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巨头们被软禁在同一所宅子里,只不过每人各有一处房子,几处房间,都是被严密监控,甚至于屋顶上都待着弩箭手,院落各处就更不必说,只要世家巨头稍有异动,分布在院内各个角落的弩箭手必定会毫不犹豫地射出弩箭,想要从这防卫森严的宅子里出去,简直比登天还难。
被囚禁的这几日里,韩玄道一直都很平静。
屋内简单无比,除了一张床,便只有一桌一椅,再无他物。
韩玄道静坐于房中,甚至拿着一本书,淡定十足地看着,就似乎是在自己的书房,而不是被人囚禁起来。
房门被推开之时,韩玄道依然正襟稳坐,波澜不惊,只是微转头,看了一眼从门外进来之人,神色淡定,平静道:“观崖兄终究还是来了!”
推门而入的豁然是苏观崖。
苏观崖儒雅风度,拱手道:“玄道兄,这几日委屈了。”
韩玄道慢悠悠地将手中的书放在桌子上,然后合上书卷,淡淡道:“有吃有喝,服侍周到,也算不得委屈。”轻抚胡须,道:“观崖兄,你乃明智之士,怎会做这糊涂之事……罢手吧!”
苏观崖神情温和,并没有靠近韩玄道,只是缓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背负双手,背对韩玄道。
这似乎是一个机会。
但是韩玄道却是纹丝未动,他实在太清楚,苏观崖敢走进这间房内,自然有十足的把握不怕被自己挟制,而且韩玄道已经知道,此时在屋顶上,在窗户外,恐怕正有数支弩箭对着自己,自己稍有异动,那些弩箭必定毫不留情地射出来。
苏观崖沉默片刻,终于道:“玄道兄,依你之见,当今皇帝是怎样一个人?”
韩玄道平静道:“一代明主!”
“玄道兄,观崖欲与你真心相谈,你又何必说这些谁也不信的套话呢?”苏观崖叹了口气,转过身来,依然是背负双手站着:“当今之主,心思险恶,乃是极其阴险之人,这一点,你不可否认!”
韩玄道凝视着苏观崖,并没有说话。
苏观崖看着韩玄道,平静道:“我不得不起兵。”
韩玄道缓缓道:“你告诉我,苏雨亭起兵暴乱,是否与太子有关?太子前往西北边关,是否另有隐情?”
苏观崖轻叹道:“玄道兄素来目光如炬,我早就知道,这中间的缘由,玄道兄只怕是一清二楚了。”
韩玄道皱起眉头,道:“莫非太子前往西北,真的是要篡夺西北兵权?”他冷冷地看着苏观崖,道:“令郎在京中起兵,自然是配合太子行事,一旦太子在西北得手,令郎在京中配合,里应外合,便可将我们各大世家置于死地,而苏族因为令郎有功,却大可以继续存活下去?”
苏观崖叹道:“犬子一时糊涂,与太子走在一起,等我知晓之时,事情已经无法挽回。”
韩玄道冷然一笑,道:“既然如此,观崖兄又何须多说?我们各大世家已经观崖兄的手底之下,观崖兄一声令下,世家官员人头落地,太子与令郎的大计,便可完成。”
苏观崖摇头叹道:“玄道兄误会了。”他真挚地看着韩玄道,缓缓道:“观崖所说无可挽回,并非是说要对付京中世家,而是……不得不集合世家之力,做一件大事了!”他一副无奈之色,道:“将玄道兄和诸位请到这里来,并非观崖有何恶意,实在是为了保证诸君的安危,不得不出此下策。”
韩玄道波澜不惊,淡淡道:“那却是要请教了!”
……
“玄道兄,苏雨亭起兵,手中不过两大御林营。”苏观崖目光阴冷:“可是皇宫的那位,手中也有重兵,却紧闭宫门,并没有下旨来平定苏雨亭所谓的叛乱……!”他诡异一笑,道:“玄道兄是否觉得这中间很有意思?”
韩玄道盯着苏观崖的眼睛,“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来,没必要如此拐弯抹角!”
苏观崖立刻道:“好,玄道兄,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卖关子了。我大燕丛立国那一日起,曹氏一族就无时无刻不想着将我们这些为大燕建国立下汗马功劳的世家大族予以铲除。近百年来,各大世家起起伏伏,多少纷争,还不是因为曹氏一族在背后挑起?东地六郡,九大豪族,当初为何跟着燕武王起兵建国?那还不是因为齐朝官宦欺人太甚,将我们各族逼得无路可走?”
韩玄道轻抚胡须,神色镇定,却是静静聆听。
“可是我们各大家族,倾尽全力,拿银子,出人手,好不容易打下这大大的江山,曹氏一族在龙座上屁股还没坐热,就将我们这些付出无数代价的世家大族看成了眼中钉肉中刺。”苏观崖叹道:“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当初我们一心想找一条路,让我们的家族繁荣下去,免受灾难,可是立国那一天开始,也正是我们各大家族新灾难的开始。百年来,在曹氏一族的挑动下,我们各大家族互相争斗,多少人才死于这样的内耗之中?本以为这样的状况还会持续下去,但是去年叶吴的叛乱,将燕国政局扰乱,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们各大家族就像流星一样,一家一家陨落,两年前,大燕还是九大世家,但如今九去其四,这剩下的几家,如果继续这样争锋相对,又能持续多久呢?当初开创大燕基业的九大世家,是否真的要如曹氏一族所愿,一个个地从大燕朝堂消失,从大燕的历史中消失?”
韩玄道淡然一笑,道:“若无争锋之心,别人岂能挑拨的动。说起来,丛立国那一日开始,我们各大家族就心存着争斗之心,无非是被皇族利用而已。”
“说的好。”苏观崖拍手笑道:“玄道兄一语中的,就是如此了。”顿了顿,长叹道:“但是这般的争斗,却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如今朝堂上的局面早已失衡,曹氏一族这两年来,势力大壮,如果我们再不警醒,族灭人亡,近在眼前!”
韩玄道发出怪异的笑声,道:“观崖兄这话实在耐人寻味。既然不想继续这般争斗,却偏偏将我等囚禁至此……!”
苏观崖正色道:“玄道兄,我方才说过,所谓的无可挽回,非是说要对付诸世家,而是……!”他眼睛显出冷厉寒芒:“要将罪魁祸首铲除!”
“罪魁祸首?”
“不错。”苏观崖冷厉道:“事到如今,若想保全家族,只有将为害之人铲除。而一直以来,对我各大世家为害至深的,正是皇宫中的那些人!”
韩玄道冷笑道:“如此说来,观崖兄是真的要造反了!”
“昏君误国,不得不除。”苏观崖正色道,一脸正气凛然:“观崖素知玄道兄亦是大智慧之人,所以今日来此,便是要与玄道兄共襄大举。观崖自知才不及玄道兄,此次愿听玄道兄差遣,铲除昏君,另振朝纲!”
韩玄道便是再沉稳,此时却也是颇有些吃惊,眉头皱起,身体微微震了一下。
见韩玄道有所反应,苏观崖上前一步,拱手道:“玄道兄,观崖所言,句句肺腑,铲除昏君之后,若是玄道兄有意,我苏家愿意助玄道兄取而代之……!”
“住口!”韩玄道冷笑道:“苏观崖,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不要污了我韩玄道的耳朵!”
苏观崖神色平静,淡淡笑道:“这大燕国,本就不是他曹家一家打下来,我们各大世家皆有大功,大燕并不是他曹家一家的,我们各大世家,都有一份。既然曹家无能,为何不另立新君?而玄道兄文韬武略,乃是我大燕一等一的人才,这金銮殿上的位置,也只有玄道兄有资格做上坐上去。”
韩玄道沉声道:“韩玄道绝非如此不忠不义之人。苏观崖,你有能耐,大可自己去弑君篡位。你亦可去与其他内阁官员商议,萧太师只怕对此很感兴趣!”
苏观崖大笑道:“玄道兄以为这皇位任何人都可以坐吗?若非钦佩玄道兄的才干,观崖也不会专门来与玄道兄商议。”他神色随即变得冷厉起来,盯着韩玄道,缓缓问道:“既然要干大事,便要一次性斩草除根。皇族固然要铲除干净,其他世家难道能留?如果其他几家不除,仅仅将皇族铲除,这皇位只怕还是很烫手。既然如此,自然是要借这次机会,将其他几族也彻底铲除,这才免去我大燕的内耗相争。”
韩玄道叹道:“苏观崖,你果然是狠辣之人!”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苏观崖抚须道:“要成大事,不拘小节!”
韩玄道目光冷厉,道:“你野心勃勃,可是你更该知道,以你手中的兵力,想要弑君篡位,当真是异想天开。”
“我苏观崖有自知之明,所以我刚才就说过,我苏家愿意与韩家联手,助你登位。”苏观崖缓缓道:“你我两家联手,大事可成!”
韩玄道摇头笑道:“阁下太过抬举了,我韩家可没那么大的本事。”
苏观崖立刻道:“玄道兄自谦了。不说你们韩家在东海的实力,只说目下,你韩家已经是大军临城,声势浩大啊!”
韩玄道皱眉道:“你说什么?”
苏观崖平静道:“玄道兄或许有所不知,韩漠已经率领大军兵临城下,兵锋正盛呐!”
韩玄道眼中精光乍现,看着苏观崖,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苏观崖今日为何前来有此一番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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