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帝宫
“臣刘璋叩见陛下。”
叶青看着伏于阙下的青年,神情略有些恍惚。
蜀地归降,特赦蜀地蠲免历年欠租,并免今年夏秋之税,减盐价,而这些人自是要来京。
降时是夏天,转眼阳光消退炙热,秋天就到了,后主刘璋带着全族赶到了洛阳,向新朝皇帝谢罪,并表示臣服。
这就是刘璋?
看上去还算清秀,觐见时礼数周全,毫无失态,这是贵族世家,自幼历练,早已洗去草莽之气,不过看情况,还是有些惶恐,显是称王割据的人,怕皇帝有所猜忌。
叶青打量着这个青年,诚恐诚惶的脸色,看起来就已完全消弭了王气,只留一点贵气余德。
对此,叶青只是一笑,对刘璋,叶青才不猜忌,历史书记载得清清楚楚,就是一个庸碌之主,有点妇人之仁,仅此而已。
“起来罢,赐座!”
“谢陛下!”刘璋行礼落座,看到叶青在御座上出神,心中狐疑,却不敢出声打扰。
“嗯……汝父有过,不过汝族是西汉鲁恭王刘馀后裔,有所僭越,还不至是谋大逆。”
“安乐侯能顺天应人,献土归降,就能将功折罪,朕心里知道,就不必过于惶恐。”
叶青回过神来,见刘璋还在座位上战战兢兢等着自己发话,就温言抚慰了一番,又吩咐左右:“说起来,你我都是一族,赐家宴!”
这一声吩咐,刘璋只好谢恩。
一时见太监捧着一盒盒的御膳摆在膳桌上,七八只菜,既不矫情薄待,也不铺张浪费,的确是家宴。
但刘璋此时身份不一样,自不可能尽兴,又讲究“食不语”,因此略用了些,见着叶青放箸,就起身谢恩告退,叶青也许了。
宴后,刘璋退出皇宫,若有所失望了望里面景致,心事重重,良久才深深吁了一口气,顾视随从,叹息说:“陛下真宽厚人也,正所谓仁者无敌,岂能不得天下。”
此刻天色阴,略带凉意的秋风扫过,众随从面面相觑,也不知主家说的是真是假,却都纷纷附和:“此是世所周知,今上的确宽厚。”
说了几句,觉得这话题不能深入,就有人大胆的说着:“侯爷,今天晚上去哪里玩?”
“哦,哪里有好玩?”刘璋作出询问状。
“听说皇家西苑对外开放了一片园林,兴建不少酒楼,很是不错,嗯,您是侯爷,过去还可以打七折呢,据说这是西苑定的制度。”
“就去那里吧。”刘璋点头表现出满意的神态,脸上带着一丝解嘲的微笑,他是宗室,再怎么样庸碌,都有基本政治常识。
自己是裂土称王的人,哪怕几年,但既降了,那就得时时表现出自己投降实在明智,各种享乐待遇很满意的举动——此间乐,不思蜀矣!
要是英明神武,好读书,好结识士人,怕是要“病”死了。
正一片笑声时,在身侧,一辆马车低调驶入宫中。
秋风吹起车帘,显出里面女子,二十岁,面容姣好,衣衫朴素,掩不住身姿上的贵气。
护持在侧的几个女术师眼中,此女略有凤仪,远还不成形,只是这一点就说明资质不错,难怪陛下感兴趣……
刘璋自见不到气运,只这熟悉的清丽面容让他一震,认出是自小孺慕的寡嫂吴氏,这时就想不到“此间乐,不思蜀矣”,脚步不由追着两步,惊道:“嫂嫂!你怎……”
吴苋也诧异见到这个小叔,不禁以袖掩面,心下羞惭,轻声提醒说:“奈何天子有命,要我这不祥之人。”
丽人情态虽作羞意,但并没有抗拒,反平静的很,带着要他冷静些的意思,全不似印象中贞洁贤淑、对他极好的寡嫂。
刘璋立在原地怔怔良久,少年情怀琉璃碎裂,再富贵依旧,没有力量,连心切的女子都挽留不住……
“回去罢……”他怅然说,年轻的面孔维持不住这“安乐”,只是说着。
侍从面面相觑:“回哪里?陛下赐了好几个宅邸呢。”
“……”刘璋压下烦躁,挥一挥手,不管人理解了没有,就钻进车厢里,他这时什么都不想,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哈!”这消息,很快就传递到了叶青的耳朵里,叶青只是一笑。
吴氏原本就是刘备之妻,放着不收,难不成当绿大耳?
就这点,就必须收,再说自己回去,刘备总得生下孩子,不可能无子,芊芊和曹白静所化身不合适,现在自有合适人。
至于这安乐侯来归降的事情,在报纸上渲染的纷纷扬扬,不得不说围观一个王二代的坑爹大戏,自古以来就是庶民喜闻乐见的事情。
剥夺政治权利终身,这是必然。
但出于老刘家的脸面,朝廷在礼仪和待遇上却还是给予了足够尊重,这也是东汉光武帝以来的传统,只要叶青没想着推翻中央集权制,建立民主共和,就必须尊重这传统。
实际上叶青志在仙道,只要社会晋升提供足够资源,他才没有心思多管这些枝节。
再说,民主共和,是矫情人干的事,与他叶青何干?
新汉第一个五年计划今冬就要结束了,农事将近恢复东汉鼎盛水准,朝廷接下的任务就转到从地方豪族里挖掘藏匿人口,就是拖家依附、家生奴婢,强征是没有用,为了逃避劳役和赋税,许多人宁愿做高门大户的奴婢,这样能更好生存下去。
但时代正在变化,道法工业的进步会带来极大的人口需求,随着第二个五年计划对铁路交通的大规模建设,及连带的火灵蒸汽机工坊,终会形成劳动力需求洪流,就能挖掘出这些人口,因出来做工会比做奴婢更有利。
五年间社会点滴发展,人口尚未恢复鼎盛,总体气运有超过旧时东汉的趋势了,且有一丝淡青的色泽在国气上呈现,虽仅一丝,叶青就知道这是道法工业革命的开端……这还只是开端,所以不凝实,真正凝实恐怕要到三百年以后。
这只是叶青的期望,实际或不会这样顺利。
时代的洪流一旦拉开,任何人都难以阻挡,有些人想必已感觉到了这种压力,他们会怎么样选择?
“最近听女娲透的意思,因社会潜力很大,让原始几个圣人渐渐正视看好,但不正面说,分明还有一个关卡在,都坐观我和草原对峙摊牌的结果啊。”
最终摊牌的时刻终于要到来
这几年边疆南北冲突已渐渐扩大,两面都在相互打草谷,到今年开春诡异平静下来,草原上一点点异动传达到洛阳。
称制建国,号“北魏”的事情,伴随着还有冀州郭嘉和辽东诸葛亮的同时警示,他们认为鲜卑称制建国,已是大患。
叶青对此十分认同,在皇宫里几次彻夜召开会议之后,就转化命令。
“命陈登入蜀为益州刺史,为巴郡太守,任命期五年,负责治理恢复几年战事破坏的农业……”
“调赵云和陆逊、吕蒙、魏延诸将,并北军大部……”
回首北方,晴朗高阔的天空,让叶青心情变得开朗平静。
秋天就要到了,冰原冷风即将南下,大草原上马蓄足了膘,应着凉爽的天气,秋高马肥,正是胡骑驰骋四方之时。
同样是秋天,农作物自南到北收获完毕,仓储殷实,农人获得休憩,正是磨枪习弓的日子。
大自然形成一种奇妙平衡,让古往今来,无数人挣扎不出,难以晋升。
但总有人寻求超越到更上一层的道路,而这很少有人能单个脱离社会晋升,于是就要举世携行,手握大势,兴亡一瞬。
“……是时,见见女娲,由她向诸圣摊牌了。”
西方极乐洞天
殿内发出万重祥光,却遮挡不住高台上的巨大金身,柔和的金光照射下来,和万重祥光相映成辉,说不出的圣洁!
一个淡金色的弟子躬身报告说着:“北魏调集大军,有四十万,国书传达到了洛阳,要求上贡称臣。”
说到这里,这个弟子暗觑上面圣人面色:“使者传达完战书,还要多说,就被汉帝一口打断。”
“汉帝说,那就战吧!”
听了这话,殿里众人面面相觑,一片沉默,良久,又有一人说着:“不得不承认,汉帝严毅刚决,英明过人。”
“才六年时间,汉国的气数就增了数成,观其政策,似融合汉夷两家之长,不断袭杀边疆,已有小股部落臣服上贡,北魏又如何能比,就干脆南寇,再不南寇他就没机会了,时间在汉廷这面。”
在民间,对天下鼎定的舆情振奋并没有持久,汉廷政策在沉淀凝聚,和军队需要新鲜猎物一样,民间欣欣向荣,需要不断扩展新的领域,或是土地,或是工业,及以工代赈基础建设。
都是圣人弟子,这点客观角度还有,都清醒认识到北魏此举,实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汉帝一声令下,报纸和政府都在迅速动员,似有了上次经验,这次动员期拉长,分成动员准备和正式动员,或能最大限度减少对民生的压力。”有个弟子欠身一躬,又说着。
“这样下去,耐力甚长,而慕容正虽正式形成黑龙,但时日尚短,本质虚而不实。”
“师尊,汉朝已平定蜀地,其势如日之盛,观其战又善于放血,长此对峙下去,怕草原会最先撑不住。”
议论完,诸弟子合十:“大势这样,我们何去何从,还由师尊一言而决。”
正中金身,放出亿万金光,有大清静,大寂灭,这时沉默良久,终开口说话。
“无需担心,撑得住最好,撑不住也罢,慕容正只是一颗棋子。”
西方圣人平静说:“一个支持态度,借慕容正搭着地上北魏的线,借此事被金脉接纳才是为师目标,且趁着蔡朝土脉势衰,还可争一争大地沉浮主权,这都是机会。”
“对血狼军,可以明白的说,这些人是回不去地上,只能在下土过这一世,无论战死沙场,还是老死床榻,最后都是上榜处理。”
“各圣对此都有默契,慕容正也清楚这点。”
“慕容正要的东西,自己去和汉帝去争,而我要的东西,早已到手了。”
“这是叶青和慕容正凡人局限,他们虽是英雄或枭雄,算不得天意,不过玩闹罢了。”
“不过这玩闹,有着风险,叶青在地上申请天庭休战令,休战半年保证安全,换算到下土时间就二十几年。”
“时间到了,就不得不返回地上,否则难保根基不被窥伺,这截止时间就是叶青在下土的弱点,慕容正只要撑过二十年,或有机会。”
“或成,或败,且由其为,我自坐而观之,收而取之。”
“诸圣也作此观。”
诸弟子顿时明悟,汉帝这样英明神武,又有天意在身,一时诸圣不敢多伸手,但叶青终会回到地上,这余下270年,还怕没有机会?
从这角度,西方圣人不急,诸圣不急。
不必把关系根本的生死赌注,押到慕容正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