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过年，贴对联都是项飞和项美的任务，最早的时候用白面做的浆糊贴，后来用成透明胶带。

腊月二十九下午，三点以后大家就开始忙活。要贴得不仅是对联，还有各种大小福字，门神、玻璃上的生肖贴纸，半个多小时才能贴好。

把门框用笤帚扫一扫，再用布子擦掉灰尘，事先把透明胶带粘在对联上，项飞在上面贴，妹妹在下面顺。两个人配合得很默契，因为已经合作多年，项飞是半大小子，项美还是小屁孩的时候就开始了。

开始贴的歪歪扭扭，不得不揭下来一次次重贴，有一次还把对联扯成了两截。两个人谁也没声张，悄悄再用胶带接在一起，当贴在门框上，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这次，项美觉得自己长大了，有了“篡权夺位”的念头：“哥，你给我打下手，我来贴！”

“行吗你？别又扯成两段！”

“什么话，那是你贴的时候办的事，俺项美那么冰雪聪明，心灵手巧，能出这样的事吗？”

“反正功劳从来都是你的，黑锅一直都是俺背，想贴你就贴吧！趁没嫁出去多给家里做点事，等哪天成了别人家的媳妇，贴的再不是咱们家的门框喽！”

“胡说什么呢？俺不嫁人！”

“有哪个女孩长大不嫁人？除非嫁不出去！”

“谁说俺嫁不出去？俺们班追俺的男生可多了，每次放学都得扔一堆小纸条！”项美得意洋洋地说，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你上的是盲人学校吗？还是你们班就你一个女孩？信你才怪！”

“爱信不信！”粘好胶带，项美提着对联往外走：“走吧，小跟班！”

项飞把剪子拿在手里，不满地看了妹妹一眼，绕过她往外走去，趁不注意，抬脚踢在她的屁股上，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你幼稚不幼稚，二十好几的人了！”项飞没敢追，怕把对联扯坏了。

不得不承认，女孩干这种细致活真的有天分，项美把对联贴得工工整整，福字、门神、生肖贴纸也贴得像模像样。而且她身材小，在梯子上爬上爬下也相对灵活，活脱脱带着长发的野猴子。

贴的过程中，项飞想起堂哥项强来，便张口问项美：“项强怎么回事？相亲相了一年了，怎么还没找到媳妇？”

“挑呗！人家看上他，他看不上人家，他看上了，人家还相不中他，一来二去就耽误了！说到底都是房子的原因，没那个房子能将就也就将就了，偏偏一座浇筑顶的房子让他上不来、下不去。”

项飞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又摇了摇头：“不怨房子，怨他没文化，也没见过世面，好点的女孩谁不希望嫁个能独当一面，会说话、会办事的男人？项强没出过门，就在农村待着侍弄庄稼，话不会说、事不会办。九十年代以前估计还行，这个年代还守着祖辈、父辈的传统，已经落伍了。挑媳妇？他没本钱！”

项美微微一笑，面露得意之色：“哥，那你是不是很有本钱？找了一个大明星做女朋友！”

左右瞅了瞅，项飞轻拍一下妹妹的后脑勺：“你要让全村知道啊？”

“没，这事就咱们家人知道，谁也没告诉。没想到璐璐姐那么厉害，直接得了‘天籁中国’的亚军，差点就成了冠军！”

“有利有弊，她成大明星了，但是我们见面次数越来越少，简直就是现代版的牛郎织女！”

“其实从璐璐姐得了亚军，俺就开始担心了，人家可是一步登天，把你彻底甩在身后了。这差距一大，难免生变，当时我真怕你会失恋！

“说什么呢？你哥哥俺好歹也是一个公司副总，虽然比不上大明星，但是也差不到哪里去，魅力大着呢！董璐可舍不得离开你哥那么优秀的男人！”

项美机械地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撇了撇嘴，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什么表情？你不同意？”

“同意是同意，但是受不了你那嚣张、嘚瑟的样子！”项美皱着眉头，看起来很认真的样子。

“那你一个人贴吧，哥们俺不伺候了！”项飞转身向家里走去。

项美提着着一张门神，顾左顾不了右：“哥，我错了，你就是优秀，比大明星都优秀！”

不一会，项飞拿着一个苹果再次出现，津津有味地吃着：“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哥，你优秀，比大明星也优秀！”

“这还差不多！”

项飞把苹果塞进项美的嘴里，让她咬住，自己过来帮忙贴门神。不想她咬了一口苹果，拿下来，顺带踢了项飞一脚向家里跑去：“扯平了，谢谢你的苹果！”

二人嬉闹着，聊着天把活干完，一人拿着胶带，一人拿着剪刀，挨个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

中国红是迷一般的颜色，不管这个家多么破旧、简陋，只要挂上或者贴上它，自然会产生一种喜庆的氛围。这种氛围让人心情愉悦、久久沉醉，甚至还会有一份感动，你会充分理解“家”这个字的深层含义，对它有一种无法言喻的眷恋。

相对而言，重大场合，西方总喜欢用白与黑去装饰，它让人心中宁静，哪怕说话也充满冷静和理智，会营造一种庄严、肃穆的氛围。所以相对中国的热情、奔放，西方在任何时候都讲求克制、冷静，好像不这样不绅士似的。

但是该高兴的时候为什么要克制？该感动的时候为什么要冷静呢？适当表达自己的内心感受，没有什么不合理的。

路过一个老人，看了一下他们贴的春联，竟冷了他们兄妹俩一眼，背着手、皱着眉走开。

不一会儿，出去串门的父亲项玉胜回来了。

看到他们俩的劳动成果，叹了一口气，竟一声不响地把春联和福字、生肖贴画全部扯掉，然后扔在了炉灶里。

兄妹俩目瞪口呆，看到父亲面露不悦也不敢说话，站在一起静静看着。

完事之后，项玉胜把兄妹俩叫到屋里：“什么时候买的对联、福字？俺怎么没看到！”

“就是赶集的时候，卷在一个塑料袋里，回来就扔在抽屉里了！”项飞答道。

“你们应该说一下的，今年咱们不该买对联，更不应该贴！”

“为什么？”

“你奶奶刚去世，第一年咱们不能贴红，这是老传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