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顾虑的不是这个。”燕培峰复又在床榻上坐下,认真地注视着燕万青,问道,“爹,你可知在这个家中,家主五弟最忌讳的是什么?”
燕万青一愣:“是什么?”
“是背叛,是欺骗。”燕培峰正色道。
“可是我们家没有背叛燕家呀,而且你在外纳妾这事虽做的不妥,但也没那么严重吧?”燕万青还是不解。
“爹,您怎么还不明白?”燕培峰叹了口气,“若是这些年来燕家一直平平安安的,孩儿纳妾生子一事确实算不得严重,但是爹您难道忘了十四年前三房的二嫂之事,还有中秋那日的刺杀不成?”
燕万青更是糊涂:“那是老三的媳妇得了失心疯,才会丧心病狂地做出那等人神共愤的事情来,和我们二房又有什么干系?而且老三的媳妇早已畏罪自尽,连带的一家人都被撵出去了,至于中秋那日的刺杀,就更和咱们没关系了。”
“可是爹,难道您不觉得,自从十四年前那件事后,家主就在各方安插了不少人吗?常常唯恐其他三房会心怀不轨吗?”燕培峰瞳孔微微一缩,随即恢复自然。
“那也不怕,咱们家一直行得正坐得端,就算五哥儿安插再多的人,咱们也没什么好心虚的。”燕万青大大咧咧地压根儿就不懂儿子的暗示,还反过来大表支持,“而且,五哥儿那么做主要是防着三房和四房,谁让他们一直不安分,总想背地里搞些阴谋名堂来者,想要翻身重新当正房,让我说,就是得防着他们才行,免得有一天再酿出大祸来,一家人都不可收拾,谁也过不了太平日子。”
如果让爹知道,一直在背后真正筹谋的其实根本不是那无用的三房和四房,而是自己的儿子……燕培峰凝噎了半响,嘴角一抿,已敛了那一丝阴鸷,重新化为一个事事小心谨慎、只求己身平安的安分儿子。
“爹,孩儿当然知道家主五弟防的不是咱们,可是爹你想想,人言可畏呀!虽然咱们并无二心,可是孩儿隐瞒纳妾生子一事却是实情,而且那毒害飞羽侄女的人一直没抓到。如果三房四房利用此事大做文章,说咱们家既然可以隐瞒此事十多年,谁知道是否还有别的什么一直瞒着家主,甚至若是暗示家主中秋之事和咱们家有关,说什么谁都知道若是飞羽侄女出事,最有可能继承的就是咱们二房之类的荤话,您说,家主一怒之下,能保证一个字都不相信他们吗?”
燕万青吃惊地啧了一声,这才真的有所触动,乍舌道:“你这话说的倒也没错。”
“所以,孩儿不是不想将他们接进家来,而是不敢呀!”燕培峰摇头叹气地自责道,“此事也都怪孩儿我,如果当初孩子落地之后就对家主严明实情,今日也不至于这样百般顾虑。”
“可难道我就一辈子都见不了我的孙子和孙女了?”燕万青又沮丧了起来。
“自然不是。”看老子又有老泪纵横的趋势,燕培峰忙安抚道,“孩儿只是想,等到家主将那下毒之人查出来,还咱们家等无辜之人一个清白,到时候再亲自前去家主跟前认罪恳求,届时,爹再帮孩儿说说好话,想必家主也不会真的追究的。”
燕万青叹了口气:“爹明白了,也就是说,爹想让孙子孙女认祖归宗,就必须等到五哥儿抓到那个万恶的贼子才行,是吧?”
燕培峰嘴角一抽,却仍是恭声道:“正是的,爹。”
“唉!”燕万青又是一声长叹,“可是五哥儿查了这么久还没查出凶手是谁,你爹我的身子又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谁知道还能不能等到那一日呀!峰儿啊,就算暂时还不能接我的孙子孙女回家,可难道你就不能让爹我悄悄地先见上他们一面儿?”
看着老子充满哀求和期盼的眼神,燕培峰心中长叹,思忖了一会后才勉强地点头道:“既然爹执意要见,那孩儿就去安排一下,不过,爹,家里人多眼杂,绝不能让他们进来见您,不如等您的身子养好了,孩儿借请您出去散心之名,再找个隐蔽的地方让他们给您请安如何?”
“好好好,那你速速安排!你爹我的身子骨儿根本就不妨事,只要能见见其他的孙子和孙女,就是有天大的病爹也会马上好起来。”燕万青兴奋的满面红光,看上去还真不像个病人。
燕培峰心中无奈,口中却笑道:“爹,看您老激动的样子,好像平儿就不是您的孙子一样。”
“平儿当然是爹最宝贝的孙子了, 不管你在外头生了多少,也都盖不过平儿去。”燕万青兴奋地怎么也坐不住,“峰儿,你扶爹起来在屋里走走,大夫说了,爹这病呀,大半是因为太养尊处优的缘故,偶尔起来走走反倒对身体有好处。”
“是。”燕培峰忙伺候着老子起来,并趁机慎重地提醒和交代,“爹,今日之事您可千万要记住不能对任何人讲,哪怕是初雪和平儿,免得神情有异落入别人耳目的眼中,反而落得个无辜的罪名。”
“你爹虽然愚笨些,却也不是糊涂之人,这事爹省得,保准谁也不说。”燕万青乐呵呵地一个劲直笑,就差点儿手舞足蹈了。
看到老子犹如孩童一般的单纯性子,燕培峰不由又在心中暗叹:“爹,您还是收敛些,不要笑的这么开心,不然旁人一样会怀疑的。”
“嗳,这个你也太多心了,别人要是问起,爹就说感觉身子好多了,自然开心。再说你爹平时就是这个模样,不会有人多想的。”像这样的话燕万青哪里听得进去,披了棉衣,只在温暖如春的屋里兴奋的走来走去,“对了,峰儿呀,你快说说,爹那孙子和孙女都长得何般模样?”
燕培峰正欲回答,屋外突然传来刻意放重的脚步声,随即有人轻叩着门扉低声道:“启禀老太爷和老爷,飞羽小姐前来探望,不多时就到屋里了。”
燕培峰顿时一个激灵,沉声道:“知道了。”
说着忙把燕万青往床上扶:“爹,您赶紧躺回去,切记千万不要泄露了秘密。”
“省得省得,侄孙女来了,爹就说刚服了药,感觉好多了,又有你陪着说笑,故而开心。”燕万青有孙万事足,什么都好说话了。
燕培峰给他盖好被子,转身走到门前,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又恢复成一贯的平和谦逊的表情,然后才打开了门,汇合已从偏房中走出来的妻儿,一起出去迎接。
他这边收敛了所有不该表露的情绪,软轿里头的燕飞羽也在心中默念着做心理建设,尽量地想着多年来燕培峰慈爱的模样,而不去细思那副和父亲肖似的面容之后所隐藏的黑暗面,又不时地回想和燕子平玩耍的场景以调神色。
能够深藏十数年而不露痕迹的就算不是狐精,也是一只修炼有成的老狐狸,绝对不容小觑,今日是她得知秘密之后第一次真正面对这位三伯父,不求有功,但必须无过,不可露出破绽让对方察觉。
软轿落地,厚帘掀开,燕飞羽在山丹和玉蝉的搀扶下弯腰出轿,一眼就瞧见了正并排而站的一家三口。年近四十的燕培峰一身寻常锦衣站在最左侧,笑容得体儒雅,仿佛真的只是个喜欢钻研学问的饱学文士。他身边的则是一位眼角已被细纹占据的温和妇人,一如燕飞羽当初第一眼所见一般,娴静沉稳,贵气虽不足却很有大家风范,
仔细想来,这位三伯母倒是和三伯父燕培峰很有夫妻相,都是十数年神情如一,不温不火。
“三伯父,三伯母,子平哥。”燕飞羽心中略过入眼的感悟,先是看了一眼正笑望着自己的燕子平,笑盈盈地打算对着燕培峰等人行礼。
“都是一家人,何须每次都这么多礼呢?”因同时女眷,陆初雪却无接近的忌讳,忙疾步走了过来扶住她不让她拜,执着她的手腕笑嗔道。
“三伯母既然说是一家人不须多礼,怎么自己反倒和三伯父、子平哥大老远地就出来接侄女这个晚辈呢?这岂不是让侄女折寿么?”燕飞羽笑语嫣然地还是微微欠身全了礼数,反手扶住陆初雪,一边往里走,一边微敛了笑意,轻蹙着秀眉问道,“三伯母,我二爷爷的身体怎么样了?”
“不妨不妨,只是一些陈年老毛病发作了而已,适才服了药精神好多了,听说你要来,心情更是振奋,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刚才要不是我拦着,他还想亲自来接你呢!”燕培峰脸上笑着,眼中却有意无意地流露出一丝黯然。
“二爷爷是长辈,又素来是最疼飞羽的,如今身体欠安,怎么能让他老人家来接我呢!还有三伯父,我是你们的侄女晚辈,不要总恭敬的好像我是公主似的。”燕飞羽嗔道,侧目示意山丹送上食盒,“对了,三伯父,我听说黑木耳对老人的身体极有好处,便让人准备了一些,不过要切记不可和田螺、野鸡、野鸭,以及萝卜同食,不然反而不利。”
“贤侄女有心了,那伯父就不客气了。”燕培峰看了一眼左右,二房的管家王格山忙亲自接过,众人便一起说笑着沿着暖廊向北苑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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