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冯植带着妻儿走到那块岸边。
果真有家客栈,名叫名扬客栈。比起望江楼要差了些许,与相邻比之却要华丽许多。
入夜后,途径的行人,瞧了瞧招牌,抬步进去或仅是打尖或是住店,跑堂的就口头上顺了习惯。
“几位客官,打尖啊还是住店?”
“住店。”冯植朝迎过来的小二阔气道,“来两间上房。今儿个咱们奢侈一回哈。”
阿宝却扯了扯他的袖子,躲在他身后畏缩道:“爹,咱们能不能不住这儿啊?听说这儿有女鬼,晚上我一个人睡害怕。”
有此恶语传言,可是对店风的极大影响。刚刚围过来还未说要求或是说了要求的客官,听闻都顿住了脚步,纷纷侧身看过来,仿佛下一刻就要甩袖离开。其中有刚进门的四位,一看就是非富即贵,闻此其中一虎目威风男子对身旁的温雅销瘦的月白裳男子小声道。
“公子,咱们还是换家店罢,某要染上不干净的东西。”
另一兰衣海棠绣边的瘦白美貌女子赞同附和:“公子,走罢。”
其他人也都开始窃窃私语。小二们被这氛围弄得一阵紧张,眼巴巴地将目光投向掌柜的。
年约四旬的掌柜的从柜台后走出来,连忙澄清,试图挽回即将面临的巨大损失:“小客官,您是打哪儿听的这话?定是有人污蔑我们店,本店可是百年老店了,从未听说过有女鬼出现。”
阿宝露出半个身子,伸着脖子争道:“谁说没有?我们才从望江楼过来,听他们说那个杜公子养了只女鬼,他来襄县住的就是你们家,那女鬼肯定也留在这儿了!”
掌柜的哈哈一笑,解释道:“望江楼向来和我们客栈相对,定是酒楼的人污蔑本店。那位杜公子住在我们店不假,可跟在他身边的是他妹妹,活生生的人,哪儿是什么女鬼?杜公子走的时候,那女子与他一同走了。”
冯植闻听,既确定了却又更为糊涂。
果然是,但杜蘅的妹妹不正是要嫁给王舒的么?王舒死的那日,杜蘅之妹应在家中待嫁才是。难不成她与哥哥溜出来一同见未来的新郎官,然后发现自己嫁的是个另有异心之人,恼羞成怒杀了自己未来的新郎官?哥哥护妹妹,承担下罪名,倒也合情合理。
“那你看见她长什么样了?”阿宝不依不饶继续问。
掌柜的见他是小孩子,只当他太过害怕,便耐心回答:“那女子上下遮的严严实实,尚且只能看见一双眼睛。哦,还有就是她右手中指上戴了一枚指环,除此什么都看不到,我哪儿知道她长什么样儿?”
冯植趁机嘲笑:“你这掌柜的也是个色胚,看姑娘还盯着人家手看,有没有指环都知道。”
掌柜的被羞得脸色发红,力辩道:“我才不是那种无耻之人,我那是偶然碰见她吃饭时看见的。她那枚指环看起来就昂贵的很,我们这样的穷老百姓自然一看便记住了。不过,她走的时候那枚指环好像收起来了。”
其实这些是一个跑堂告诉他的。那个跑堂的是以为那枚指环掉在了房中,还去他们房间里翻了半天,结果没找到,便觉得是收起来了。
杜蘅来襄县修妹妹的指环,看来确实是将妹妹也带来了。案卷供词中全然没有提到过杜蘅之妹跟随一同,是没有提的意义还是故意忽略令其逃脱?想必多半是后者。
冯植对此收获颇为满意,得意地朝何三秀挑了挑眉,表示自己有多聪明能干。何三秀抿嘴忍笑,偏过脸不去看他自鸣得意的模样。
“行了,大哥哥都说了,人家姑娘是人不是什么鬼,你晚上就好生睡吧。”何三秀揉了揉阿宝的脑袋,暗暗赞扬他的表现。
阿宝趁机抱上娘亲,故作仍是害怕的模样:“娘亲,我还是怕,今晚我跟你睡吧。”
冯植一下揪过他,认真进行思想教育:“小子,你都多大了,还跟你娘睡?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
阿宝大眼睛一瞪,反击道:“你都多大了,还跟娘睡!男子汉大丈夫,要禁得住孤独!”
冯植登时无言反击,何三秀被儿子的话羞得老脸一红,在场人皆在一旁埋着头憋笑。
冯植将阿宝的后领一提,不顾他的挣扎,抬步便走,“臭小子,敢还嘴了。今晚就把你锁在房间里,让你好好享受一番孤独!”见小二没跟上,扭头催促道,“我们两间上房在哪儿呢?最好,把他安排在杜公子住的那间!”
既然都是误会,其他小二安慰自己招呼的客官几句也就打消了他们的疑虑。掌柜的立马亲自迎上富贵面相的那四位,笑眯眯道:“几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虎目男子道:“住店,来四间上房。不过,我们先用过饭再休息。”
“诶,好。小三子,快过来招呼着。”掌柜的随手叫了个刚刚闲下的小二过来,自己退了下去。
小二安排着四人就坐,月白裳男子上座,青墨裳男子坐右,虎目男子坐左,女子下坐。点罢菜,女子给他们几人一一倒过茶,等待之时,从刚刚就开始惆怅的月白裳男子不由一叹。
“适才的小童倒是机灵。那一番试探言论,怕是父母教的罢。”
“看来他们也不是一般人。不过那个小童也不小了还这么黏娘亲,还说得他爹一阵害臊。”
虎目男子想到刚刚最后的对话,忍不住笑出声,却被人暗暗踢了一脚。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女子,见她面色不悦,挤眉弄眼,方才醒悟,担心转过头,咽了咽口水,却不知自己该如何弥补刚刚说错的话。
“有哪个孩子不亲娘的,反倒是越大越亲,不然何来子欲养而亲不待一说?”青墨裳男子笑着阐释,眼角却是存了一弯苦水。
“最慈的是母,最狠的也是母。”月白裳男子紧握茶杯,眉头成川,盛不住悲愁。
女子微微一笑,安慰道:“老夫人当年逼不得已,现在定也是另有隐情。公子亲自来寻,一片孝心定会感动老夫人的。”
一时沉默,青墨裳男子忽然凝重道:“看来这杜蘅一案还有诸多隐情。”
“此案宗卷,小侄也给十叔看过,十叔当时不也说没问题?”
“现下看来,并非如此。等见到杜景胡便知道了。今夜,还需谨慎才是。”
虎目男子瞪眼气道:“倒底是何人,三番五次前来刺杀!从都城一路跟踪到此。”
青墨裳男子沉了沉,目光落在杯中清亮的茶水中,里面倒影着他的模样,那张脸既是疑惑又是清明还有一丝心痛。
“他们想必是想阻拦我们找到嫂嫂,但是,他们却为何屡下杀手?”
“那些人越是如此,我就越要找到母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