸金之地,英府却像个园林,四处透着富贵,但毫无暴发户的感觉,而是充满着士家大族的气派。
春荼蘼照例当做是逛公园了,拒绝乘坐软轿,就让英大管家亲自带着,沿着宽阔的风雨长廊步行,最终也被请进了外书房。她这种待遇在女性中是很少见的,毕竟很少有女客直接拜访男主人,何况她这还是工作约会,更为正式,也显出她的与众不同来。
“今天来,就是请问英老爷一件事。”见到英老爷后,她依然执晚辈礼,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完全没有受雇佣于人者的那种低人一等感。到底,人人平等的观念,是深植于她骨子里的,做起来完全没有矫揉造作,自然而然,倒令英离眯起虽然老、却绝不昏花的眼来。
此女,大不同啊。
怪道康正源那种眼高于顶的天潢贵胄也放在心里,只可惜,到底是个女的。
“什么事,但说无防。”英离客气地说,但长辈的架子,士族的骄傲还是摆个十足。
面对这位英俊老年,春荼蘼在暗赞一声后,直率地说,“我想请问英老爷,对于这个争地案,什么样的结局不可接受?”
“输。”英离干脆利落。
借不上山川风水之力没关系,他英家底蕴浓厚,原也不是非得不可。但惟有一宗,绝不能让潘家成事,因为英家绝不能让潘家踩在脚下。
只一个字,他说得清楚,春荼蘼听得明白。
太浅显了,就是我得不到,你也不能得到,大家一拍两散。拼家世,拼根底?哼,一朝君子一朝臣,如今四海升平,突厥虽然贼心不死,终究难成气候,所以潘家军功有耗尽之时,英家的人才却是源源不断,慢慢就稳占上风了。
“做得到吗?”英离微微闭目,眼皮下的余光扫向春荼蘼。
春荼蘼笑笑,纯真无害的模样,完全是豆蔻年华的美丽少女,可她说出的话,却自信又嚣张,满是强硬的骄傲,“英老爷,您既然找到我,就相信我能做到不是吗?英氏一族,屹立不倒数百年,在您的领导下又有腾飞之势,您的眼光,会差吗?”
英离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此女,大不同啊。
他又感叹了一句,那种骄傲毫不夸张,反而让人信服。那种嚣张,让人不讨厌,反而认为为是应当的。他不明白,那就是所谓自信,职场的自信。在大唐,就算公主也不会有的气质。
离了集贤坊的英府,特意请英大管家送他们到衙门。她不想耽误一丝一毫的时间,直接进入放文书的记事房去,查阅她需要的契约资料。由英大管家相送,就是让衙门的人看到,她身后站着英家,免得她受刁难。
狐假虎威是贬意词,但用好了,实在挺方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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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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