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气寒,水汽凝结成雾。远山唯有轮廓如同水墨之画,近舍热闹繁忙,将这幅天然的水墨画点缀的生动活泼。
云台阁,飞檐铜兽,雕窗朱柱,一条空中拱形游廊将其与另一处的阁台相连,顺着假山蜿蜒到地面。此乃逸兴王府最有特色的地方之一。
若木是第一次来,但是没想到没呆片刻就有被从阁台之上丢下去粉身碎骨的危险。这十天以来,她确实是一直围着陆荆转,一是想看看自己的易容之术功力到底如何,二是有人要弄她能及时让陆荆救助一下。
不过,她说明情况后,陆荆并不是很开心。若木只想着坦白从宽,忘记在场还有其他人。
陆荆一句话将何师尉和其他人都赶了出去,只余她与他对峙。若木对此表示,她想直接跳下阁台测试一下自己的轻功如何。
“说罢,你百般测验,是为了什么?”陆荆没好气地盯着她。
若木跪坐在他面前,颔首咽了咽口水,拇指磨着红木案边的浮雕,低声道:“就觉得你是王府最强的,你都认不出来,那江葛肯定也认不出来……”
陆荆瞥了眼她的小动作,质问:“你还是想离开王府?”
若木放下手,搁在双膝上,畏缩抬头,又挠了挠额头,思索道:“嗯啊,我害怕您。”
“怕我?”陆荆倾了倾身子,无奈偏过头,“难道不是因为本王没有插手顾家的案子,与本王置气?”
若木闻听,一下收不住脾气,坐直身子,正眼看他弱弱道:“本来从一开始就怕你。不过这也是一部分原因。”
“你找冯植是想翻案?”陆荆继续追问。
“嗯,冯大人……”若木亮起的双眸遇到陆荆的目光后瞬间黯下去,有所隐瞒道,“冯大人说案子已定,证据确凿,他也翻不了案。可顾长风都坚信不是荇儿下的毒,肯定是那个太妃或者是那个大将军搞的鬼。只要能找到线索,一定能把他们给抓出来。”
“本王与皇上都曾告诉你,关于太妃和何金杨的事,谁都不能告诉。”陆荆俯身压迫。
若木后仰,连忙摆手解释:“我没说,我谁都没说。你别紧张……”
陆荆在她脸上扫了几个来回,悠悠坐了回去,脸色温和,语气却让人不容辩驳:“皇家之事,你不要随意插手乱传。本王与皇上告知于你,是信任你。你若惹出什么乱子,我们也不会保你。”
若木嘟了嘟嘴,讨好地笑着上前:“咱们把江葛给抓了,那一切事情不就能清楚了?”
“你想怎么抓?”
“我当诱饵啊!”若木在陆荆变脸之前连忙换了说法,“我是说,呃,再想办法。”
“本王只最后说一遍,你就好好地呆在王府,莫要想着乱跑了。师尉那边是帮不了你的。”陆荆继续道,目光定在她的脸上,黯了黯笑道,“这假面以后也别带了,没一张脸好看,还不如你原先的。”
若木摸了摸自己的脸,细皮嫩肉的,自己做的假面比真皮还光滑舒适,自我满足地撇撇嘴:“我换脸是为了伪装,又不是为了勾引人,要好看的干嘛?不过你最后一句我爱听。”
“那就取下来罢。”陆荆抬了抬眉眼道。
若木僵笑着起身,离他远了些:“我觉着,还是戴着比较安全,而且也不伤脸,一直戴着也没关系。我答应你不出王府就是,以后换脸了也第一时间告诉你,不再偷窥你就是。”
陆荆捋了捋散落的发丝,下一刻便站在若木的面前,对着她惊诧的目光,扬手就将她的假面撕了:“现在起,跟着本王。假面这种东西,戴着戴着就失了心,它只是一种生存手段,别摘不下来了。”
若木睁圆杏眼注视着他,桃花眼真的很好看,他的声音也一如既往的有蛊惑力。虽然他屡次害她,还是个危险的笑面虎,可他的话总是听着暖暖的:“七斤叔父,你嫂嫂真没找我。”
陆荆眨了眨眼睛,离她有了段距离,将假面扔到案上,含笑道:“跟我说作甚?”
“没有,就是想跟你说一下。”若木随意解释。
她又不是傻子,陆荆把她带到东都,还一直不让她出王府,不就是为了监视她?她自觉自己是个随性的人,自小跟着养母他们四处漂泊乞讨,早就学会了人在屋檐下要低头,学会了随遇而安,学会了将就。
能跑她就跑,跑不了那她就乖乖地呆着呗。
空气莫名地静滞。陆荆好笑看若木像个木桩一样站在那儿,眼睛也不乱眨,不过更像是神游去了。
“你想什么呢?”
若木转了转眼珠子,茫然看他:“没想什么啊。不是你让我跟着你,你在这儿,那我不也陪在这儿?”
陆荆无言以对,对她有时的犯愣犯傻哭笑不得。抬手对她招了招,示意她过来:“正好,跟你说一下,查到你那块铜镜的出处了。”
若木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迅速从怀里将藏着的半面铜镜掏出,“啪叽”盖在桌子上,双腿一盘在他面前坐下,双目迥然发亮:“怎么样,是谁?”
“经查,你这面铜镜是孝宗皇帝赐给当时的丞相齐栗。”陆荆犹豫片刻道,“皇家御赐之物,定是要代代流传,珍管之。后来齐家没落,隐退祖籍。据本王所知,齐栗的后代其中一个便是中书令齐代。”
“中书令,齐代?”若木听着耳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止不住兴奋道,“中书令,齐代……我能去找他么?”
“虽然还不确定,但是你想清楚了?”陆荆慎重询问,“听说齐代未进都做官之前确有一妻,但后来听说不知所踪。在先皇赐婚下,他又娶了尚书令的嫡长女,斛娘。对了,元棠便是他收养的义女。”
“母亲在山中若木下生罢我便去世了。”若木一时怔愣原地,小声嘟囔着,却不知如何应对,看着铜镜里的半张模糊昏黄的脸,抬眼问道:“元棠是她的义女?那中书令应该不是的罢,元棠说她没见过跟这面一样的铜镜。”
陆荆道:“你给元棠看过?”
“嗯,在观音庵的时候,就是被火烧的那晚。”若木漫不经心地解释,“要不,王爷您帮我去问问?看看他是不是我的生父?”
“如果是呢?”
“是的话。”若木的眼睛闪了闪,拧着眉,不自觉地又开始磨案几边上的浮雕,慢吞吞道,“是的话,就问问他想不想认丢失的女儿,要不要把妻子移葬回他们齐家。”
陆荆注意着她的表情,轻声问:“如果他不要呢?”
若木摸了摸脖子,状似思考地回答:“不要的话,那我就把镜子还给他。我继续待在七斤叔父你的王府里,看师父要不要来找我。”
“你既有打算,本王替你问问也不是什么大事。”
若木点了点头,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对上他的眼睛,探问:“听师兄说,你跟何菅的关系挺好。”
陆荆未想到她会突然提这件事,闷应了一声,不想多谈。右手不自觉地覆上之前看完的那本古籍,之前他问九斤的那些,都是何菅曾经问过他的。他的回答也跟九斤一样。
“王爷,看在你帮我的份儿上。我将何菅下葬的位置告诉你。”若木坐正,真诚道。
陆荆惊喜抬眼:“你不是说……”
若木吐了吐舌头:“我骗你的。”
“既然你都如此坦诚了,不妨再坦诚点。说罢,你这些日子,和顾长风、冯植他们有什么进展?”陆荆突然转移话题,含笑道。
若木脊背一僵,将所有的感动都收了,很是不满地盯着陆荆:“什么进展,你都说了,我们不能随便插手。我们什么也没干啊。”
管家六伏突然进来汇报,陆荆暂时收起质问的话。
“王爷,冬青夫人回来了。”
陆荆疑道:“她这么早就回来了?”
“嗯,看样子心情不是很好。”
“好,知道了。”
六伏退下,若木见陆荆岿然不动,不禁催促:“冬青夫人心情不好,你不去安慰安慰?”
陆荆正头疼,倒茶的手顿了顿,不理会若木的询问,自顾自地饮茶。若木转悠到他身前,很自然地跪伏在案几上:“王爷,其实很想问,你是怎么娶到冬青夫人和沙华夫人的?还只是让她们当妾。一个是名满天下的花魁,一个是武林盟主的女儿。啧啧。您是王爷,这正妃莫不是想娶个女王回来?”
“你很闲?”陆荆瞟了她一眼,又拿了本书来翻。他甚是不喜欢别人跟他交流婚事这件麻烦事。
若木歪坐,甚是配合地打了个哈欠:“是有点闲。毕竟您这都是奔四的人了,老大不小的。作为侄女儿的,关心关心也是应该。冬青夫人和沙华夫人莫不都是被你坑来的吧?”
“你这也不小了。”陆荆反讥。
若木眯起眼睛笑道:“我这正在找着呢,之前没嫁妆。叔父,看在家师的面子上,您能给我备点嫁妆不?这样我找人也有底气些。”
“你先找着再说。”
陆荆轻叹一声,将书本合上,起身便离。若木快速爬起来,跟在他后面追出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